一覺醒來已經過了千年之久,年齡縮水沒關係,斷水斷電我忍了,地球變樣無所謂,唯獨想說:還我XX!
——以上為抽風版本,請無視之。
一個小有名氣的設計師「睡」了千年後,重新適應社會,找到基友的故事。
——文案無能星人飄過
PS.本文慢熱,細水長流,看不下去的請點紅叉

本文已完結,準備開新文了
內容標籤:幻想空間 遙遠星空 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段縑 │ 配角:(按出場)莫如深,秦可原,艾方興,耿於懷,申若虛

  01 夢迴

  段縑彷彿在看一場無聲電影。
  大雨,馬路,笑臉……
  卡車,強光,鮮血……
  黑暗,黑暗,黑暗……
  「要活下去——」
  段縑從夢中醒來,五感緩緩恢復。全身好像浸在溫泉中,又彷彿母親的懷抱,溫暖而安心的感覺,耳邊似乎能聽到潮水退去的聲音。這裡是山區老家的四合院,哪裡來的潮水,段縑心中暗笑自己想太多。
  起床穿鞋,感覺腳底一陣潮濕,段縑快步走到陽台向遠處眺望。山區清晨的大霧將散未散,但隱約能看見一片影子向北部深山退去。
  難道這就是彝家阿婆說的,來無影去無蹤的「霧露」?念頭一閃,段縑都忍不住勾起嘴角:怎麼今天總想些奇怪的東西。
  伸個懶腰,段縑往洗手間走去,心裡還在盤算這今天的早餐吃什麼。但是,他馬上就愣住了,洗手間的鏡子裡那張臉,不是段縑的!他環顧四周,沒有別人。仔細打量了一下,鏡子裡的這張臉好眼熟,啊,這是16年前段縑的臉。準確的說,只是段縑15歲生日之前的臉。
  因為這張臉上,少了段縑熟悉的16年的疤痕。16年前,一次車禍,給段縑留下了幾乎致命的傷痕,也永遠地帶走了他的雙親。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我回到了16年前?段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尋找著關於時間的證據。終於在一樓堂屋的案桌上看見了,昨晚自己手癢撕了半天的檯曆。2012年的大字赫然印在上面。對了,還可以看手機!段縑從包裡找出手機,開機,額,黑屏,沒電了。看電視總可以了吧。還是沒電!難道是太久沒回家交電費,被斷電了?!
  段縑拿起固定電話,想給供電局打電話,又因為想不起號碼而放棄了。除了三個緊急號碼,他唯一記得的就是家裡這個號。段縑無奈地放下電話,卻一點都沒發現,這電話從他提起到放下,一直都沒有響過。
  肚子禁不住折騰,先提出抗議。段縑只好先找點吃的祭五臟廟。整個廚房除了昨天他回來的路上買的兩包方便麵,什麼都沒有。這沒關係,方便面也是吃的。但是,電磁爐,沒電;燃氣灶,沒氣。環顧廚房,只剩下一個土灶了!
  很久沒燒過土灶的段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生起來。趁水還沒開,他就著井水開始洗漱。清涼的井水,讓人精神振奮,一下子清醒過來。
  忙活了半天,終於填飽了肚子的段縑開始收拾自己的包,第一眼就看見一個厚重的牛皮紙袋。這個不是堂哥剛寄來的,西藏采風的照片嗎?對了,可以聯繫堂哥看看,他剛從西藏回來,聽說正在休假。如果是堂哥,他應該會相信我身上發生的一切。無論怎樣,能找一個人商量一下總是好的。
  段縑看著快遞單上的電話號碼,正準備去撥。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天空掠過。段縑微瞇雙眼,仔細打量這個外形古怪、暗色外殼的大傢伙。這難道是UFO嗎?!段縑急忙上二樓觀察。那個怪東西往北邊山林飛去,盤旋了幾圈,逕直向段宅飛來。
  難道外星人來佔領地球了?段縑搖搖頭,把這個脫線的念頭拋到腦後。只見它在段宅上空繞了一圈,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在段宅門前的草地上。段縑找了一個隱蔽又方便窺探的地方,上下掃瞄這個東西:其實它也不大,就和卡車差不多大小;外形扁長,兩頭略尖,近似梭型;外殼是深軍綠色,不反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
  突然它的外殼上裂開一條縫,一道門緩緩打開,走下來三個人。

  02 外星?人!

  幸好是人類,不是外星人!段心底慶幸,但轉念一想,就算是人也不好對付。看看他們的「座駕」,再看看他們的穿著,和現代人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難道這些人是通過時光機回來的,還是他們穿越了?今天還盡遇上怪事,先是自己「縮水」了(你要說重生也是可以的),然後看見了彝家傳說中的聖物,接著是UFO,最後還有未來來客。
  段縑收回思緒,小心地隱藏好自己,然後監視這三個未來人。他們就是繞著段宅走了一圈,然後在門口集合。段縑只能看到這三人在討論什麼,但離得太遠聽不到。最後他們似乎達成一致意見,由其中一人上前敲門、詢問。
  段縑聽到熟悉的語言,想了一會兒,決定下樓看看情況。他來到門前,並沒有直接打開大門,而是打開了門上的防盜窗。近距離看,這三人都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敲門這個臉上掛著很陽光的笑,另外兩人都板著臉,沒有表情。他們段縑的印象就是,隨便哪一個,都能輕而易舉地把自己解決掉。
  敲門那人看到有人,開口道:「你好,我是這支探險隊的隊長莫如深。小朋友,我們需要補充點水,可以讓我們進去嗎?」一邊說,那人一邊晃了晃手上奇怪的器皿。
  你才是小朋友,你們全家都是小朋友!段縑心底暗罵,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思前想後,段縑指著防盜窗前的莫隊長,開口了:「只能你一個人進來。」
  被點名的人明顯楞了兩秒,但他馬上點頭:「好啊。」
  但另外兩人,明顯表示了不贊同。那人轉身和他們小聲討論。隱約可以聽到「……他只是小孩……」「……這裡我們不熟,誰知道這小孩後面有多少成人……」哼,你才是小孩!「……不要用,他們需要保護。我也會保護我自己……」
  雖然他們都激勵地表示反對,但最終都沒能拗過這位隊長。段縑開門,讓莫隊長進了老宅就又關上,把其他兩人留在門口。
  段家老宅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大門正對影壁,上書一個「福」字,而且還是上下顛倒的。影壁後是四四方方的天井,青條石鋪地。東廂是廚房,南北各有一道半掩著的門,兩門之間的白牆上有扇菱形花窗,雕工精細,簡潔素雅。西廂只有半間房,剩下小半間是露天的,牆角栽了葡萄和薔薇,葡萄架下還放著小几和椅子。正北是堂屋,東西各有兩把太師椅,中間是一個靠北牆有一梨花木案桌,上面放著一對梅花瓶;西牆上掛著段縑已經過世的爺爺奶奶和爸媽的遺像,照片下香案裡還插著他昨天上的香,現已燃盡。今早段縑受到的驚嚇太大,還沒來得及上新的香。堂屋東西的房間都大門緊閉,每道門上都有一副對聯。
  段縑引著莫隊長到堂屋上坐下,「等一等,水還沒開。」說完就進了廚房,正好自己就著爐火燒了一壺水。
  莫如深為這古意盎然的宅子震驚、迷醉,他欣賞這這宅子裡每一處的擺設,每一個角落的雕刻,就像從沒見過一樣。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其中的莫如深,更加堅定了自己在第一眼看見這房子時的猜測。
  沒多時,段縑提著家裡燒水用的鋁制大茶壺過來了。
  莫如深又被茶壺吸引了,他仔細端詳這個金屬質地、銀白外觀、造型頗有古意的器皿,這就是先祖裝水的容器嗎?
  段縑把壺放到地上,開口道:「你們有裝水的東西嗎?如果沒有,那你們只能把我家的大茶壺帶走了。」
  莫隊長搖搖頭,「可以直接灌進這裡。」只見他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兩個東西,放在段縑面前,按了其中一個頂端的紅色按鈕,這東西就像變形金剛似的起了變化。它不僅變大了,外形看上去更像一個碩大的保溫壺。「這裡面可以加生水。小朋友,需要幫忙嗎?」
  為什麼又是小朋友?我看起來很小嗎?段縑暗暗腹誹,但是手上活不停,利索地把這一個壺灌滿了。沒想到這怪模怪樣的未來水壺還真能裝,茶壺裡的水只將將夠。既然能裝生水,那就灌上井水吧。段縑把另一個壺拿過來,按照莫隊長剛剛的動作,將它變大,並放在天井裡那個打井水的裝置下,一下接一下地壓出井水來,直接灌進壺中。
  看著正在那暗灰色金屬圓柱前忙碌的段縑,莫如深突然開口問道:「你是遺族吧?」
  彝族?段縑一頭霧水,停下動作正色答道:「我是漢族……」話未說完,看見對方唇角忍都忍不住的笑意,段縑就知道自己理解錯了。
  果然,莫如深搖頭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是遺失一族嗎?就是從大災難爆發後,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小群落聚居度過大災難期、新蠻荒期、聯盟期和移民期的人類。」
  段縑一聽,更暈了,這都哪跟哪。但是心底深處冒出一種不祥的感覺。「大災難爆發是指……」
  莫如深沒說話,突然站起來,走到案桌前,指著段縑放在案桌上的日曆,「就是舊歷2012年12月12日開始的全球冰川期。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段縑聽完,只覺得頭「嗡」地一聲,莫如深後來說了什麼,他全都聽不進去了。原來,原來自己沒有重生到十六年,而是,到了一千年以後。
  莫縑看這小傢伙一副愣住了的表情,趕緊走上前,拍拍他的頭,「小傢伙,把你家大人叫出來吧,關於你們這支遺族,我有些問題需要他們回答。」
  段縑眼前一片漆黑:千年,我怎能接受,家人離我的距離,有千年之久。幾乎站不穩的他,扶住手下的支撐物,像垂死的天鵝般低下頭頸,彷彿耗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從心底擠出幾個字。「我的家人,都已經過世了。現在這裡,只有我了。」

  03 落戶

  莫如深一愣,怎麼可能有這麼小的孩子獨自生活在這深山?這裡方圓數萬公頃都是無人區。雖然看不到這孩子的表情,但是他的身體,完全散發出一種痛不欲生的氣息,連站在旁邊的自己都能感到悲痛。
  「小傢伙,對不起,勾起你的悲傷回憶了。相信你的家人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幸福平安的。聯盟裡有規定,發現遺族要及時上報。聯盟會給遺族做好身份登記,還有你們這一族生活的範圍,只要有明確證據,就可以登記為你的財產,這些都有規定的。首先,你要回答我的問題。」
  段縑回過神來,的確,現在不是沉浸在過去的悲傷的時候。要生活,就要入鄉隨俗,首先把戶口解決,接下來把老宅保護下來,然後的打算之後再慢慢想。在這舉目無親、對現實社會一點都不瞭解的情況下,眼前這人是最好的助力了。打定主意的段縑,對莫如深點點頭。
  莫隊長在自己右手的手環點了幾下,打開錄音程序:「聯盟歷999年9月9日,T5無人區探險隊隊長莫如深,發現遺族一支,現余一人,住房一套,開始向遺族詢問,錄音開始。請問你的姓名、年齡。」
  時間如流水,在兩人一問一答之間偷偷溜走。
  「……謝謝你的配合,信息收錄完畢,錄音結束。」莫如深關閉智腦,「待會你有空到我們船上做一下全身檢查吧。那套儀器太龐大了,我可沒辦法把他搬下來。既然你這麼配合,現在你有什麼問題,我都會一一為你解答。」
  段縑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問起,有太多的疑問在心中,反而沒法開口了。
  莫如深看他的神情,疑惑中帶著迷茫,就知道這小傢伙現在頭腦中肯定是一團亂麻,好心地提出建議:「段縑,我可以這麼叫你吧?要不這樣,你先跟我去體檢。我正好去找些資料片給你,你自己從裡邊找答案吧。如果有什麼不懂的,你再來問我。」
  段縑想了想,也只能這個辦法了,「那我們走吧,我現在就有空。」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段宅。莫如深的兩個隊員看見他出來,心中大定。莫如深小聲且簡短地告訴他們情況,然後兩人各自去忙。上了飛行器,莫如深直接把段帶到一間擺著一個儀器和很多櫃子的房間,「你只要換上那個袍子躺進去就好,其他的工作Joe會幫你做好的。Joe是醫療機器人,這裡是他的地盤,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問他。體檢之後,如果你需要清潔一下,這裡還可以真空清潔,Joe會告訴你怎麼用。因為《遺族保護法》的新規定,成年體不能旁觀幼年體的體檢,我在外面等你。因為可能會發現遺族,我好像帶著不少科教片和其他資料,不過得找找。沒事的,勇敢點,小傢伙。」說完就出去了。
  段縑看這房間只有自己和那個叫Joe的機器人,直接脫下外衣外褲,罩上那件口袋一樣的袍子,趟進莫如深說的那個好似大號膠囊的儀器艙內。接下來他就看著Joe陀螺一般忙來忙去,一會兒按這個,一會兒扳那個。過來不知多久,艙門終於又打開了。Joe圓滾滾的腦袋上閃了閃,一個聲音響起:「新發現遺族幼年體各項達標,身體健康,一切正常。幼年體,你需要清潔嗎?」
  段縑一頭黑線,你才是幼年!「叫我段縑吧,我想沖洗一下。」
  Joe往牆上一揮手,牆面像門似的開了,「這裡面可以真空清潔,船上沒有足夠的淡水,你只能先忍耐一下了。」在Joe的指導下,段弄清楚了這個真空清潔的開關和使用方法,便關門脫衣服。
  突然,段縑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門馬上開了,Joe進來就問,「段,你怎麼了?」
  段縑大腦一片空白:我的XX不見了?!
  Joe腦袋上的燈閃了又閃,「段,你真沒有生理常識。你是幼年體,還沒有分性別,哪裡來的XX。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了,趕緊洗吧。」
  你才沒有生理常識呢!你才幼年體!!誰家的生理常識說地球人是沒有性別的!老子是31歲純爺們,有木有!縮水16年,有木有!XX消失了,有木有!對了,Joe怎麼知道我想了什麼,難道我把自己想的都說出來了。
  渾渾噩噩的段縑不知怎麼洗完了澡,迷迷糊糊穿上衣服,一步一顫走出清潔室,扶著牆不知在想什麼。今天他受到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段縑心底給自己打氣,不能消沉,必須盡快瞭解這個社會,免得再出洋相。拍拍臉讓自己振作起來,段縑走出醫療室,莫如深的確在門外等著他。段縑迫不及待地要求去看資料。
  莫如深帶他進了斜對的房間,這房間比醫療室大一些,擺放著桌椅,有個酒櫃和吧檯。酒櫃後面好像還有空間,但太黑又被擋住看不清。
  段縑接過莫如深遞過來的一個類似眼鏡的東西,在他的講解下學習如何操作。眼鏡腿上有耳機,和眼鏡配套的還有一個滑鼠,這三樣加起來就是一套個人影院系統。
  「我已經把我能找到的各種資料片都放到裡面了。段縑,你自己試試看。我得先把你的資料發到戶籍中心備案。等你戶口落實了,會有人通知你。屆時還會告訴你,你的房屋,以及你家附近活動和使用的土地的所有權如何辦理。」莫如深給段縑解釋完,就去忙了。段縑獨自一人在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尋找自己需要的信息。
  看完了想看的,找到想找的,段縑摘下眼鏡。原來,他所認為的昨天——2012年12月12日——地球的溫度最終讓兩極冰蓋融化,海平面上升,冰冷的海水倒灌,寒流侵襲……種種因素作用,一夜之間,南北半球中高緯度被冰封,又一次大冰川期正式開始。大部分人類被困在冰封區,而少部分逃往熱帶地區未被上升的海水淹沒的陸地。地球上的生物開始艱難度日。

  04 歷史與秘聞

  冰川期爆發三百多年後,雪上加霜的災難開始了:地球板塊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開始加速運動。大陸好似拼積木,火山、地震、山體滑坡、泥石流,各種災難接踵而至,給地球上殘存的生靈最後一擊。唯一的好消息,是有部分冰川有消融的跡象。莫名的磁場干擾,讓分散各處的人群失去了彼此的聯繫。從此,地球進入了新蠻荒期。
  地球板塊在經歷了三百多年的移動後,形成了統一大陸。異常磁場漸漸減弱,經過一段小小的調整期後,倖存的人類發現了彼此。大陸聯盟形成,政治、經濟、科技、文化出現巨大斷層,只能重組。從此開始地球歷紀年。之前的異常磁場也並非沒有好處,人們發現了多種新型礦物和能源,極大地促進了科技的飛速發展。但經過一百多年新科技的發展,人類自身有了異常的變化:人類的壽命延長了,但生育率急速下降。最大的變異來自新生兒,他們沒有了性別。萬幸的是新生兒長到十八歲的時候終於出現了性別體征。也不知道這是進化,還是退化。與此同時,探險家常常從某些磁場異常強烈或是千里無人的區域發現遺失的人類族群。他們往往因為與世隔絕,還保留著大災難前的文化和風俗等,為聯盟斷裂的文化帶來了新發現。為了幫他們適應社會,也為了搶救即將消失的古文化,聯盟出台了《遺族保護法》。
  地球歷609年,空間技術趨於成熟,聯盟正式向太陽系內其他的行星移民。這標誌著移民期的開始。至今,地球已經移民到太陽系除了地球外得七大行星,太陽系外也有三顆移民星,還有兩支由不願落地的移民飛行器組成的漂流船隊。地球歷876年,地外文明來訪,在距離地球6光年的巴納德星會晤,並簽訂了承諾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等的《巴納德和平條約》,並在巴納德星開設星際交流區,實現文化、貿易等往來。
  呆坐在那的段縑,正努力消化剛剛看到了聯盟歷史。在這陌生的世界,他最大的保護傘,就是《遺族保護法》和《遺族財產保全法》的規定。
  這時,門開了,莫隊長走了進來,「好消息,你的資料已經登記到戶籍中心了。明天,你就可以從戶籍管理所領取你的生活必需品,還有你的學習用具。你可以跟我去戶籍管理所,親自領取;或者我明天過來時,給你帶過來。你選哪樣?」
  段縑定了定神,「我不想去。麻煩莫隊長您幫我帶過來吧。」
  莫如深走過去敲了一下段縑的頭,「不用這麼客氣,叫我莫大哥就可以了。反正我也要回去一趟,明天順路就給你捎來了。但是,段縑,因為這一片無人區有強烈的磁場干擾,所以要給你一個標記,方便明天我們直接找過來。你放心,這個標記是我的私人標記,只有我的智腦可以探測,不會被別的探測器發現。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幫你送來東西後,你可以用自己的反探測儀把標記的信號屏蔽掉。」
  所謂反探測儀,是隔絕一定範圍內定位儀器向外發送信號的儀器,類似信號屏蔽器。聯盟為了保護遺民,會給每一支遺民發一個反探測儀,避免被不良人士騷擾。
  段縑搖搖手:「不用這麼麻煩,我信得過莫大哥。對了,莫大哥怎麼會到這種無人區來呢?」
  莫如深神秘一笑,「我是來找秘湖的。」
  「秘湖?」段縑回憶了一下,好像沒在剛才的資料片中見過。
  「不用想了,剛剛的資料是普及大眾版得,怎麼會有『秘湖』這樣的傳說。」莫如深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是酒的液體,給段縑一杯果汁。他小酌一口,「你應該知道了,幼年體18歲的時候可以選擇自己的性別,而且,這一選就沒得改。無論多麼先進的醫療技術都沒辦法。但是有人偏偏對當初的選擇後悔了。一百多年前,傳說有人找到了辦法,改變了性別。這辦法,就是『秘湖』。我第一次聽說『秘湖』,是在我11歲那年。」
  莫如深11歲那年,爺爺最小的孩子成年了,轉化成了他的小姑。在這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認為小姑會選擇轉化成男性。但轉化的關鍵——成年的這一天,他的小姑選擇了相反的性別。三個月過後,他的小姑後悔了,但是已無計可施。一向直來直去的小姑竟然想走極端。為了安撫她,莫如深的母親告訴她一個秘密,一個可以改變性別的秘密——秘湖。正好被在房間隱蔽角落的莫如深聽到了。
  「……自從我看到小姑為了找到『秘湖』而四處奔波的情景,我就決定幫她。我從一個朋友的朋友那聽說,在這附近看見過『秘湖』,我就帶著探險隊來了。不知為什麼,我竟然和你說了這麼多。」莫如深自嘲地一笑,把杯子裡殘留的液體一飲而盡。
  原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段縑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做一個傾聽者:「『秘湖』到底是什麼呢?」
  「有人說,那是一片會跑的湖;又有人說,那是一個像湖水的生物。有成功轉變的人說,找到『秘湖』要憑緣分。而且,就算泡在『秘湖』裡,也不是誰都能成功改變的,成功的人總要付出些代價。各路傳聞眾說紛紜,我也只能聽到近似的傳聞,就跑來看看。」
  聽著這描述,段縑覺得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忽然,他想到今早那個向北方山林過去的黑影,難道……雖然心中有了猜測,但是段縑一向不習慣給人不切實際的希望,「今天早上,我倒是看見一個黑影往北方山林去。沒一會功夫,你的飛行器也跟著飛過去了。」
  莫如深點點頭:「是啊,我們也看到你家房子附近有湖水的反光,所以才剛過來。但是晚了一步,它消失得很快,我們沒追上。我們在北邊的山裡盤旋了幾圈,也沒能再看見它。」

  05 新生活(一)

  雖說段縑第二天就能拿到自己的生活給養——這是地球聯盟給每個未成年人的,但他今天的晚飯還沒著落。而且家裡的所有電器都不能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蠟燭。段縑一想到今天的不便,就硬著頭皮向莫如深求助:「莫大哥,說實話,我家已經斷糧了,還有能量也沒有了。你能救救急,幫我度過今晚,明天我的生活給養發下來,我再原樣還給你。」
  莫如深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唇角一揚,「能源我有多的,但是吃的沒帶太多。如果你能接受充飢丸的味道,那我這裡有些,至少夠你半年的量。」
  充飢丸,顧名思義,就是補充一定營養且能使人有飽腹感的丸藥,與營養液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藥丸的味道堪比古時候的中藥,很多人都不喜歡。段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能有吃的就不錯了。所以他連連點頭:「有吃的就很好了,謝謝莫大哥,」突然,段縑想到另一個問題,「但是我家老宅的照明、加熱等等都使用災難前舊時代的電線,能源怎麼連接?」
  莫如深抓了抓頭,「這個有點難度,我要看一下你說的電線才知道。反正現在我們在等周邊數據採集和標記安置,我去你那裡看看,沒準能幫你弄好。你稍等,我去拿充飢丸和能源盒。」
  段縑憑記憶,帶著莫如深找到老宅的總閘。很明顯,莫如深手上的磚塊大小的能源盒沒有可以連接到電路上的地方。莫如深擺弄了好一會,最終對著段縑搖搖頭:「這種金屬電路已經淘汰幾個世紀了,我沒法把能源盒裝上。」
  段縑看著電閘箱,慢慢地回想起老宅的生活:夏天,和堂哥一起玩水,奶奶一向不會阻止。除了那次他們到屋後水閘那裡,差點被吸進去,奶奶讓他和堂哥保證,絕對不再去那裡。屋後水閘……段縑覺得好像有什麼從記憶深處被提出來。他一把抓住莫如深,著急地問:「莫大哥,你有什麼東西可以照明嗎……」段縑本來想說出他的發現,但心底的一絲戒備讓他停住了,他馬上轉開話題:「我只要先度過今晚,明天領到我自己的生活給養,我再慢慢改造吧。」
  莫如深似乎覺察段縑有話未盡,但眼前這孩子眼底淡淡的戒備讓他心中長歎,面上還是笑意:「我的船上有,等我給你拿。」
  段縑手捧一個能源盒,一小瓶充飢丸,和一個貌似馬桶塞(= =b)的照明器,目送莫如深的梭形飛行器離開。然後拿著燈,獨自來到電閘箱前。電閘箱旁,有一個水管閥門,它控制的是屋後洩洪溝邊的水閘,也是老宅地下水力發電的入水口。當年祖先蓋這房子的時候,為了方便自家磨東西,在屋後洩洪溝邊開了一道水閘,引水流進屋子地下,然後從東邊流出,照樣匯進洩洪溝。後來爺爺翻修老宅,把水磨改成了水力發電設備,以防家裡停電。要不是來到這裡,段縑幾乎忘記這個備用的水力發電機。他用力將水閘打開,然後就要去看看有沒有水進來。這也正是他問莫如深要照明器的原因。
  不過看著手上這個外形很像通馬桶的照明器,段縑就不由自主的orz。這個照明器——我們姑且稱之為燈吧,下面有一個吸盤似的底座,可以吸附到桌面、牆面、天花板……等等,上半部分是根棍,可以尖端發光(集中照明,性能類似手電),也可以全部發光(散射光源,類似日光燈),而且可以音控也可以觸控,真是居家旅行常備之利器啊。唯一讓段縑接受不能的就是它的外形。不過現在也只有這個燈可用。
  段縑檢查了水閘,已經有水流進來了。等了一會,段縑嘗試著打開堂屋的燈,它果然亮了。有電了!電冰箱、電磁爐、電飯鍋……這些電器都可以用了。但是光有炊具沒有糧食蔬菜也是白搭。最後,段縑決定,能用電的地方只有三處:抽水機泵——為太陽能熱水器加水用;電燈——為自己照明;電腦——夜晚的消遣。因為莫如深說過,現在沒有金屬電線,段縑立馬想到自家的電燈泡也沒有可替換的。為了將來著想,他還是關了自家的燈,使用莫如深留給他的燈。
  晚飯吃了一顆充飢丸,段縑開始整理自己現有的資源。
  老宅書房裡的書是從移居到這裡的祖先開始收集的,當年特殊時期還全部藏進地窖才保留下來。除了老一輩收集的珍藏,最多的就是從爺爺開始收集的民俗、服飾的繪本和影集。因為三代人都研究民俗和民族服飾,收集起來的資料可是海了去了。所以,段縑將原來堂屋二層東邊的書房和樓下房間打通,做成複式樓的樣子。整個牆面從地板到二樓天花板都作為書櫃,還是雙層書櫃。一樓放上書桌和沙發椅子供人閱讀,二樓就沒有了地板,只留下一條不足兩米的走道在書櫃前面,樓上樓下都有只有在大型圖書館才會出現的高教附滑輪的梯椅。其實二樓有一處可以從閣樓放下梯子,裡面還有一個小一點的書櫃,放的都是祖上留下來的珍藏。為了更好的保護它們,段爺爺用防彈玻璃打造了一個真空書櫃,密封保存。
  電腦裡裝的是自己這十六年來的創意和作品,還有自己收集了的母親的作品集。另外就是母親自出道後收集的各大時裝秀,之後是自己跟著收集。當然還有堂哥這十多年在全國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個角落采風,收集的大量人文、自然景觀照片,最多的還是服飾和民俗的。光這些照片的影集,就佔了書櫃的不少地方。雖然電腦連不了網,但是自己曾經收進去的東西還挺多:想看而沒看的電影,想玩下下來就忘了的遊戲,采風時寫下來的記錄,堂哥的美食遊記,老爸的民俗研究記錄,老媽的美容心得,外婆的各種傳統織物的原料、製作以及染色等研究記錄,甚至還有外公外婆寄來的拳譜等等。
  總之,自己生活的這段時間,不會太無聊了。在今早醒來的床上躺下,段縑心中唯一閃過的念頭。

  06 新生活(二)

  天又亮了,段縑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還是十五歲,看來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
  洗漱完以後,段縑又吃了一顆充飢丸。這小藥丸還真管用,莫如深擔心段縑對味道不習慣的情況完全沒有出現。再恐怖的中藥味道,段縑都一一忍過來了,這小小的酸中帶鹹、再加上微微的澀味,對段縑來說真是不算什麼。
  為了預防莫如深今天過來看見水力發電,段縑暫時把水閘關掉了。目前只有一個太陽能的PDA可以供自己玩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現在雖然還有紙,但大部分人更偏愛光屏幕顯示或者是昨天他看資料時戴過的仿真眼鏡。
  目前的戶籍和身份都記錄在聯盟戶籍中心,現在不流行身份證和戶口本了,戶籍中心會給每個人發一個手環。這個手環兼有通訊功能,掌上電腦功能和GPS功能等等。它不需要外接能源,完全靠佩戴者的生物電和活動產生的能量為能源,只要是佩戴者和戶籍登記的人相符就可以激活戶籍中心的檔案。如果手環被別人帶上了,或者佩戴者生命體征降到危險邊界,手環就會向戶籍中心發送信號,以便回收或提供救治等服務。而且只有戶籍中心有儀器可以接收信號並找到發信號的手環。平時為保護公民的隱私,手環發送信號的功能不會啟動。手環還可以升級,增加新的功能,這就看個人的愛好了。
  除了手環,戶籍中心還給每個未成年人發信用值——這是太陽系通用的。聯盟的家庭每月平均消費是100-200信用值,戶籍中心每月給每個未成年人發50信用值,足夠他們生活了。當然,信用值是直接充入個人賬戶裡的。
  未成年人和遺族每年每人能領到一個能源盒,以保證生活。針對遺族無法使用能源盒的問題,能源公司會派人上門服務的。這些費用,國家支付基本套裝的。如果遺族選擇了基本套裝之外的,多餘的自付。
  最重要的是,遺族能得到一個反探測儀,這是為了保護遺族不受打擾的工具。因為聯盟和星際間總有些不法分子想從遺民的收藏和領地中獲利,聯盟特意給遺族發放反探測儀,避免遺族的居住地被輕易探知和標記。
  安裝了反探測儀後,遺族外出要怎麼才能回到自己家呢?戶籍中心還給遺民準備了定位儀,它發出的信號只有自己的手環才能接收到的。
  為了照顧有些未成年人,特別是遺民的未成年人在成年之前不想外出求學的想法,戶籍中心提供空中課堂所需的仿真眼鏡,允許他們在家上課。但是一旦成年了,眼鏡要回收,繼續求學就得外出,到高等學府親自上課,這是教育法的規定。段縑當時在莫如深的指導下,提交了申請。這樣一來他就不用離開,正好利用成年前的三年時間來適應這個社會。
  但是這三年要購買東西也不方便。一是段縑不想外出(他對這個社會還有些恐懼),二來是段宅所在地區有強烈的磁場干擾,一般的導航都沒用——這就意味著「送貨上門」沒戲了。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因為新的空間技術運用到生活中,速遞公司開展了新業務:空間傳輸速遞。這是利用空間跳躍技術,將A坐標的東西轉移到B坐標。速遞公司剛剛開展這項業務,段縑也是瀏覽資料時無意看見的,當時他還請莫如深幫忙咨詢了這項業務。速遞公司為了拓展業務,設置坐標不收費,但是傳遞東西就收費了,而且價格還比較高。段縑馬上拍板要為老宅設定一個坐標,方便自己收東西。這個坐標,是個類似跳舞毯大小黑色地磚,可以隨意擺放。每個使用者都有自己的坐標號,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號碼,只有輸對坐標號,東西才會在坐標上出現。
  今天莫大隊長帶來的東西,應該有手環、能源盒、反探測儀、定位儀、仿真眼鏡和空間速遞坐標——段戲稱為任意門。
  果然沒多久,莫如深的飛行器來了,一起上門的還有能源公司的人和戶籍中心管理人員。
  能源公司上門改造能源系統,可戶籍中心來幹嗎呢?段縑想不明白,乾脆就不想了,先把人請進來再說。
  能源公司上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個子不高,但看起來很壯。他身穿藍色制服,還背著一個貌似工具箱的東西。這人一走進段宅就發出一聲感歎,二話不說,走進最近的房間——廚房開始四處查看,特別是仔細檢查著各種電器。
  看著這人這麼自覺,段縑感覺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莫如深覺察到他的無措,開口道:「能源公司都是這麼做事的,你就不用管了。這兩位是戶籍中心的劉姐和她的助手Nic,他們來是幫忙測量你們這一支遺族的活動範圍,為你申報保護。你有空帶他們去你們家人經常活動的地方就好。」
  段縑自覺地點點頭,「能源改造需要多久?我可不可以等他改造完再出去,我對這個很有興趣。」段縑心想,開玩笑,我一出去了,還不知道這人會怎麼折騰,會翻出我多少東西?
  莫如深唇角上翹,這小傢伙還有點防備心。他用眼神詢問戶籍中心的兩人,見他們點頭,就對段縑也點頭。
  段縑把人請到堂屋上坐下,用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茶杯給每人到了杯水。「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改造的情況。」
  能源公司的老師傅在廚房檢查了一下電器和電路,對剛進來的段縑解釋,他家的情況有兩種改造方法。一種是更換新的電器,把他家的老古董都換成適配電源的節能新品。另一種是在原來的電源接入處安裝能源盒轉換儀,家裡所有的東西就都不用換了。老師傅把選擇權交到段縑手中。
  咨詢了二者的優劣時,段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完全更換看起來投入費用高一些,但後期省下來的錢可不少。能源轉換儀的價格雖然相對少一些,但是要你全額自費支付,而且你這些老古董的耗能大,如有損壞無法更換。這樣的東西就你們遺族和有錢人會收藏,又貴又不耐用。「
  聞此言,段縑靈光一閃,但礙於人太多,現在不方便細問。在詢問各種電器的價格和計算自己的預算後,段決定更換基本套裝。

  07 新生活(三)

  基本套裝是聯盟友情贊助的,包括一個能源接入裝置——功能近似於變壓器和電閘箱混合體,方形中空有蓋,能源盒就裝在裡面;五卷卷燈——形似壁紙的照明物,可粘貼於牆壁、天花板或者地板,也可捲成一卷豎起來做立燈;一塊加熱板——功能外形近似電磁爐,溫度和加熱時間可調;兩個恆溫保險箱;一個環保再生桶——垃圾桶加垃圾處理儀。
  段縑還自費多購置了加熱板一塊,加熱箱一個——類似微波爐和烤箱綜合的電器,卷燈兩卷。
  老師傅業務很熟練,麻利地把基本套裝安裝完畢,還為段縑辦妥補充購買的訂單,順便幫他安裝了任意門。全部工作完成,老師傅就告辭了。
  段縑現在有時間來見戶籍中心的劉姐和Nic,「讓你們久等了,我們出發吧。」
  段家老宅屋後是洩洪溝,溝兩邊有段縑爺爺開墾的小片菜地,靠北一點是段縑奶奶的印染小作坊,以及村子的祠堂。山上還有村裡承包的果林和茶林,這些都被段縑歸到自己的活動範圍裡了。
  劉姐一邊聽著段縑介紹,一邊不著痕跡地探查。她身後Nic一直在記錄著什麼。段縑帶他們探查完,劉姐在往回走的路上邊笑邊說:「我們會盡快為你登記。鑒於你一個人不方便管理,我們會為你申請綜合機器人,當然還有反探測儀。這麼大的地方,得好好保護才行啊。對了,你們家還有什麼人嗎?」
  段縑心說,來了,過了這一關應該就OK了。他搖搖頭:「只剩我一個人了。」
  劉姐又問:「你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之前都怎麼維護這麼多房屋和土地?」
  段縑臉上露出哀戚之色,「以前都是我奶奶照顧的,但她最後還是沒熬過那年冬天。」聲音裡流露出一絲哽咽,眼圈也漸漸發紅。段縑是真的想到過世的奶奶,悲傷湧上心頭。
  劉姐連忙安慰道:「節哀啊,孩子。你能平安長大就是對她最大的報答。你把家照顧的這麼好,她也會欣慰的。」說話間已經到了段家老宅門口,「不過你家的房子保存的真好,和舊時代沒什麼兩樣,就好像剛從冰封中解凍出來的一樣。」
  這就是重頭戲了,段縑心想,這一問答好了,基本上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段縑面色一凜:「老宅當年就是冰封了,全村人一起遷走的。但是祠堂在這,每四年就會派人回來查看並祭拜祖先。我奶奶說我爸出生那年正好冰封消失了,那會全村人只剩下不足十人,都住進了老宅。再然後,就只剩奶奶和我。現在,奶奶也不在了。」段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把話說完。然後他神色茫然地看著劉姐。
  劉姐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再問,而是回頭對莫如深說:「莫隊長,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就先走了。」說完也沒和段縑告別,就帶著Nic走了。
  段縑沒有送他們,直接回了段宅。莫如深看著兩人的飛行器離開,才走進段宅。他一進屋,就看見段縑端坐在堂屋上,面色如常,唯有眼角微紅。他還悠閒地坐在那裡喝水,和剛才那悲傷凝成濃墨的孩子完全判若兩人。
  莫隊長開口也是告別:「我的隊員今天去秘湖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已經沒有絲毫蹤跡了,我們也要繼續尋找。所以現在我是來告辭的。之後應該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了。之前我們設置的信號塔在你家的屏蔽範圍內,我就不拆了,以後沒準會用到。等我們一走,你就把反探測儀打開,這是最新款,防風防塵防輻射。有事call我,或者發信息也行。自己保重了,小傢伙。」莫如深沒有回頭,揮揮手,直接就上了飛行器走了。
  段縑目送飛行器離開,心中閃過一絲寂寞。他很快將這種情緒拋到腦後,轉而開始研究自己的手環和反探測儀。
  反探測儀以前在資料裡見過,像大號手電筒。資料中說,這東西一扭一揮,立馬變成三腳架。把他只在方便的位置,就可以啟動了。啟動需要手環。段縑將自己戴手環的手靠近三腳架,手環上的光屏彈出對話框:「是否加入反探測儀」,點擊「是」以後,又彈出一個:「是否啟動反探測儀」的對話框,再點擊「是」。似乎有一陣朦朧的光從支架頂端向四周擴散,但仔細觀察時又什麼都沒有。
  段縑把能源盒放進裝置裡,手環的光屏重複了剛才的對話,最後還加上一個:掃瞄中。沒過幾秒,出現一個菜單,提示需要加入能源的眾多電器。菜單還需要自命名,段縑沒多想,直接輸入「家」。這是他的家。
  這時候他突然發現,莫如深之前給他的能源盒、燈和充飢丸,沒有還回去。能源盒,還有別的東西,都是一個巨大的人情。不過現在也不能把人家叫回來,等以後有機會再還吧。
  手環收到信息,是能源公司發來得確認信,讓段縑確認定的貨,以及數量。他確認後就聯網看別的去了。雖然手環、仿真眼鏡都具備以前電腦的功能,但是段縑還是習慣了電腦。現在他就是在找一個替代品。
  終於在聯盟網的甩貨區,段縑找到了類似電腦的東西——光腦,被淘汰十多年的產品。不過價格方面卻實惠很多,還附贈外接音響和儲存器。更大的驚喜是,在這裡他找到了可以替代紙筆讓他畫圖的東西。兩件商品加起來都只有50信用點(=0.5信用值),很實惠。
  逛了許久,段縑感覺有些餓了,正好看看有什麼吃的吧。
  網上出售的可食用商品多是各種口味的營養劑,在他看來這不是吃的東西。幸好近來古食物復興,他去食材區才看到熟悉的東西。逛了一遍,他才發現,熟悉的東西,不熟悉的價格。當今原生動植物的價格都不便宜,特別是特培的,只供特權階級。普通市場幾乎沒貨,就是有也是天價。催生的就很便宜了,但是段縑看完介紹,覺得這和以前的轉基因食品一樣,心生牴觸。想想今天去看的菜地還有好幾種蔬菜,廚房裡就缺少油鹽醬醋和主食。段縑東挑西撿,買了催生甲級的大米——這是最接近原生大米的,調味料也撿了中檔的買。
  他計算著先買兩周的量吧。支付完,段剛剛領到的50信用值就只剩一半了。萬幸的是,他們包郵哦。段縑剛裝的任意門馬上發揮了作用,輸入密鑰,加上指紋確認,東西就都出現在他家了。
  吃到久違的食物,段縑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不過很多會做飯的人不喜刷碗,他就是其中之一。
  磨蹭著收拾完,段縑仔細打量今天剛買的光腦。這根棍就小臂長手指粗細,橫截面近似三角,但稜很圓潤光滑。啟動後能沿著稜顯出光屏幕,拿在手中就當觸屏用,放在桌上還可以顯出光鍵盤來用,操作和段縑那個時代沒什麼區別。這對現代人來說是淘汰的科技,但對他卻是剛剛好。另一件東西是幼兒學字板,但附帶畫板功能,色彩齊全,下筆流暢,修改方便,還能儲存作品,正合他意。

  08 掙錢大計

  段縑正試用著畫板,手環提示有新信息,是通知他明天開始接受遠程教育的。
  一般聯盟的孩子是12歲開始全民教育,但遺族的特殊讓段縑可以隨時加入。老師會在第一天考查一下他的素質,然後分到合適的班級。每週上課5天,每天6小時,分上下午,每週有一次體能課自修。每年放假3個月,卻不是所有人一起。學生和老師分為甲乙丙丁四組,甲類每年1月和7、8月放假,乙類放2、3月和9月,丙類放4、5月和10月,丁類放6月和11、12月。每次雙月假是統考季,所有成年體都要參加。然後就近分到學校,開始公共基礎教育。這是讓剛剛成年的孩子們相互交流和溝通的時期,也是讓他們瞭解聯盟和他們未來方向的時候。只要學分修夠,都可以選擇考研究所深造,還是參加短期職業培訓準備就業。四年後還是修不夠學分的,也會被送到職業短培中心培訓。從學校畢業之前的學費都由政府買單,之後的學費,無論是研究所還是短培,都是半自費了。
  想想今天買東西的花費,加上以前上學的經驗,段縑只感到頭疼。怎樣才能賺到足夠生活的錢?
  現在的社會不主張未成年出門打工,政府給每個未成年補助就是這個意思。像段縑這種對這個世界幾乎什麼都不懂的人,很難找到合適的兼職。但是他們允許滿15週歲的人在網上掙零用錢。段縑心想,實在不行我就賣菜去!不過他有了別的主意。
  段縑在聯盟網的古董區看了很久,的確賣的都是他熟悉的東西。既然別人都能把破檯燈賣出天價,他賣兩件舊傢俱或者舊電器也能補貼一下家用。不過自己一沒有名氣,二沒法找人鑒定,最重要的是這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想想別的出路,賣「古董」只能想賺點本錢。
  段縑在網上註冊了ID,準備賣東西。賣什麼,怎麼賣還得好好想想。最後他沒有選古董區,而是選擇了拍賣場。拍賣場雖然抽佣很高,還要自備立體掃瞄成像儀,但總體下來的收入還是不錯的,還可以賺點知名度。
  段縑搜索了立體掃瞄儀的價格,一般在10-25信用值。而他的賬戶裡只有27信用值20信用點,還有大半個月才有下一筆補助打進來。段縑轉到甩貨區找,希望能淘到物美價廉的。還真的有,二手貨,七成新,標價4信用值,自付郵費。他查了一下儀器的資料,是兩年前的款,原主人用了一年左右。看東西還是不錯的,但是自付郵費……如果段縑沒記錯,這個任意門的郵費統一標準,是4信用值。他懷著一絲希望講了講價,店主回復:一口價,非誠勿擾。段縑只覺得血氣上湧,一口血就在嗓子眼。但是他還真沒找到性價比比這件商品更適合他的,只能把這口血憋回去,下單。
  在決定拍品的時候,段縑猶豫了。在倉庫裡繞了兩圈後,終於定了下來,不過推介詞還得細細推敲。
  拍賣場很久沒有新貨了,日日賣的都是那幾樣。常客Ace逛了逛,心下感歎,最近新發現幾乎沒有,世家大族不會讓自家東西外流,只剩下遺族。只有遺族,說不定會把家裡的老物件拿出來賣了,換取優渥的生活。
  正想著,拍賣場提示有新拍品。「晶瑩剔透花形樽,晚上7點開始拍賣,一小時競價。」然後是一堆介紹,什麼「圓潤光滑」,「古玻璃器」,什麼「可植花草,可養魚蟲」。
  人對沒有聽說過的東西,總有好奇心,Ace也不例外。他點開立體照片,第一眼看到了這個近似球形的透明容器。容器開口一段有褶,呈花瓣形狀,因此得名。賣家還貼出幾張用拍品養魚養花的效果圖,的確不錯。想到家裡老太太快過壽了,怎麼也得弄件像樣的新巧玩意去拜壽,Ace決定,就是它了。
  一小時競拍,最後成交價666信用值,Ace拍得了這件拍品。賣家通過空間速遞將拍品直接寄給Ace,還附上電子說明:此物易碎,怕極冷極熱,請小心使用。Ace心想這個賣家還挺細心。賣家ID叫D伯爵(= =),沒聽說過,應該是新人,順便關注了他,以後有新貨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雖然有抽佣和郵費,但段縑淨賺600多信用值,也算發筆小財了。段縑的心情大好,但是他不想坐吃山空,而且拍賣並非長久之計,還得想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生財大計。自己以前的技術不能丟了,要勤加練習,最好能二者兼顧。想來想去,段縑想到生財之道前,戶籍中心的消息就到了。
  「段縑,我們已經確認了你們一族的生活範圍。鑒於你們一族只剩下你一人,而且周圍並沒有其他遺族的活動跡象。聯盟決議為你擴大土地管理範圍,向南向北各擴大原範圍的一倍,另外在原定發送一個管理機器人和一個反探測儀的基礎上,各增加一個,以緩解你的壓力。請您查收。」
  增加土地?多送機器人?多送反探測儀?都是好事啊,不動產增加了。東西通過任意門,很快就到段縑手中。他想先把反探測儀安裝好,順便帶著兩個機器人——甲子和乙丑去巡視「領土」。這一行,還有不小的收穫。
  向北的地勢一直往上,走過果林和茶林後,就是原始的樹木。在一個頗為隱蔽的山洞裡,甲子找到了一處溫泉。經過一番探測,甲子斷定,溫泉從洞中地下暗河流到山下,途中正好經過段宅一樓浴室。段縑心想,等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在那裡修一個露天浴池,好好享受一下。走到不足一半的路程時,地勢轉向下,出現一片緩坡。在這裡,他們意外發現多個蔬菜大棚、山菌大棚和鮮花大棚,儼然一個綠色種植基地。段縑回憶,好像千年前他回家那天有人跟他提起,某合資食品公司在這裡弄了個實驗生產基地,如果產品不錯再擴大。不過現在這些人都不見了,段縑做主將這些化為己用了。這裡安裝了一個反探測儀,機器人甲子作為負責人,專管地裡的事。
  從北邊回來,就一路往南。段縑記得這邊應該是山下的村莊——胡營。這裡在千年前就是歷史文化名村。因為經濟發展後向村子原址南邊擴建了新村,但北村這邊還是原來的風貌:四周築有圍牆,東西南北各建有一道柵子門,還保持著原有三街九巷的古老格局,呈東西走向的青石板路也還保留著。老村的民居多為坐南朝北的大四合院,屋頂形式為硬山頂,屋脊筆直,左右山尖向上翹起。探查時,段縑發現,新村那邊已經隨著塌方消失了,唯獨留下老村的部分。以前通往村外的路啊,橋啊什麼的都堆上大量的亂石,再向南就是深深的河谷。段縑突然萌生了要把這裡改造成新時代的歷史文化旅遊勝地的想法,但是要嚴格限制參觀人數,以及做好保護措施。已經在腦內描繪出藍圖的段縑,突然搖搖頭,將這一切投拋之腦後:這些要成為現實必須先要有錢,但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一個穩定持久的賺錢計劃,這才是重點。

  09 開源

  村莊裡的老房子都經受住大災難的考驗了。從現場的小小損壞和散落一地的零碎物品,段縑幾乎可以看見當時村民著急撤離的慌亂場景。想到這些淳樸的一直照顧著他的村民四散逃命,流離失所,他心中湧起難以言說的感覺。轉身回家時,他差點踩到一個竹子做的環狀物體。這是村裡老輩人刺繡時用的繃子,他奶奶也有一個,不過是更為複雜的形似小几的那種。嗯,段縑靈光一閃,有一個想法很不錯,不過需要完善一下。
  段縑一邊思考,一邊往回走,他的課快開始了。上課間歇,他終於將心中的計劃完善了——就從千年前紅極一時的十字繡開始吧。在網上逛了這幾日,他並沒有看見任何刺繡作品在賣,包括十字繡。現在的衣服都是機器一體化生產,別說是刺繡了,就連普通的縫紉都不見得有幾人會。而且,他也觀察到一個現象——手工藝品很受歡迎,價格屬於中高檔。要不先賣件成品試試水,順便打打廣告,不過得先解材料問題。
  段縑在網上沒有看到布料商店,就直接找到布料,以賣家的身份索要了一份布料樣品冊。果然,現在的布料和千年前差別很大。現在的布料多為了製作防護服,採用高分子合成材料為原來,感覺很像泳衣的料子,但防水防磁防電防輻……這些料子段縑都用不了,他直接找老闆溝通。
  聽完他的要求,對方回復做不了。不過對方推薦了一家小作坊,專門小批量訂做一些古老的料子。
  段直接聯繫這家叫愛閣的小作坊。沒說幾句,作坊主人就和段縑打成一片。兩人就像好久沒見面的老朋友,為了段縑心中合適的料子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終於,作坊主人做出了段縑滿意的料子,還提供了合適的繡線和繡花針。交易完畢,作坊主人還不忘提醒他將布料申報專利。這是兩家人合作的結果,段縑不想獨吞,就以作坊的名字和自己名字的諧音取了布料的名字。雖然專利權在段縑手上,但是愛閣主人有十年的優先使用權。這優先使用權讓作坊賺了不少,不過這對後市後話。
  段縑收到布料和針線後就開始構思第一幅作品。繡什麼好呢?人物,花鳥,山水……他突然想到一副世界名畫很符合自己的情況,《維納斯的誕生》。就這幅吧,寓意新生的作品。
  在書房裡找到圖,段縑將圖掃瞄進光腦,處理成十字繡的圖樣。因為這幅繡品繡成後要拍賣,太小就不能達到吸引人眼球的效果。段縑最終定下1:1的尺寸,倉庫裡還有一個足夠大的畫框。幸好作坊主人很厚道,給的線顏色多,量又足。但是接近2mx3m的畫還是有的他忙的了。
  雖說千年前的段縑也是男人味十足的酷MAN一位,但繡花這活一點都難不倒他。當年他眼和手受傷、情緒也一蹶不振的時候,就是跟著奶奶學刺繡才「復建」成功的。老太太的絕技雙面繡他都掌握了,小小十字繡更不在話下。
  時間就像棉線穿針,不知怎麼刺溜就穿過去了半個月。段縑抽出學習之餘,一點一點把這幅「巨作」繡完了。裝完畫框後,他立馬掃瞄上傳,在拍賣場上掛出去。
  D伯爵掛出新品了,拍賣場的消息不脛而走。「純手工復古繡畫——《生》,緞王府出品。」這次的信息,沒有長篇大論,只一句話,但引得眾人來看。半月前那場拍賣大家都還記憶猶新,不知道這次D伯爵又要出手什麼好東西。仔細看完立體圖片後,買家對這家緞王府充滿了好奇,也對這件拍品的競拍浮想聯翩。
  Ace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看完照片他嘖嘖稱奇,如果沒記錯的話族裡珍藏的畫冊裡有這幅畫。這可是大災難之前的名畫之一,加上純手工的繡藝,想拍到這樣的拍品,Ace手裡的錢可是遠遠不夠,他都做好向父親預借零用錢的準備了。
  晚上八點,競拍準時開始。Ace守在網前,但最終還是沒能拍到那件繡品。最終贏家是一個ID叫緣來是情的,共花了7800信用值。
  段縑看著拍賣結果心中一喜,連忙把手上新鮮剛出爐的小東西和早已準備好的繡畫一起打包,給買家郵過去了。
  緣來是情收到東西時還是吃了一驚,這尺寸還是超出意料。包裹裡還有一件小禮物--一個巴掌大小的紅色繡品,一面用金線繡著如同花一樣的圖案,下綴四個小字「王府令牌」;另一面則豎著繡上「第壹號」三個字。上邊兩角都飾以白色的雲紋,下面還有黑色的水紋,繡功很精緻。看了電子說明他才明白,這塊令牌是緞王府的VIP憑證,可以享受折扣、保郵、優先預訂等服務。說明的最後還寫道:「緞王府兩日後開張,恭候您的大駕。」
  段縑在發佈拍賣的信息時就註冊了「緞王府」這家店。他的年紀雖然不能從事實體打工或開實體店,但剛好可以在網上開店。不過他的商品還不足以馬上開門,於是在拍賣的時候打出的廣告都說是兩日後開張。趕了兩天工,他準備了十多幅中型繡品和百來樣小型繡件,像坐墊套、繡畫、擺件、掛件等。最大一幅繡畫也不過60cmX40cm大小。一方面要趕時間,另一方面他剛高價拍賣了一副大的,總不能讓人覺得不值吧。不過十字繡還是要自己動手才有意思,段縑開闢了DIY專區,準備了百十種不同圖案不同尺寸的原料包,就像千年前流行的那種,供人挑選。還可以自備圖案,自選尺寸,訂製自己想做的東西。
  緞王府開門當天真是擠破頭,生意大好。 他給最先下單的九個人準備了令牌。成品賣的很好,更多的人選擇買回去自己繡。不過問題也隨之出現。
  小劇場
  作:採訪一下,你的布料叫什麼?
  段:叫格緞。
  作:隔斷,不是建築用語嗎?難道你是想不出名字就湊合了一個?實話說出來我不會笑你的。段:-_-#不是你取的嗎!!!(取名無能星人遁走)

  10 節流

  Ace當天沒拍到那幅繡品,但是也很快知道D伯爵的店要開了。緞王府開張之日,他一眼就看中一個小擺件,下單前又選了一個喜歡的圖樣包自己試試。東西寄到時他發現多了一個小禮物,王府令牌第拾號。看完電子說明,他心中暗喜,幸好手快還搶到了。當他興致勃勃地拿出原料後,不由得傻眼了= =:他知道這尖銳的金屬小棍叫針,那些柔軟的絲狀物叫線,他見家裡老太太用過。但是見過不代表會用,Ace試了幾次後不得不通過視訊向老太太求援。
  Ace他不是唯一一個,第二天有人留言,不會使用收到的金屬細棍和絲狀布料。還有人問為什麼白色布料上有這麼大的窟窿,是否壞了?他才意識到,他高估了這個時代。大災難和蠻荒期使得歷史文化出現巨大斷層,現在的人幾乎不瞭解千年前。穿針引線對他們來說已然是陌生事物。想到這,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傷。不過目前頭等大事是對自己的失誤做補救,段縑連忙趕製了一段教學視頻放在首頁供人下載。
  教程視頻是段縑自拍的,鏡頭始終對著他的手和手上的東西,連解說都是光腦合成聲。畢竟他不喜歡在網絡上暴露自己,鏡頭裡始終沒拍到臉,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這段視頻出乎他意料地火了,不光點擊、下載和轉載很多,還有很多人在討論視頻中的手的主人。憑心而論,段縑乃15歲的水當當少年一枚,十指修長、瑩潤有光、白裡透紅也是正常。人皆有愛美之心,難怪會引來這麼多詢問視頻主角的人。緞王府小店的留言板上每秒都在刷新,不斷有人問他的相關信息。
  無奈之下,段縑只好設置了篩選器,只要留言中提到「視頻」「美人」等字眼都會被篩出去,寧可篩錯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目前的課程學習對他來說不算很緊,正好讓他有更多時間來打理自家小店。緞王府本來就有很多從拍賣場過來的客人,視頻掛出去後人就更多了。他加大從愛閣的訂貨,以求能滿足他的客人。他把原料剪裁分裝打包的工作以及將圖片改成十字繡圖樣的活分別交給了甲子和乙丑兩個機器人,自己只負責一些成品和定製品。現在他的賬戶固定在四位數,而且首位維持在9上,小店收入不容忽視。
  因為小店生意火爆,段縑使用任意門的頻率也在提高。某天,他接到旋風速遞公司的郵件,是對空間速遞使用情況的問卷調查。他正好對每天大筆的郵費開支頭疼,就建議對方開展包月優惠,再不濟也應該有滿100返50這樣的返利優惠。旋風的確負責,第二天就給段縑回復。主要意思就是任意門開始有優惠了:每個月花50信用值,就不限制次數使用。如果一次性包六個月,只要支付250信用值,九個月只要350,一年只要400。此外,如果某個賬號當月使用量超過一萬,下月贈送1個分賬號,且主帳號和分賬號之間當月可以免費速遞10只要主賬號使用量維持在一萬以上,分賬號和主賬號下個月就可以延續10次免費使用。如果主賬號使用超過十萬次,就送3個分賬號,每個分賬號可以和主賬號或者別的分賬號免費速遞20次;如果主賬號使用超過百萬,就送5個分賬號,每個分賬號可以免費速遞30次;以此類推。
  一看到這個優惠的消息,段縑馬上包年了。多好的優惠,不使用就虧了。看這家公司如高效率,段縑三五不時給他們提點建議,比如「空間坐標用石板多沉啊,還攜帶不便,改用輕軟的織物不行嗎?」或者是「明天是州慶日,怎麼能缺少打折活動?就算弄個抽獎,送幾次免費券都不錯呀。」再有就是「怎麼不在大一點的公司、單位,或者像學校這樣的地方設置一些固定坐標點?方便大家,你們得利。」
  時間就像任意門裡的東西,轉眼就過去了。現在離段縑成年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緞王府的生意有多好,看段縑手裡已經有3個分賬號就知道。段縑陽光控制著緞王府的王府令牌,至今發出去的還沒超過50號。他也就在節日和小店週年慶才選擇性地發出去一些。令牌雖說是憑證,但是畢竟只是小禮物,做不得說。他這裡把每個有令牌的顧客ID都記錄下來,還補充登記了姓名、性別、生日、愛好、聯絡號等基本資料。不過不喜歡資料外洩的不填也可以,段縑他只是想做好售後服務。
  段縑最欣慰的就是自己的賬號早已突破了五位數,首位都是七了。這些數字大多從小店收入上來,還有一部分是愛閣那邊格緞的銷售分成。當初幸虧申請了專利,現在十字繡生意這麼火,布料自然也賣得不錯。
  離成年的日子越近,段縑心中越好奇現代人事怎麼成年的。他當初查閱了不少資料,都是很空泛的文字描述。
  每個幼年體可以按心中所想的性別進行轉變,這是一種生理的變化。轉變當天,不只是內部器官有變化,外部體征也有變化,反映在人體上就是一個字——疼!以前的人都是咬著牙硬挨過來的,但是某人在轉變時發現泡在水裡可以減緩疼痛。經過無數人的研究和試驗,發現營養液的效果最好。現在有條件的家庭都會為孩子準備醫療膠囊。就算沒錢買設備,也可以到醫療中心租借幾天使用。轉變的過程一般在3至7天。每個人都會排出JZ和LZ以表示生理上的成熟。因為現在低到接近負值的自然生育率,聯盟一般建議收集成年時排出的細胞,以備將來使用。聯盟規定,到50歲還沒有孩子的可以選擇用自己的細胞人工繁育後代;到60歲還沒有,聯盟就強制徵用,網絡配對,孩子出生後聯盟負責養。
  段縑看到這一段,不由得感慨時代不同了。以前是怕生的太多,現在反倒是怕生不出來了。

  11 成年

  段縑覺得成年那天的到來,那麼自然,而又那麼突然。回憶上一次他成年那天,被堂哥帶去傳說中的酒吧參加化妝晚會。喝醉了的他,即興上台舞了一晚上,竟被人追捧為「半面美人」。當時的他怕臉上的疤痕嚇到人,戴上半張面具,只露出完好的半張臉。當然露出的臉上也被堂哥的朋友畫上濃厚的油彩。其實他幾乎記不得喝醉了之後的事,只隱約感覺很盡興。於是偶爾會畫上當時的妝,戴著面具去跳上一晚的舞。直到後來喜歡上極限運動,才沒去了。
  這次的成年,在段家老宅,只有他一個人。吃過飯,把一切都收拾好,安排妥當,他走進了浴室。一年前,他把浴室改造了一番,將溫泉水引進來,挖了一個大浴池,池底鋪上河谷裡拾來的鵝卵石,修整很有味道。
  但是今天段縑不是來洗澡了,他是要躺進浴室裡那個醫療膠囊裡。這是莫如深三天前寄來的,說是他淘汰不用的。一同寄來的還有當初為段縑體檢的醫療機器人Joy。看到這兩樣東西,他就知道是莫隊長的照顧癖又發作了。一周前他們聊天是,段縑無意中抱怨不想去醫院成年。因為醫院會保存每個人成年是排出的細胞,有點強迫捐獻的感覺。當時莫如深都沒接話,但是過了幾天就把醫療膠囊和Joy一起寄過來了。段縑心中很是感觸,就像又多了一個堂哥一樣。他的堂哥就是一個不會說什麼,但什麼都為你做了的人。大恩不言謝,段縑心想,有機會一定要去探一探秘湖的虛實。
  Joy早幫段調好營養液,就等他躺進醫療膠囊裡。段縑再次如嬰兒般睡在裡面,一種溫暖而略帶粘稠的液體漸漸將他淹沒。他奇異地進入一種胎兒在母親體內的狀態。臨近午夜,轉變開始。段縑感覺似乎有人拿大錘把他的骨頭敲碎,再重組、粘合;心臟時快時慢,血液幾乎沸騰,五臟六腑好像錯了位,腹痛如絞;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出去了,又彷彿沒有。再然後,他暈過去了。
  待他醒來,已經是三天後。Joy為他報了新的身體數據:身高179cm,體重65kg,雄性體征,偏瘦,建議補充……段縑沒有聽後面的部分,因為他知道就算他沒有記下,Joy也會每天提醒他的。他逕自去照鏡子,只見鏡中人劍眉星目懸膽鼻,兩片薄唇緊緊抿著。段縑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己。準確的說,左半邊臉還是熟悉的,右半邊臉卻少了陪伴他16年的狹長傷疤。那是他的標誌——半面羅剎。他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筋骨、肌肉、皮膚都是活力四射的樣子,唯有內裡的靈魂是奔四的大叔。他的身體素質其實還不錯,千年前他跟著偶爾回家的老媽,學過一套詭異的不知名拳法。後來爸媽不在了,外公和外婆分別教他詠春和八段錦防身。年齡雖然縮水了,但身體還記得,只要勤加鍛煉就好。因為他曾經迷上了登山、漂流、溯溪、玩滑翔傘和翼裝飛行等極限活動,身體協調和反應能力也算一流。
  身體變小這幾年,他也上山下河到處跑,爬爬山,打打拳,游游泳。如果不是怕未成年的身體承受不了,他還想嘗試一下翼裝飛行。現在成年了他更是躍躍欲試,雖然以前的翼裝不合適了(那時候身高184cm,體重75kg,標準倒三角身材),但是上次他整理布料樣品冊時發現現在有種布料很適合做翼裝。段縑的裁縫技藝可是經過奶奶和母親的考驗的,絲毫不比專業的差。而且他還曾經和父親的團隊合作,還原一些民族服飾古代服飾。
  不過目前當務之急是先做幾件衣服平時穿,之前的已經不合身了。段縑在Joy的幫助下量得自己現在的尺寸,布料之前備下不少,樣式也是按著自己的風格設計了簡單大方的,現在就差剪裁了。成年還意味著從網絡學校畢業了,以及過幾天要進行的畢業統測,錯過了就得等下次雙月假了。他先趕出兩套來,其他等考完再說。
  統測是在網上進行,也沒段縑想的那麼難。多數是軍政歷史、地理人文、數理基礎的題目,到是附加題有些難度,有的問題甚至都能把人帶進溝裡。作為一個曾經有二十多年考試經歷的「古代」人,段縑自覺地寫滿了所有空格,不管知道不知道。其實無論考分多少,每個人都有學上的。統測的最大目的是為軍校招人。接下來還要體檢,兩項成績均為優者方能進入傳說中的三大頂級軍事院校。體檢分為五級:甲乙丙丁戊。甲乙兩級為優,就算統測成績不夠也可以進普通軍校;丙級的考核優等生,有專業的限制,或者接受基因調整爭取體質更佳以便取消限制;丁級以下不能入入軍校,丁級還可以通過基因調整強化體制,戊級對這個沒反應,連調都沒法調。
  體檢是在區醫療中心,形式很像運動員體檢,用了很多儀器。段縑為此第一次走出了大山(==感覺好像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不過這路走的有點遠。他走到能看見路的地方就花了三個小時,其中大半還是在乙醜的背上。到了路邊,段縑很快找到集合地點--特別為體檢學生開設的專車就等在那裡。體檢結果,他只是戊級,不建議入軍校。這樣的結果,段縑還是能接受的。畢竟他對入不入伍沒有感覺。適應這個社會,並且找到生活的動力才是他的目標。在等來他的入學通知前,段縑已經為自己做了七、八套衣服。
  基礎教育的學校,教學內容像中學,但管理方式卻和大學一樣。學生只要修夠學分就可以畢業,或者混過四年後被「遣返」回家。學校裡也沒有嚴格的穿著要求,只要不妨礙他人就可以了。段縑實在不習慣現在這種放護服,跟以前校服似的衣服,從背後看都分不清性別了。不管現在的布料多麼新潮流行,總讓他感覺沒有棉麻絲毛這些材料舒適。
  通知終於到了,讓他十天後去距這裡幾十公里的區府學校報到。
  離出發日期還早,他想先處理一下地裡的東西,小店的生意,以及村莊的整理。乙丑是個好同志,他從胡營村裡找到了不少好東西。比如石磨,面坊、豆腐坊和油作坊各有一台;再如農具,什麼脫粒機、揚谷機、鋤頭、鐵犁、小水車等等,都是靠人力的,只有在非機械化生產的農村才能看見。另外,還有鐵匠鋪、酒坊、茶廠等等,在千年前都是村裡年代久遠的小作坊,現在也還保存完整,就差主人去使用。
  段縑從家裡書中和電腦裡面找到相關的資料,統統輸到自己的手環裡,共享給家裡的三個機器人。段縑狠下心高價買來品質不錯的少量稻、麥、粟和高粱,打算在北邊空出來的梯田種上。加上山地裡原本套種的玉米和大豆,家裡也算是五穀齊備了。為了儲存收穫的糧食和蔬菜,他專門買了一大一小兩個保險櫃,家裡放過小的,蔬菜基地那邊放了個大號的。他去上學,家裡和生意上的事由Joy負責,地裡的事由甲子負責,村裡的修繕整理使用由乙丑負責,分工合作,共同為了美好的明天。(*^__^*)

  12 初遇

  這次出門,段縑沒有帶上乙丑了。背上裝著乾糧、水、光腦和幾套換洗衣服的小包,騎著大災難前一天他騎回家的山地自行車,段縑輕裝上路。上次去體檢,乙丑「走」出一條小路來,正好給他騎行帶來方便。還是用了一個多小時,段縑才看到大路。這次沒有專車,他騎了一段,在公交車站等地面巴士,順便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以及觀賞路過的空行器。這些空行器很有以前轎車的感覺,其中不乏大牌,整體造型流暢大方,外觀低調華麗,很有意思。
  車來了,段縑自己上車,自行車由巴士機器助手伸出兩條機械手放到車頂。上車的人把手環靠近一面光屏,上面就顯示:-10信用點。然後就可以找地方坐下,你的手環會提示你選擇目的站,然後你就等著到站吧。
  一路上地行器極少,段縑直接到了學校門口下車。學校乍一看很像公園,眾多植物自由地生長著。邊緣沒有圍牆,只是鬆散地種了一些半人高的灌木,大門也只是立著兩根不知材料的柱子。不過當段縑推著車穿過柱子之間進入學校的同時,手環即時出現新生提示:「新生報到直接前往學生社區。不認識路的同學可以到咨詢處選擇嚮導,或者運用自動導航搜尋。」段縑四處張望,看見一處涼亭,上書「咨詢」兩個大字。他走近一看,裡面空無一人,連機器人都沒有。空空的涼亭只有一張長桌,桌上整齊排列著幾副耳麥,前面放個寫著「真人嚮導」的小牌。機器嚮導的小牌後面已經沒有東西,段縑就隨手拿起一副耳麥戴上,耳畔傳來輕柔的音樂聲。但是對方馬上知道有人需要幫助,音樂聲停,換上一個低沉的男聲:「能聽到嗎,親愛的迷途羔羊?」段縑一聽到這句話,腦門上具現化N條黑線。不過沒等他反駁或者摘下耳麥,對方好像就猜到他的想法:「我是學生會秘書長,唐何容,這是我第一次為新生導航。其他嚮導都在忙,請親愛的小羊多多包涵哦。現在的目的地是學生社區,小羊直走,第二個路口左轉,不要轉錯了喲。」望了一眼遙遠的路口,段縑騎上自行車前行,耳邊一直伴隨著:「右轉,再右轉。轉錯了喲,親愛的小羊,是下一個路口。小羊的速度還挺快的,難道是在空行器裡?直行哦,小羊看路,別跟那輛空行器撞上了……」
  校園如同巨大的迷宮,段縑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為他指路的唐學長似乎把這當做遊戲來玩。就算再不記路的人,第二次路過大門柱也會發現不對勁。段縑停下了,喝了點水,一副要閒聊的架勢:「學長叫唐何容?我有個秘密要告訴學長……」他越說越小聲,聲音略帶羞澀:「學長身邊沒有人吧?」
  在某處耍新生耍得很開心的某人看了看滿屋子的人,用好像大灰狼誘拐小羊開門的語調說道:「沒有人喲,親愛的小羊。你只管說吧,學長會幫你保密的。」
  段縑雙唇輕快地動了動,「……聽到了吧,學長?」
  「親愛的小羊,你大聲點,學長聽不到。」
  「但是學長,我怕被別人聽到,只能小聲說。要不,學長你戴上耳機吧?」
  某人的好奇心終於戰勝了一切,在滿屋子人的注視下,拿起一副耳機戴上。「好了,親愛的小羊,你可以說了,學長戴著耳機了喲。」
  「學長——」段縑先用正常的語調,接著停頓一秒,突然拔高八度,用振聾發聵的音量咆哮出來,「你去 shi!」然後他摘下耳麥,放回咨詢處的桌子上,打開手環的自動導航功能,慢慢騎過去。
  而學生會中控室裡,唐秘書長面無表情地取下耳機,看著眼前笑成一團的眾人,倏忽嘴角上揚。哄笑聲戛然而止,大家都知道這是秘書長大人的招牌——惡魔的微笑,意味著默認要倒霉了。學生會成員都不是吃素的,馬上各回各位,免得撞到槍口上。但是難得一見的秘書長大人反被整的情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深埋心中,有空拿出來回味回味。一想到剛剛透過耳機傳出來的中氣十足的怒吼,眾人心中都很痛快,更有種「你喊出我們的心聲」的共鳴感,很像見一見這位勇敢的新生。
  已經到達學生社區的段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多少人出了一口氣,也給自己帶來一個大麻煩。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他現在完全為眼前的建築而迷茫。
  學生社區是一棟75層的五角星形建築。中間的五邊形叫翡翠廳,是集停車、交易、社交、休閒為一體的綜合區域。五個向外延伸的三角形是居住區,各自有獨立的樓梯和快速升降梯。每層十個雙人間,最外端的尖角處是單人間。樓梯處是兩個較大的單間,分別住著生活指導員和風紀委員。也就是說,每層能住二十三個人。五個角有兩棟是女生宿舍:外觀為橙色和黃色,三棟是男生宿舍:外觀為青色、藍色和紫色。加上中間翡翠廳的紅綠兩色,整個學生社區又被戲稱為「彩虹樓」。
  段縑在進入一樓大廳時就收到自己的房間號——紫2000。紫代表他住的是紫號樓,數字前兩位是樓層數字,後兩位是對應房間。看圖解,00是尖角的單人間,11是生活指導員的房間,12住的是風紀委員。段縑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他早已不習慣很別人共居一室。
  每層的學生都得先到這層的生活指導員那裡報到,登記入住信息,領取一些必需品。聽說今年新生集中在橙06-10,青11-20,以及紫16-25。所以段還沒進學生宿舍時就見到這幾層空中停車場爆滿。像段縑這樣從地面過來反而很少。登上紫號樓的升降梯時,段縑還看見一輛空行器剛從遠處飛過來,圍繞幾處「長龍」盤旋。監督的吧,他心想。然後20層,到了。
  出樓梯間右手邊就是紫2011,生活指導員的房間。段縑站在全黑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門前,正打算敲門,門突然變得像流水一樣泛起漣漪,然後自下往上如同捲起的簾子分開來。簡單的說,就是:門開了。段縑走進這間房,門內是乾淨整潔的客廳和曬著太陽的溫暖陽台。但是,段縑第一眼看見的是陽台邊上站著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這人身材頎長,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如果說莫如深給段縑的印象是夏日驕陽,那眼前這位就是如笑春山。段縑上下端詳著對方的身材、著裝,最後才將目光集中在面孔上。沒辦法,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對方也不惱,任由他打量。看到對方含著笑意的雙眼,段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老師,我是紫2000的新生段縑。」
  對方點頭,「段縑同學,我是紫20這層的生活指導員秦可原,也是藝術修養課程的講師。以後生活和課業上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咨詢我。現在幫你辦理入住。」說著,秦老師在手中的光腦上點了幾下,然後遞給段縑,「請輸入掌紋作為開門密鑰。」
  段縑將手放在光屏中,兩次確認,這就辦好入住手續。突然,他覺得光腦上吊著的小東西,不是自家小店的王府令牌嗎。可惜數字一面不沖這邊,不然段縑就能知道眼前這位是哪個ID了。段縑心底點點頭,居然能在這裡碰到老主顧。

  13 適應學校

  秦老師收回光腦後,又在上面點了幾下,抬頭對他說:「我已經將你的必需品發到你房間的空間速遞坐標上,坐標號就是房號,回去以後收一下。學校很多地方都有速遞坐標,校內傳遞都是免費的,但是出了學校範圍就自費了。今天的註冊已經幫你完成了。之後每年開學,要記得自己登入教學管理中心去註冊和選課,不然會有大麻煩的。這個學期的課是自動選定的,你看看,如果沒有異議就不用改了。嗯,還有幾點重要注意事項你必須知道。過來坐下,喝點水,我慢慢講給你聽。」
  於是,段縑和秦老師初遇的午後,兩人坐在充滿陽光的陽台上,段縑一邊小小抿了一口水,一邊聽秦老師說話。
  學校每月給學生40信用值的生活補助,如果省一點學生基本不用再向家裡伸手。另外,學校還有不少勤工儉學的工位。除了信用值,學生最關注的是兩個指標——操行點和好評度。前者掌控在風紀委員手中,他們根據你的某些表現決定給你加分還是扣分;後者掌握在任課教師手中,他們根據你的課堂表現給你打分。前者如果你有異議,可以申訴,然後雙方辯論,實在無法決斷的由全校投票決定。後者沒有申訴制度,但是好評是相互評的。學校還經常舉行活動讓學生參加,以便為大家加操行點。這兩項指標是學生畢業後,無論工作還是繼續深造都必看的指標。
  段縑告別老師,走到走廊盡頭,這裡就是他的房間。將右手放在門上,門就化為點點光斑消失在他眼前,等他進去後又恢復原狀。段縑對這神奇的一幕眨眨眼,然後轉身打量房間。
  正對門的是狹長的客廳,左邊偏大的不規則四邊形是臥室,右邊稍小些的三角是浴室和衛生間,客廳往外的三角是兼具廚房、儲藏室功能的陽台。大樓朝外面的牆都可以調節透明度,甚至隨意打開。但是有一層軟膜會隔開屋裡屋外,除非特別開啟的地方。比如近兩年流行起來的速達交通工具——泡泡彈。它不像其他交通工具走地面到空中的六層車道,而是點到點,彈射——接收。據說新款的有效飛行距離可以到達二十公里,在學校完全夠用了。學生社區每間房間外面都有一個形似大炮的發射接收器,這就是直接通往外面的地方。曾經有人為了方便,直接把空行器開到炮口處,從屋裡往外一滑,就進入空行器中。
  段縑徑直走到陽台,空間坐標就裝在這裡。他收到了自己那份東西,都是生活用品,包括床具、洗漱用品,以及兩套衣服。其中一套是運動服,另一套是集會活動必穿的,俗稱校服。段縑挑剔地看了看現在的校服:銀灰色修身上衣,暗紅色外套和褲子,袖子和褲腳邊鑲了兩道一指寬的銀邊。銀灰色的料子手感有點像絲綢,但是有一定的彈力,暗紅色的料子很平整挺括,整體造型近似傳統西服。運動服款式寬鬆方便,灰色和藍色的搭配很清新自然。總之,都還不錯,符合學生的身份。反正不太喜歡的校服很少會穿。
  段縑將房間整理了一下(打掃有機器人),自己的東西各歸各位。廚房和臥室牆壁調為全透明,整面牆有了落地窗的感覺。浴室那邊保持透明度85%,略微透點光線也不錯。
  洗了個澡,段縑坐在臥室的窗邊,用手中的畫板記錄各種空行器,權當練習素描。髒衣服放進浴室裡的衣物清潔柱裡,它會自動清潔並烘乾,很是方便。
  不知在窗邊坐了多久,段縑感覺中午的乾糧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是飯點了。段縑走進了廚房。其實,說是廚房還不太恰當,應該叫雜物間更貼切。接收了Joy從家裡寄來的食材,段縑下廚給自己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才離開家一天,就想念了。但是自己和家,不只是空間上的距離,還有時間的距離。現在自己剩下的,只有老宅,村子,以及記憶。段縑放下手中的碗筷,桌上自己愛吃的東西,已經冷透。如同回去的可能性,在他心中冷透。心情落入低谷、無意繼續的他,將碗筷收拾了,飯菜留著,明天熱熱還能吃。
  坐在床上,不想做任何事。翻看自己的素描,發現一張無意中畫的一張人物——第一眼看見的秦。那種溫暖的感覺,還有曾經遇到的莫如深,讓段縑突然感覺,其實在千年後醒來,有也沒那麼糟糕。提起精神來的他,先上網看了一下自己的課程安排,然後決定出門瞭解一下校園,免得明天上課遲到。
  剛一出門,段縑遇到了旁邊紫2001的同學。那人是個自來熟,沖段縑伸出右手,口中飛快地說著話:「你就是住在單人房的?我是你隔壁的艾方興,叫我小艾就好。你怎麼稱呼?哦,你都不知道吧,這是……」
  看見久違的握手禮,段縑有點愣神,然後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並自我介紹了一番:「我是段縑,我認識這是握手禮。」這也是他以後悔之不及的舉動,因為某人據此宣稱是他的好友,並且要求行使好友權利。不過這都是後話。
  小艾同學似乎更激動了,「你也知道?我好多同學都不知道古禮了。難得有一人和我一樣知道,難道你也是遺族?我聽說單人間都很小,辛苦你了,兄弟。」小艾一邊說,一邊伸手拍了拍段縑的肩膀,「對了,你這是要出門?」
  段縑有點被他的熱情嚇到,一反常態就告訴了一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我想去校園轉轉,熟悉一下。」
  小艾笑得更開心了,「我也是,我們一起去吧。」
  這個邀請,不是疑問,而是陳述。等段縑回過神來,已經坐在艾方興的地行器裡了。他疑惑地問了一句:「我們不是走著看看嗎?」
  小艾露出一個驚恐的誇張表情:「不是吧,學校西北到東南的直線距離都已經接近四十公里了,你打算走到什麼時候去啊?」
  段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問題——他記憶中的逛校園是靠雙腿,目的是飯後散步順便熟悉;而現在的逛校園是坐在交通工具裡,目的只剩下找到上學的路。因為這校園不只是大,還有太多的植物,好似一個天然的迷宮。聽著旁邊的人一刻不停地說著不一樣的話,段縑不說話,但是視線卻是在地行器裡來回游移。嗯,這個小吊墜,不是自家的令牌嗎?這半天功夫,段縑又遇到一個小店的VIP客戶。這次他看清了令牌上的號碼,回去就查查這個號的ID是誰,下次交易多要他點,宰客要宰「熟」。
  看段縑一直盯著令牌看,小艾誤會了:「這是一家叫『緞王府』的店的令牌,說有特別優待。我很喜歡他家的東西,有古意,也有時代的東西。不過他只賣十字繡,這種刺繡的作品沒有賣。聽我家老太太說,這種刺繡更費事費時,但是歷史也很悠久。我猜都是D伯爵自己繡的。他還拍賣過一副大型的繡畫,可惜當時我出價沒比過別人,之後都沒有這麼大型的繡畫賣了……」
  聽著小艾的嘮叨,段縑有點瞭解這個孩子,是真心喜歡自家小店的東西的。不過因為他這麼多話,段縑恍惚中彷彿回到千年前的某地的出租車上。一回神,看見這孩子還在滔滔不絕,段縑失笑:真是和回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

  14 飛翔

  雖然小艾同學絮叨了一路,但是段縑也不是沒有收穫。幾乎所有的建築都逛了一遍不說,小艾還能將每棟建築的歷史、用途和傳說都娓娓道來。學校佔地大,建築之間也離得很遠。段縑默默換算了自己的騎行速度,早上早點出門應該都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兩堂課間換個地方,離得又遠,那就很考驗段縑的體力和山地車的性能了。
  不過段縑有了一個不一樣的想法,為此,他特別查了很多資料。彩虹樓頂,距地接近200米。如果是以前,這個距離做翼裝飛行是絕對不夠的。即使是跳傘都是極度危險的距離。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科技誕生了空氣墊,隨便哪個小孩都知道空行器之所以不會掉下來就是因為裝了空氣墊。這項技術普及到衣服上了,而且價格也沒有那麼貴。段縑手裡就有一件。他決定第二天就一試身手。而且昨日在校園閒逛的時候,他已經將宿舍周邊的情況都看清楚了。社區周圍多是開闊地,風力風向都容易掌控。這紫號樓前面正對操場。這個操場還是傳統的橢圓形,外圈是四百米跑圈,中間是方形球場。周圍有三四米高的常綠樹木,還有一排一層小房子,用以更衣以及運動後快速沖洗,是個很適合降落的地方。
  次日,新生開學第一天。早上六點半,段縑起床收拾好,背上背包到了樓頂,換上氣墊保護服,外面套上翼裝。站在樓頂邊沿,他一躍而下,飛起來了。
  段縑整個人像離弦之箭,快速衝出。然後他張開雙臂,翼裝裡很快就充滿氣體,整個人就像一隻鳥自由飛翔,迅速而又輕盈地滑行,準確地衝著球場地面降下來。及至離地不足20米,段縑穿在裡面的空氣墊防護服開始起作用了。他幾乎是跌在一個看不見的墊子上面,慣性的作用在慢慢減弱。終於停下來了,而他也幾乎離地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段縑身體側轉一點,腳平穩落地,再站直身體,完全沒有問題。從起跳到落地,全程僅僅十數秒時間。他走進旁邊的小屋,快速地在空氣噴頭下清潔了一下,脫下身上的翼裝和空氣墊防護服,露出裡面的T恤和休閒褲。屋子外面不遠處就是停車處,段縑早已把自行車放在這裡備用。邊騎著車,段縑還在回憶剛剛跳下的感受,以及出現的問題。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幾人目睹了他的滑翔和降落,甚至手快的還拍了下來,準備放在校園論壇上共享。段縑完全沒有察覺,就算他知道也不會說什麼。在他看來:跳不跳是他的自由,拍不拍和放哪裡是別人的自由。但是這段視頻即將給他帶來一系列的麻煩事。
  段縑到教室時,時間還早,教室根本沒人。過了好久,才有零星幾輛空行器停在窗外。但是可能他們覺得從炮口爬進來有失風度,就繞到走廊上的統一入口進來。再過一會,離上課只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了,但是這時候停靠過來的空行器也漸漸多了。但是做多的還是泡泡,段縑就看見一個個泡泡在空中飛。如果在學校上空俯瞰,就能看見學生社區現在好像吐泡泡的魚,空中的泡泡飛向四面八方,然後好像被什麼吸引,以奇異的角度轉向各個教學樓。最後從泡泡裡鑽出一個個睡眼惺忪、頭髮亂蓬蓬的學生,真是一副神奇的景象。
  差一分鐘就上課了,段縑看見昨天的聒噪小艾才出現。他明顯也看到段縑了,衝著這邊一個勁揮手,還笑得連露八顆牙。越過重重人山,他擠到段縑身邊。
  「還,還好,有你,」他連氣都不勻了,「謝,謝謝你,兄弟。」
  看他這麼辛苦,段縑也不好讓他再去尋找茫茫人海中若隱若現的空座,只好默認了他口中的「好人」角色,讓他坐下。但是他馬上就後悔了。
  艾方興氣剛喘勻了,就馬上開始滔滔不絕。段縑只能在這豐富的背景音下開始自己的第一課。
  但是很快,就連台上好脾氣的中年眼鏡男都忍無可忍,直接從講台的光屏上點了他:「這位同學,請你來簡單介紹一下『花翎礦』的歷史吧。」
  小艾同學面前桌上的光屏開始閃光,中間出現一個圓環不停跳動,下書「接入語音」。小艾點了一下那個圈,然後開始回答,「花翎礦,代稱VOK,是一種高儲能的礦物。」他說起來還頭頭是道,「它最早被發現於新蠻荒期,發現者是秦世安先生。據史料記載,他和當時著名的科學家典興先生共同研究出VOK的高儲能特性,以及將它組裝為可儲存太陽能轉換的電能的容器,為他們的後代成立聯合能源集團奠定了基礎。隨著大陸合併,VOK也在各地有發現,這種能源使用方式開始普及。」
  「這位同學回答的不錯,但是下次請注意不要影響其他同學上課。」老師果然看到了,無意間幫段縑擺脫背景音。
  這堂歷史課之後,段縑到下午才有課。正好他對新紀元開始的歷史很多都不清楚,想回去好好查看一下資料。歷史變得讓他很頭疼:他熟知的已經湮沒在大災難的廢墟和冰封中,他不知道的卻又是那麼變化迅速。千年的距離,不是這麼容易跨越的。
  這幫都沒課的孩子還是乘坐他們來時的交通工具回去,段縑也不例外。他出了大門,正準備跨上自行車,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車前。這人穿著不被段縑看好的校服,不過長得不錯的人穿什麼都好看。連段縑都不得不承認,這套衣服被眼前這人穿出了雅皮士的味道。唔,左胸前有枚金質校徽,他是學生會的。
  那人看見段縑的視線在他胸前多停留了一秒,眼神變得微妙起來,「這位同學是遺族吧,有沒有興趣加入學生會?」
  一聽這聲音,段縑低頭調整坐墊,藉以掩飾心中噴湧而出的激憤。下一秒他壓下情緒,用毫無表情的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搖搖頭。不打算看那人的反應,他跨上自行車就要走。再不走,他心中的怒火就要按耐不住了。
  那人也不惱,「我是學生會秘書長唐何容,如果同學你改變心意可以來找我。對了,你認識一個對學生會很有意見的學生嗎?如果見到也可以聯繫我,這是我的聯絡號。」說完轉身走進教學樓,留下段縑一頭霧水。
  其實唐秘書長是想尋找新生開學時反過來戲弄自己的「大膽」新生。不過看見一個反應敏銳、情緒內斂的好苗子,忍不住發出邀約。可惜忘了問他的名字。雖然現在看起來是失敗了,不過唐大是不會放棄的。
  他想做什麼?段縑回到宿舍好半天,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一個念頭忽地冒出來:他是來找我報復的。段縑越分析越像那麼回事。最終結論就是,看見這號BT就繞路走。不過下午的兩節課不用費力去換教室,都在同一間。這課程名字好奇怪,叫「認識自己」和「探索未知」。

  15 麻煩來了

  吃完午飯休息一會,段縑打算這時候去教室,免得遲到。不過午間起風了,不太適合翼裝飛行,老老實實騎車去吧。走到升降梯前,段縑突然看見早上遇見的唐大。「我是不會去學生會的。」段縑脫口而出,心想學生會辦事效率挺高的,下午就能跑到門口堵人了。噫,不對,他沒有金質校徽。難道認錯人了?!
  對方面色不變,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不再理會他了。
  一聽語氣,段縑就心道:果然,認錯了。但是對方明知他認錯了還應了下來,肯定跟那號BT有關係,還是不招惹為妙。不過,有些事,不是你想避開,就能避得開的。
  來到教室,段縑還是第一個到。等人陸續坐下,小艾又踩著點進來了,他身後就是老師。奇怪的是,整個教室只有男的,女的好像消失了。或者說,這堂課只有男生上。想到課程名,段縑心中有數了。
  果不其然,老師開始用一成不變的音調上課,從細胞基因,到外部特徵。說完理論的東西,老師還用手環聯繫了某個人,「進來吧,輪到你出場了。」話音剛落,門外進來一個面具男,身上好似罩了個布口袋。段用挑剔的眼光打量這男人:如果沒看錯,他身上應該只有這層「布袋」。從露出來的部分看,這人也是肌肉緊實有力,皮膚微黑有光澤,骨架大,肩膀寬,極可能是倒三角身材。段縑心想,這個時代還真開放,都用真人模特講解生理課了。
  老師沒有介紹這人是誰,而是將他作為模特給他們講解。講解時,面具男自然要脫掉外套。正如段縑猜想,面具男身材很好。老師用一根短棍指著各個部位,大家面前光屏上出現被指部位的特寫,高清的,連細小的疤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聽課的孩子有些面紅耳赤,甚至有呼吸急促,頭快低到桌下去的。坐在段縑身邊的小艾同學就是,一反常態的安靜,頭還低著不曾抬起。
  難得看見他如此羞澀的樣子,段縑用手肘碰了碰他:「怎麼,這樣你就受不了?那如果下節來個身材火辣的美女,你要怎麼辦?」
  小艾抬起頭來白了段縑一眼,不過臉上未消的紅暈給他平凡的面容增添了幾分艷色。「美女又不是我的菜,台上這位正好是我喜歡的型。啊,不能看了,再看就冒火了。」說話間他偷瞄了一下,臉上的顏色又艷了幾分。
  聽到小艾的話,段縑愣了。對呀,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視同如猛虎,將其等同於恥辱、異端以及瘟疫的時代了。同性、異性都可以有合法的婚姻,也可以通過人工繁育後代。甚至有自然繁衍的例子,也不比異性家庭自然妊娠率低多少。當初段縑看到這信息時,還暗中感歎了人類進化的強大本能。回過頭來,小艾說話的語氣,難道他也是……
  小艾看到段縑一閃而過的表情,笑了,「你又不是我的那杯茶,你怕什麼?我倆是『受受不親』,不會有結果的。」段縑一聽,臉都木了,心中萬馬奔騰。
  說話間,這節課結束了。下節「探索未知」不出所料是個女老師。同樣的流程,同樣的真人模特,同樣的好身材和看不出本來面貌的掩蓋。無論男女,段縑都心如止水,古井無波。畢竟以前在秀場後台看過太多的俊男美女了,早就麻木了。不過他旁邊的小艾也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完全沒興趣。
  小艾又恢復八卦狀態:「段段,你聽說了嗎,我們學校出現飛人了?」
  「飛人?」
  「是啊,論壇上有帖子,說是今天早上拍到有人從樓頂飛下去。段段,你都不看論壇的呀?」小艾好似發現新大陸地看他一眼,接著說:「看那視頻雖然模糊,但是真的有人飛起來了。下面還有人留言說打算明天一早等著看飛人呢。我也想,就是不知道起不起得來。」
  段縑一聽就知道是早上的翼裝飛行被人看見並拍下來了。不過他沒有別的感想,只是好奇:「你也不怕他不來了。對了,難道沒有別人飛過?這滿大街都是飛車,人反而飛不起來?」
  小艾笑得趴在桌上,「段段,那個不叫飛車,那是空行器。連機甲都不敢隨意在非戰區飛行,更何況人。而且今天那人沒有借助機械和動力裝置,是自己飛起來的,很神奇。我們都在猜,軍隊是不是開發新東西,抑或者是民用的,那未來我們自己也能飛了。……」
  段縑聽小艾這麼一說,忽然意識到自己太出風頭了。如果被人發現他是完完全全的「古人」,那他的後半生會是在實驗室度過嗎?段縑不敢做這樣的猜想,光這麼想想都不寒而慄。但是轉念一想,他是遺民,會一些現世沒有的「技術」也是理所當然的。段縑這麼安慰自己,才安下心來。
  這充滿激情和活力的成年後第一堂啟蒙課,段上得膽顫心驚,心情起伏不定。等到下課,段縑都沒和小艾打招呼就自己走了。他現在有些緊張過後的虛脫,慢慢悠悠騎車回到學生社區。剛到紫20,正好碰上秦老師,被他喊住,「段縑,我有事要和你談一談。現在有時間嗎?」@段縑點點頭,跟他進了紫2011。
  秦老師開門見山,「聽說最近的『飛人』嗎?」他也不等段縑的反應,逕自說道,「我們這層的風紀委員和學生會秘書是雙胞胎。聽說近期有一個大行動,針對飛人。對了,你生活和學業上有什麼問題嗎?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段縑沒聽懂,但是還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登入學校論壇,小艾說的帖子就在第一位。「學生社區驚現飛人,疑為軍隊新武器!」帖子主人講述了他如何「近距離」拍攝了飛人飛過和降落的過程。段看了看視頻,大概是在樓上拍的,拉到最近的距離,人影還是比較模糊,更別提看得出是誰了。
  段縑心下鬆了一口氣,直到他看到一個新帖子「猜測:飛人遇到風紀委員會扣多少分」看這回復。
  1L:我猜一次就扣到零分。
  2L:同LS,沒準會扣到負分。
  18L:說不定不會扣分呢?
  19L:LS太天真,不扣分是不可能的,風紀委員都放話要「活捉」了。
  20L:18L太天真,上次我踩著點進教室卻比老師慢一步就被扣了五分!
  47L:18L太天真,我掉了一點東西砸壞一株小草就被扣了十分。賭一信用值,肯定被扣分!
  79L:18L太天真,賭一個泡泡!對了,你們賭的是什麼?……
  段縑有些哭笑不得,18L的留言是他留的,本想看看大家的反應。結果就是刷了隊形的「太天真」,和統一口徑似的肯定回答。看來得為自己準備後路了,他開始在校規中尋找機會。終於,「當申訴人情況不明,可即刻實行全校公投。」這條映入眼簾,就這麼辦。
  雖然網上這段視頻不清晰,但難保沒有別的人近距離拍到了。所以還是先在這條規定上下功夫,爭取投票上取勝。段縑找出一匹黑色布料,幾罐噴用顏料,還有輕型支架,開始幹活。花了好幾個鐘頭,東西終於成形。可惜沒法試一試,後天就得派上用場。

  16 躲·纏

  第二天早上沒課,他早起晨跑,順便勘查地形,設計撤退路線。球場上很多等待的人,他心說:今天不會出現,大家都散了吧。之前降落點是球場較遠的一端,旁邊就是更衣室,方便換下翼裝。最關鍵還是沒有監控探頭,安全。但今天跑過時,他發現很多人、空行器、地行器埋伏著。這裡Pass,那只有球場近端的更衣室了。段縑假裝跑完進去清洗,有大發現:這旁邊有棵樹,枝葉繁茂正好幫忙遮擋。
  傍晚,在黑暗的掩護下,段縑把裝置安放完畢。萬事俱備,只等明天。
  據他觀察,有地行器的同學多四十出門,有空行器的晚他們五到十分鐘,有泡泡彈的更晚,基本五十五才往外彈。於是段將時間定在半點,大家處於將起未起的狀態,就算想追他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到是剛好能看見。
  翌日早七點二十八,段縑走進升降梯。門合上的一剎那,他看見紫2011的門口,站著秦老師。來不及多想,他已經到達頂樓。一分鐘穿好翼裝,爬上護欄,站穩。然後他身體向前傾倒,飛了出去。不同於上次直線向前,這次他向左偏,緊貼著大樓盤旋。果然,球場遠端飛起眾多空行器,逕直追過來。段縑心想:追過來吧!
  同時,社區裡起床了的學生沸騰了,招呼同伴一起圍觀飛人。五幢樓裡在的都趴在窗邊,近距離接觸飛人。可惜他帶著碩大的防風護目鏡,擋住了大半張臉。而且他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面容。不過都看到那件黑色無花紋,似蝙蝠又似鼯鼠的衣服。這次不同的是,他身後拖著長長的黑色條幅,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危險動作,請勿模仿。飛人後邊不遠,還追著二十多輛空行器。可能都沒想到飛人還能轉彎,又怕跟丟了,就都追來了。
  飛人幾乎擦著五個三角尖繞了社區一圈。快繞回紫號樓時,段縑鬆開背上的東西。那東西打直往球場遠端飛過去,而他已經落入近端更衣室旁大樹上。他落下的瞬間,後面的人還沒拐過來。還有他身上的迷彩,成了最好的保護色。迅速溜進更衣室換下翼裝,沖了一下,出門又把自行車上的東西一起拿走。背著包,一副剛晨練完的模樣,他慢慢往回走。快進社區時卻被叫住,「前面的同學等等。」
  停下步子轉過來,段縑再次看見唐秘書那張臉。不過仔細分辨,應該是紫2012的風紀委員。
  他一開口就更容易區分了,「同學你剛晨練完,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或物?能不能檢查一下你的包?」
  段縑搖搖頭,面色不改,「什麼都沒看到,包不能給你。」
  對方聞言愣住了,不多說,只是用眼神施壓。段縑也不屈服,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直到,「小段同學,讓你等我,怎麼跑這麼快?包還給我吧,我自己來背。」說話的人幾步走上前,伸手要接過段縑背上的包。段縑也順勢遞給他。
  這人背上包後轉身問道,「小唐,有事麼?」
  風紀委員退了一步,「沒事了,秦老師。」然後就走了。
  升降梯裡,秦老師突然開口,「還你包。」20層到了,走出去後,兩人分開的剎那間秦老師以耳語般的低聲說:「小心唐何易。」
  段縑還沒多問,秦老師就進了自己的房間。回到自己屋,段縑反覆想,唐何容,唐何易,這兄弟倆肯定會成為麻煩。還真讓段縑一語成讖。學期剩下的日子裡,上下課,都能看見唐大;進出宿舍,都有唐二的身影。不過這都是後話。
  飛人再臨的當天,學校論壇上出現了眾多帖子,其中當屬「危險動作,請勿模仿」最熱。發帖人自稱「一切盡在不言中」,帖子內容就是一段視頻,從飛人跳下開始,一直錄到他的逃脫。其中包括數十空行器追逐,但飛人繞樓而過的全過程。當然,也包括空行器裡的風紀委員們追到落地的「飛人」,才發現是一個小型滑翔翼。畫面的最後是一輛飛遠的空行器,畫面逐漸淡去,一行字幕打出:飛人歸來。其中從飛人跳下到逃脫的過程,一刀未剪。看角度應該在球場靠近學生社區這端的邊緣。之後場景轉換,卻是從滑翔翼的角度拍的。整個視頻堪稱動作片範本了,結尾還留了一個懸念。此帖一出,半小時內的留言就翻過數千頁。各種驚歎的、羨慕的、讚揚的、誇耀的聲音,層出不窮。
  但是回復中出現一個不同的聲音:「這麼危險的動作,怎麼可以拍下來放在學生論壇裡?萬一有學生模仿,出了事故怎麼辦?誰來負責?還好意思自稱『飛人』,簡直是不負責任的爛人!風紀委員一定要抓到這種敗類,如果是校外人士,直接禁止進入。如果是學生,都不用審查,直接請出去吧。如果是學校工作人員,他還有資格繼續工作下去嗎?答案是否定的!」
  如此激烈的反對派一出現,回復很快分出三派:贊成飛人「危險動作,請勿模仿」就是警告,飛人本身沒有違規的贊成派;反對飛人留在學校,無論是什麼人,一查出來立刻驅逐的反對派;以及路過打醬油的路過派。特別是前兩派,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帖子更加熱鬧了。
  有好事者單開一帖發起不記名投票,「針對飛人行為的看法」,有三個選項「支持飛人」「反對飛人」以及「打醬油的」。神奇的事發生了,在這個認定同一IP同一ID只能投一次票的帖子上,「支持飛人」的佔了百分之九十以上,這意味著絕大多數學生都支持了飛人,也許還包括部分風紀委員。
  投票只持續了一天便被撤銷,但是發起投票的人又將投票的結果圖貼了出來。段縑看這這個結果,心終於放下大半。雖然這樣做可能會引起風紀委員的不滿,進而產生新的問題。但最起碼眼前的危機過去了。有全校90%的支持率,不怕被抓到了。
  段縑的心放的太早了。雖然很多風紀委員看了這些後自知拿「飛人」沒辦法,但也有不少被激起血性,誓要找到飛人及其違反校規的行為。唐何易就是其中之一,他懷疑的最大目標就是段縑。於是他有空就跟在段縑身後,出門跟,鍛煉跟,路上閒逛也跟。某天,段縑晨跑完,進更衣室洗空氣浴。洗完一出門,唐二在門外候著。整個一陰魂不散!
  段縑上課下課,又常常碰見學生會頭號BT唐何容。他總是一副「好巧,有遇見了」的表情,然後開口邀請段縑參加學生會。這兩人還很神奇,只要一個出現,另一個就消失,就好像他們約好了輪班執勤。
  段縑精神上首先受不了了,索性除了上課和鍛煉身體就不出門,反正一切都可以上網買。但是只要他在宿舍,隔壁的八卦小艾總會來敲門。只要一開門,這位就不請自入,幾乎把這裡當自己家,一點都不客氣。不過托他的福,段縑宅著的這段時間,才不至於太落伍。不過代價就是一學期的中午飯。段縑有時會懷疑,小艾同學只是單純來蹭飯,兼滿足八卦的慾望吧。

  17 小別

  時間如同空行器劃過空軌,溜過去兩年了。段縑長高了,身體也結實了不少,但皮膚和面孔還是嫩白如昔。為此,他沒少被八卦艾口頭調戲。頭半年的那個學期,他按著學校安排的課程,輕鬆學習。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宅在宿舍,做些設計、素材收集,以及老家胡營村的改造計劃。
  從小店緞王府的收入平穩後,段縑就專門開了一個賬戶,將每月收入的40%存進去,用於胡營改造計劃。他不想改變村莊房屋的原始架構,又擔心經過千年會不穩當,就買了加固材料;因為多是木質房屋,又買了防火放水防蟲的塗料,讓幾個機器人一起動手。一切都按照原來的樣子修整,修舊如舊,簷角、花窗、立柱、門廊……所有木雕、石雕、壁畫、裝飾等都小心修復了。但是內部卻像段宅一樣,舊時的電路都拆除,準備安裝能源盒接入裝置。在最大程度保持原汁原味的同時,又能滿足現代生活的需要。
  目前緞王府的收入很穩定,段縑還將吃不完的蔬菜水果賣出去。這個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偶爾一次,都能抵上小店大半個月的收入。雖然段縑沒有多餘的錢買儀器來為這些蔬菜水果測定等級,但網絡上有專門做這個的。他和他們簽定協議,把評測的事全權交給他們,段縑只用付很少的信用點。經過檢測評級的蔬果,價格更高,賣得更好。村莊改造不是個小工程,花費也不是他短期內能湊夠的。以他現在的收入,至少還得三到五年。不過希望就在眼前。
  第一年下學期,段縑自己選了不少課,把白天的時間都填滿了。忙一點,總比被人輪流盯梢強。而且他不在宿舍,八卦艾就會轉移目標。(省下的東西至少也能賣個好價錢,好吧,這是段縑長期受壓迫後的逆反心理。)
  即使再忙,段縑也會抽出時間參加學校的各種活動。既可以和同學交流感情,也能順便賺操行點。(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啊喂!)在他看來,至少在被人抓住小辮子扣分時,有足夠的分扣。這一學期,他幾乎修完三分之一的學分,至少縮短了一年的在校時間。聽說這學校最快畢業就是三年。如果不出意外,段縑也將成為最快的一員。
  但是他並不滿足於此。段縑研究了學校的課程,多是基礎知識。別說大部分段縑用不到,就算是有些可能將會用到的,只要他沒興趣,他也不會浪費時間在上面。因此,段縑用一年時間修了一年半的課程,剩下他早已清楚的課,申請了免課直試。也就是說,段縑用了兩年時間,完成了學校課程的學習。所有科目一通過,段縑就知道他的學校生活即將結束。@雖然有種種不快,但臨近離別,他還是感覺到了不捨。
  首先,也是最難捨的,就是秦老師。他的課很有特色,特別是在時尚、流行和審美觀上給了段縑很大啟發。另外,他多次協助段縑避開唐氏兄弟。段縑打心眼裡感激他。一想到要分離,他的情緒就低落下去了。
  秦可原也算最早得到段縑要畢業這消息的人,所以專門把他叫來談談他未來的規劃。再次踏入這房間,段縑彷彿回到兩年前。秦老師還是坐在窗邊,對他溫和一笑。同樣的場景,段縑卻有了不一樣的體悟。他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就是要別離吧!
  當被問到未來的打算,段縑脫口而出心中重複了萬遍的決定:服裝設計師。這個職業現在已經換了稱呼,但它在他心中的重要性無人能及,比它重要的已經消失在歷史中了。現在九大類中的「設」,段縑想學的服裝設計這一科叫「衣」。如果經過職業短培,出來就是「匠」;如果進研究所深造,學的過程稱「徒」,學成出師稱為「員」,有一定名望將被職業協會稱為「士」,能力技術足以開門授業則稱為「師」;無論是什麼人,只要在比賽或別的什麼上顯露才華的都可能獲得「者」的稱號。
  聽了段縑的展望,秦可原沉思了一會,解釋道:「我對這行稍微瞭解一點。等我先找一下,晚上你有時間嗎?我們再約。」見他點頭,秦老師沒留人,「先回去吧,晚上七點再過來。到時候會給你你需要的東西。」
  段縑回去吃了點東西,畫了幾幅秦可原的素描後,又敲開了紫2011的門。秦老師讓他坐在中午的位置,繼續未完的話題。「我這裡有幾個人的資料。他們都是衣設的大師,都有自己的研究室。這些你先看看,有問題我們一起查。」段縑接過光腦來查看,資料很詳細,段縑挨個仔細閱讀。終於,他指著其中之一告訴秦可原,「我想選他。」
  秦老師一看,很好奇:「所有人的資料你都看過了,他們的風格、喜好、為人你也有些瞭解。為什麼你要選擇他呢?」
  段縑解釋道:「我很希望瞭解基礎的配色、造型等等。綜合看來,這位范老師的基礎課程設置最全面。」
  秦可原想了想,「研究所的學習不同於基礎學校,課程安排更專業化,更趨近職業。每個老師的研究室,更像是他自己的工作室。在你們沒有出師之前,所有的作品都要後綴指導老師的名字。所以我才希望你慎重選擇。因為這位范師有一些愛好,可能你無法滿足。」秦可原停頓一下,接著說:「如果選擇他,也不錯。其實他的教學很有特點,他喜歡把學生分組,讓各組學生相互競爭。他招收學生通過筆試和面試還不夠,進去學習的前一個月還要先驚醒基礎培訓,通過考評的才能留下。不過在三樣東西面前,他的所有原則都會破例。一是『權』,二是『錢』,最後才是『才』。你考慮清楚吧。」
  段縑想了一下,「這樣就好,他的作品風格很多變,看得出來,基礎很扎實。既然他對學生這麼要求,我應該能學到不少吧。」其實段縑想到了千年前,他在設計圈的時候,也和各色人物打過交道。那時候他也能應付自如的。段縑非常感謝秦可原幫忙,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也許是為了做好本職工作吧,段縑心知這個理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但是已經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帶著心中的不捨,段縑畢業了。等待畢業手續辦完的時候,他特意做了一次大餐請秦老師。這也算謝師宴了吧。另外,他還量身準備了一件禮物——一套象牙白的休閒西服和藏藍色的襯衫。整套衣服都是按著段縑目測的尺寸,剪裁乾淨利落,風格溫和儒雅,是段縑心中適合秦老師的樣式。不過衣服被他小心地包好,在離校的時候才送出去。
  那天的晚餐,賓主盡歡,段縑心中小小地道了一聲「再見」。

  18 老本行‧新挑戰

  帶著全部一試通過的成績,不高不低的操行點,以及全部課程好評滿分的成績,段縑申請了范寧老師研究室的筆試。還在校得時候就考完了,內容不是很難,包含的範圍很廣:藝術史、服裝面料、色彩設計、服裝史、美學等粗淺的基礎知識。段縑看了自己的成績,第十一,正好在二十名面試名單之中。離校之前,他就收到了面試通知:請於十日內,與范寧老師聯繫面試時間。面試地點:黃州州府P市學府路衣設研究所范寧研究室。
  P市——人稱樂園,是為數不多的時代遺存的城市之一,大災難發生前就是首都。當時大部分城市被冰封了。直到兩個世紀前,冰封解融劑的發明,才讓這個古老的城市重現人間。
  段縑訂了當日的龍道坐票。龍道,是地面到空中六層交通的最高層,速度已經快到超出段縑的想像。他所在的F區離P市直線距離2222公里,就算是以前坐飛機也得三個小時,更別提那一天兩夜的火車。這個很像火車的交通工具會花多少時間呢,段縑上車後還在想。沒想到這個龍道速度快得驚人,才過了一小時,段縑就收到即將抵達的信息。
  不過這一小時裡,段縑也沒閒著。他先給范寧老師發了郵件,確認面試時間。等回復的時間裡,他還收到了一封陌生郵件:你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我很喜歡,謝謝你。這是我的郵箱,有事沒事都可以找我聊聊的,或者直接連接我的聯絡號,XXXXX,二十四小時待命。隨信附上介紹信一封,即使份量不夠,也許能在關鍵時候幫到你。有幾點你要切記,設計圖稿最好隨身攜帶,設計台的光腦盡量不留底稿。如果留了,就要加密。當然也不要對別人的設計好奇。
  段縑看得出來,這是秦老師發來的,不管是介紹信,還是提醒,都是一番心意。這讓段縑有種「前帳未清,又添新債」的感覺。不過債多了不愁,他們有機會再見的。聽秦老師說喜歡那份禮物,段縑心中湧出喜悅的泡泡。不過提醒的部分也讓他意識到,這位范師的研究室也有灰暗地帶。不過知道了有心理準備就好,不用太緊張。
  到了P市,他換乘地面公交,直奔衣設研究所去。到了那,他就傻眼了。研究所,就像過去的大學城,還是綠化很好、自帶森林公園那種。看導航指示,范老師的研究室在中間偏西一點的位置。段縑進去看了一眼,探探路就出來了。然後他在西門外找到最近的一處旅館,膠囊旅館。顧名思義,就是房間只能容一個人在裡面躺著。千年前也有,不同的是,現在的膠囊是醫用那種,可以在睡覺時充入調配好的液體,為旅客放鬆身體,恢復活力。剛放下東西,回復終於到了。面試時間在三天後上午十點。
  今天已經到傍晚了,還有兩天要怎麼辦?段縑打算明天上午乘坐低速環城觀光車欣賞一下P市的風景;下午則去參觀傳說中的上古文化絕響:歷史博物館。這一天的行程就概括成一個字--玩。後天則不想出門,模擬一下面試可能會問到的問題,準備好應答。然後,全力以赴。
  段縑的一日遊玩得很盡興,P市的古建築群保存較完整。在千年前就是文物的宮殿、園林、寺廟、城牆等等都幾乎沒有損壞,到是記憶中林立的高樓大廈被更高的樓代替了。因為地震和地面下沉,以前的樓宇幾乎夷為平地,被東邊飄來的火山灰埋了。當時解融冰封時,也曾考慮過要清理出整個城市。畢竟損毀太過嚴重,清理出來也無法修復使用。最終,只把以前的文物群清出來,並在原址上建新城。也因此,P市的地下建築很混亂。如同迷宮一樣,稍不留神就會迷失其中。
  歷史博物館,是從層層火山灰泥和冰封中清理出來的古代宮殿。歷史記錄,宮殿本身和其中的藏品在大災難之前就是文物。在殘缺的災難前史中還有記錄,裡面不少文物在曾經的戰亂中軼失國外,更多的被帶到小島上了。這座島,在大災難中沒入海中,因為地殼變動變成內海。幸虧兩個世紀前清理歷史博物館時,有遺族提出搶救性打撈的方案,絕大多數都被收回歷史博物館珍藏。段縑要去的就是這裡,曾經的紫禁城,大災難前稱之為故宮。
  看著這些以前不知看過多少遍的東西,耳邊似乎響起爺爺、爸爸說過的同樣的話:「這些是民族的瑰寶,是歷史的見證。看這些老手藝,多少已經失傳,但是我們立志要將它們還原。你以後可能會走這條路,也可能不會。一旦踏入這行,就不能退縮。段家兒郎,不走回頭路。」
  這一刻,壓下心底湧上眼眶的濕氣,段縑確定,他又找回了夢想。
  面試的準備做得很充分,在等待的過程中,段縑絲毫沒有緊張和膽怯。等了很久,才聽到腳步聲傳來。不過這人沒有進門,在門口接通視訊,說話聲連屋裡的段縑都聽到了。
  「……耿家來人你不早說,先領到上面那間招待著。都有誰來了?……來的是耿家的這位,一定要上好茶,我現在就過去。還有,耿家少爺排名第幾?……第七,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呼著。林,你去面試這個,我上去看看。前六位中好像沒有世家子弟了吧,好像也沒有遺族,你面試時留一兩個老實的就行。這個姓段,但是段家人也沒來打過招呼。嗯,遺族,林,你看他不太笨就留下,總得留下綠葉來襯托紅花吧。」
  然後一個腳步聲遠去,另一個則進入段縑所在的房間。聽完那些話,段縑更加明確了自己將來的老師會是什麼樣的人。不過,他很好奇即將為他面試的人。
  面試官是個沒大段縑幾歲的年輕人,個子不高,眉目乾淨清爽。雖然上頭已經發話了,但是這個人還是嚴格地執行了面試的步驟,從一而終。不過整個過程都沒有超出段縑的預料,輕鬆愉快地結束了。這位林,明明知道段縑已經聽到范老師的話,卻一字不提,一臉正直地做完了面試,很有意思。段縑心中給他加了一個循規蹈矩和圓滑的標籤。
  剛出研究所西門,面試已通過的通知郵件就到了。段縑看完,挑一挑眉,不予置評。不過,通知中讓同學們自己解決食宿問題,讓段縑有點犯愁。不過三天後才報到,他順勢搜索這附近的住房,看到離這不遠有個小區有兩套房出租,決定現在就去看看。
  小區環境不錯,是專門租給附近求學和工作的人。一套是五十五層五十坪的單身公寓,另一套是帶花園的複式樓。看房租,五十五層那套反而貴一些,因為複式樓的一半在地下。之前提過,P市的地下很混亂,連帶著世人對住宅的地下部分也印象不好。五十五層的單身公寓采光、通風都不錯,室內設計和裝飾都很符合年輕人的想法,還附帶空中停車位。段縑也心動了一下:如果有空行器,他也會選這裡。不過他只有一輛飛不起來的山地車。不過看過複式樓後,段縑慶幸沒有選剛才那個:兩者相比,高下立現。

  19 新居新同學

  看到這房子的第一眼,段縑甚至有把它買下了的衝動。房子是東西向,一層兩戶,前有花園、後有泳池,地面一層采光很好,地下一層雖然暗一點,但勝在面積大。有一處設計讓段縑很是心動:泳池底部使用單面透光材料,光線穿透泳池,射入下面的房間,有種水晶宮的感覺。當然,也可以調整到不透明,保持黑暗的狀態。
  段縑咨詢了一下房租,驚人的便宜,當下決定租五年,房租一次繳清,附加到期優先考慮續租。想起樓上那套的價格,至少得翻一番。
  住處安定下來,段縑開始收拾屋子。房屋自帶清潔機器人,為他省下不少時間。他將泳池下的那間房作為主臥,放了一張超大雙人床進去,就在泳池正下方。這間房旁邊有樓梯上樓,與樓梯相隔的空間定為工作室,這裡絕對安靜。再往東有面牆,牆上有道門,過去就是車庫。段縑自己沒有車,就把這裡做為雜物間。自行車在花園一邊的籐花架下,遮風又擋雨。地面那層中間的客廳設置不變,段縑只是把南面的牆設置為透明。一眼望出去,正好能看見小區裡的公園,視野很好。泳池旁邊有間臥室,本來是主臥,現在被段縑收拾為客房了。可以偶爾來午休,段縑想。現在,這裡就是他暫時的家了。
  終於到報到的這天,段縑騎著車就去了。由門口的機器人引導著進了一間房,已經有人先到了。這兩個人一前一後斜著坐,看見段縑也沒打個招呼,自顧自的。一個在玩什麼東西,另一個發呆。段縑也沒了自我介紹的心情,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不過這倆人應該是認識的。
  沒一會,機器人帶著另一人來了。是個男的,段縑還在猜他是不是面試時聽到的耿少爺。這位就開口了,「還好我不是最後一個。大家好,我叫馬霹晉。千里駒鞋廠就是我家的。以後一起學習了,多多關顧我家,給你們優惠哦。」
  段縑看他身上的穿著是時下流行的款式,配的鞋卻不合時宜。打個比喻,就好像大災難前有人穿著可以上紅地毯的禮服,腳上卻是一雙舊式膠鞋。
  有他開頭,早來的兩人也開口了。「我是錢多多,人如其名,只要是掙錢的生意,我家都做。」開口的是坐在前面的女孩。看她身材小巧,一張娃娃臉配上一雙杏眼,外加自然卷的淺栗色頭髮,活脫脫一個真人芭比。她接下來指著身後的那人,「後面這蠻牛是李司,我家管家的女兒,也是筆試第一的那個人。雖然我的筆試只排第九,但我相信自己的面試成績不賴。」
  那位坐在她斜後方的,如果不是聽她說,段縑還真的差點沒看出來是女的。這位筆試第一坐著都很高,段縑預計她有一米九。看她肌肉緊實,膚色金棕,板寸黑髮,加上寬鬆的外套和遮了半張臉的黑框眼鏡,真是雌雄難辨。
  現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裡沒開口的段縑身上。他也不含糊,簡單四個字:「段縑,遺族。」先到的兩人沒什麼反應,後到的馬同學卻立馬變了顏色,冷哼一聲,不再與段縑多說一句。他徑直找錢多多套近乎去了。段縑被冷落在一旁,直到一陣笑聲傳來。
  段縑認出這個聲音主人就是研究室的Boss,他們未來的老師範寧。
  「……於懷,你來得正好,其他人終於都齊了。來看看你未來的同期。這裡面有錢家的孩子她的家教很好,本身的素質也不錯。馬家的小子雖然基礎差點,但勝在機靈,有什麼他都能為你打點好。錢家管家的女兒是個老實的,就是只跟著錢家丫頭。剩下那個是遺族,基礎還行,素質也看得過去,雖然姓段,好像和段家沒有關係。」人未至,聲先聞。說著,門口出現兩人:一個是笑瞇瞇的老頭,矮胖的身材更顯和藹;另一個則身材高大,一表人才,應該就是「耿家少爺」了吧。繼續往裡走,又出現一人,是面試官林。
  范寧老頭抬手虛點了一下耿少爺,開口說:「大家都到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全優入學的耿於懷同學,也是你們這一期的首席。錢同學和馬同學是次席,分別負責男生和女生的生活學習上的問題。大家有問題,找次席。」頓了一下,他接著說:「從現在起,未來兩周是你們學習操作的時間。兩周後全部考核通過,才可以轉為正式生。這兩周的學習,就由林助教負責。」
  范老頭看起來很隨和,不過段縑看出了不同:他對耿於懷說話時,透出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殷切關懷;對錢多多也很友善;但馬霹晉說話時,不經意中會流露出一絲不屑;對李司幾乎不正眼看一下;對段縑口中說著加油,眼中卻是冷漠。范老頭對耿於懷的確很照顧,臨走前還拉著他說了好一會話。段縑隱約聽到「晚上下課」「叔叔」「吃飯」等字眼。
  給他們上課的林,自我介紹是長他們幾屆的師兄,出師後直接留在研究室做范老頭的助教。他教基礎應該很久了,講起課來生動熟練,特別是對相關軟件的操作,所有步驟都拆開一一講解,並帶領他們一步步實踐。
  在這裡,段縑終於見到這個時代的設計軟件——成衣。這個軟件是針對服裝設計來使用的,內部資源庫裡有市面上所有的布料和色彩,操作起來十分簡單。設計人只要輸入尺寸,將需要的效果轉換為指令輸入:比如需要什麼布料,哪裡是什麼顏色。最強大的是這裡面包含了聯盟成立以來的各種經典設計,軟件自帶的優化程序會幫你分析你的設計需要怎樣修改更符合潮流或者經典。
  「成衣是很基礎的軟件,也是你們考核的重點。你們之後的學習,都是以這個軟件為基礎的。如果你不能靈活使用成衣,那你也很難適應之後的課程。目前你們就是要熟記種種經典款式,在考核時自己還原出來。」
  林助教的話讓段好不頭疼。他能理解范老頭讓他們學習使用成衣,應該想是讓他們熟悉經典,然後模仿經典,最後創造經典。但是這種學習風格,段縑不喜歡。他本身已經形成自己的風格,來學習也是為了瞭解現代人的審美觀,打開自己的視野。而成衣裡的各種經典,有他喜歡的、讚賞的,也有他看了就手癢想改的。更別提他的記住各種經典的長寬、顏色和用料等等。各種不滿、心癢和腦補後,他往往只能記住被他修改的設計。
  在模擬測試中,他的那桌頻頻被亮紅燈。連上課的林助教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其他人則是反應不一:耿於懷無視他;錢多多看了一眼,也無視了;李司只看錢多多,都沒有分一個眼神給他;馬霹晉一邊嘲諷且惡意地衝他笑,一邊又對自己桌上的紅燈束手無策。

  20 考核

  時間就像彈出去的泡泡,看著挺慢,突然就過去了。馬上就到了考核的當天。考核有兩項內容,第一項,每個人抽取六個經典設計的描述,半小時內在成衣上還原。每正確一個記10分,一處不對扣0.5分,扣完10分為止。
  段縑已經準備破罐破摔了。不過他手氣還不錯,六個中有三款是設計很好,他也記得很熟的;有兩套他心癢動手稍微改了一點,不過原圖應該能回憶起來;剩下一套幾乎被他改的面目全非,現在讓他還原出來不太可能。果然,半小時後,他將前三套完全還原了。中間的兩套有些小細節不對,一共扣了幾分。最後一個不用提了,差點扣到負分去,最後得分47。所有人的分數都是光腦智能評分,所有過程都不可見,直接記錄到學生檔案中。只有老師可以調出來看。段縑還安慰自己,省得丟臉了。
  第二項考核也要抽籤,每個人抽到自己的同期一名,在半小時之內為他(她)設計一套衣服。這次的設計直接由連接的機器製作出來。考核完後,每個人必須穿上同期為你設計的服裝,集體展示後打分。得分規則,每個學生為身上的衣服打分,10分制;為別人身上的衣服打分,5分制,范老頭和林助教也參與打分,也是5分制。最後所有分數相加,滿分40。兩項考核的分數相加,不滿75分者,走人。
  段縑抽到的是錢多多。考慮到錢同學外形甜美,身材嬌小,但是性格卻十分獨特。段縑否決了第一印象的甜美風格,而是準備將她打扮成哥特蘿莉。全黑的蕾絲蓬蓬裙,前襟和內襯是純白的,腰身收得很好,領口的褶皺和蝴蝶結很好地修飾了胸線,飄逸的荷葉袖,體現出女性的柔美。黑絲長手套,白襪黑鞋,還有黑色小禮帽的頭飾,都是典型的哥特風格。設計完,段縑嘴角上翹了一下。他覺得,錢多多會喜歡這樣的衣服。
  果然,到了更衣間,錢多多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套衣服。她心中想:不管這是誰設計的,我都要感謝他,這就是我想要的。這條裙子,為她找到她心中最深的渴望。錢多多毫不猶豫,打了滿分十分。
  每個人換好衣服走出來,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錢多多,反而是耿少爺。他幾乎包裹在閃光的布料和名貴珠寶中。全身上下都透出一個詞——有錢人。人們的眼光只會集中在那些閃耀的布料和珠寶上面,幾乎不會去注意衣服裡面的人。一件讓觀者關注自己超過穿著自己的人的衣服,不是好的作品。
  段縑身上的衣服,白襯衣、黑褲子,經典搭配,永不過時。設計人創意地加了兩條紅色細背帶,艷麗的色彩打破黑白的束縛,很奪人眼球。段縑還即興再創作了一下,他將一邊的背帶放下來,打破對稱,顯出幾分不羈來。出場時,段縑就知道這是李司的作品。因為她看見自己放下的背帶,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驚喜。
  馬霹晉身上的衣服很襯他的人,設計得很有新意。李司的衣服,看起來很像錢家大小姐的手筆,顯得李司更有力量感。最終得分,李司最高,第一項57,第二項38,總分95;錢多多和耿於懷都是92,不分上下;段縑總分85,好險差點墊底;馬同學總分只有74,段縑一度以為他會被踢走。最後兩個老師商量一下,還是留下他來。其實段縑的第二項分數蠻高的,和第一的李司平分了,可惜第一項扣分太多。不過可喜可賀,大家都留下來了。從現在開始,他們都是正式生了。
  范老師當場宣佈了好消息。然後就是關於他們學習的安排。剛開始都是由林助教帶領著學習。林會給每個人分配不同的崗位學習實踐。除此之外,每人每週用成衣做出三套設計,每月將十二幅作品中自己認為最優秀的五套製作出來。同期互評,老師點評並告訴你什麼地方需要修改。每次都要打分,每套十分制,同期給分的總平均分和老師打分的總平均分加起來,就是你這個月的分數。連續三個月墊底的同學將受到處罰,派給你最重最苦最累的活。
  段縑對設計和實踐的學習都很有熱情,唯獨對用成衣設計每月一比的作品很不淡定。但是現在的服裝生產都離不開這個軟件,看每家製衣車間都不再是一堆針頭線腦和日夜不停的縫紉機,取而代之的是與成衣軟件相連的機器,直接根據成衣裡標明的尺寸、布料和顏色來生產。段縑在這個崗位實習快一個月都還不知道它的原理。不過這也和他沒多大關係,他只要會將范老頭的設計輸入機器上的成衣裡就好。其他的就等機器將設計圖變成衣服。
  每天,段縑都堅持在繪圖板上做設計。他曾經嘗試在成衣上實現這一過程,但都痛苦地半途而廢了。往往不是他被成衣裡的優化大師煩得想痛扁他一頓,就是弄不清指令導致輸入的效果不是他想要的,而且想修改還無從下手。
  唯一欣慰的就是,這兩個月的小組評比,雖然他的分不高,但從未墊底。他能正確地由手繪轉輸入成衣裡的作品,大多都得到了大家的好評,但是不包括馬同學。為此,范老頭在他的課堂表現中記下這麼一句:資質中上,偶有靈感迸發。
  在第三次蟬聯末位後,馬霹晉得到了他的懲罰——整理舊倉庫。據說這個倉庫已經有段時間沒打開過了,近幾年都沒人使用,裡面都積滿了塵土。對馬霹晉來說,這的確是很難處理的活,特別是裡面的廢品都必須處理了。在此危機面前,他將目光轉向了段縑。經過恐怖的糾纏+哀求+發誓的無限循環,段縑終於投降了,和他更換了這個月的實習崗位。
  看著這落滿灰塵的倉庫,段縑突然覺得這次換崗,自己是撿到大便宜了。他一再向林確認:「裡面的東西真的都不要了嗎?」答案是肯定的。段縑又問:「那我把它們都拿走也可以嗎?」答案還是肯定的。
  段縑一邊讓清潔機器人將這些東西清理乾淨,一邊將它們整理分類準備往老家寄。這裡面多是些范寧嫌式樣老舊更換下來的能源盒接入裝置、守衛型多功能機器人、特殊地區限制進入的門、反探測儀,以及各種裝飾裝修剩下的材料。這些對段縑的鄉村改造計劃大有裨益。段縑將直接能用的東西統統打包用任意門郵回去,這樣都寄了五六次。光是這些,就能為段縑的改造計劃省下一大半的開銷。剩下的東西要結合各家房屋的實際情況改一下,段縑就把它們都打包郵回租屋,堆在地下車庫裡慢慢整理。所幸車庫夠大。
  本來以段縑的速度,一周內就能把倉庫收拾出來。但是他順帶著垃圾分類、舊物利用,把時間延長了一倍多。花了大半月才把倉庫回復出廠設置。而且因為他把東西都收走,減少了一筆垃圾處理費用。這錢就全落入他腰包——林剛開始就劃在他賬上,整整一千信用值。幾乎是兩年的學費了。這筆意外之財,豐富了因為剛交了房租和學費而癟下去的段縑的荷包。當然,這樣的崗位還有一定的補助,林也讓馬同學轉到段縑的賬戶去了。

  21 遭遇

  林知道段縑答應馬霹晉更換崗位的時候,曾經狠批了馬同學一通。實習崗位不是說換就換的。每個人分配到崗後就自動記入個人檔案,這個崗位上的表現都是記錄在分配的同學身上,很難修改。就比如說補貼,就直接發到馬霹晉的賬戶裡。林重新修改以後,讓馬霹晉直接將補貼轉給段縑,省的來回折騰。當時,當著林的面,馬同學還很誠懇地向段縑道歉。
  不過有一日,段縑在洗手間,聽到馬同學在外面和別人聯繫時是這麼說的:「……就是和我同期的遺族那小子,每次都把我擠到最後……這次清理倉庫也是,本來是派到我的崗位,他說想要裡面那些破爛,硬是要和我換。我看在林助教的面子上答應了。誰知他居然去林那裡告狀,說我私吞補助。誰稀罕那點補助!林也是非不分,就讓我把錢給他。……是啊,上周我請包裝組組長花的比較多,現在手頭上都沒有零花錢了……原來林就是范寧背後的男人啊,我說范怎麼對他言聽計從的。……記得給我的賬戶裡打錢,還有幫我搞定我的設計稿。嗯,我愛你,掛了。」
  段縑一直等到馬霹晉的腳步聲走遠,這才出來。沒想到這個同學這麼能顛倒黑白。就像以前他的秀在業界廣受好評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位爆料帝,說的跟真的似的。連段縑都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第二人格偷偷去做了他所說的這些事。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段縑從此開始疏遠馬同學。不過他有種感覺,馬同學似乎更不願與他來往。不管怎麼,段縑暫得一息安寧。
  第四月的小組評比,段縑以一分之差落到最後。這也在他意料之中,馬霹晉的設計已經有很大進步,雖然這一次風格大變。如果說是嘗試新風格,那也說得過去。雖然林助教皺了皺眉,但他也沒說什麼。段縑以為這麼就結束了。
  其實聽了那次通話,他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前面三個月的評比,耿於懷一直保持小組第一,李司和她家小姐錢多多輪流在二、三位上徘徊。看馬同學的架勢,也知道他不會去爭前三,因為裡面有他惹不起的角色。所以犧牲品只有段縑了。
  耿於懷的進步速度人人都看在眼裡,他的作品越來越有同一的風格。不過段縑隱約覺得這個孩子不簡單。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耿於懷好像將人分級對待。像范寧和林助教這樣對他有幫助的,就劃分到恭敬對待的類別;像錢多多這樣家世相當的,就劃分到可以來往的類別;李司和自己好像被分為一類,不用在意,見面笑一下就好。奇怪的是馬同學,好像也被分到自己這組來了。略有不同的是,李司的才華有目共睹,因此耿於懷對她隱隱有些競爭的意味在裡面。耿少爺對馬同學卻是「有事找你,沒事無視」的態度。段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不是過於敏感,總覺得剛開始的時候耿少爺是將自己列為競爭對手的。他偶爾洩露的羨慕和一爭高低的眼神都被段縑看個正著。不過第一個月評比時,看到段縑的作品,他當時流露出一種認錯人的窘迫和「你不過如此」的意思。至此,他就對段縑不加理會了。以段縑對他的認識,這就是「你不是我想認識的人」的意思。
  每月一比後第三天,林分別將馬同學和段縑叫到辦公室談話。段縑這才意識到,這事還沒完。
  段縑進入辦公室後,林開門見山,一來就扔下一顆大炸彈:「馬霹晉這次的作品抄襲了別人的,但是對方不追究,Boss不追究,我希望你也不要追究。至於上次的排名,你和馬同學的都會重新計算,不會讓你背著末席的。」林告訴了段縑現實,讓他忍了,並表示會有補償。段縑聞言表示無所謂,全權交給林處理。不過他快出門時,林好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認識秦可原吧?」
  段縑神色一動,轉身時卻又是那副無表情的臉,「認識呀,」段縑故意頓了一下,想看看林是什麼表情。低著頭的林看不到臉,不過段縑還是從他交纏在一起快擰成麻花的手指中讀出了什麼。於是他接著說:「他在學校教過我。怎麼林助教也認識秦老師?」
  「嗯,我也認識,只是不太熟。好了,你出去吧。」林迫不及待地讓段縑離開。
  段縑看他的樣子,不像是「不太熟」的樣子,倒像是「太熟了不想談」。門合上的一瞬間,段縑任由自己的思緒紛飛。不過這都和他沒關係。
  林和馬同學怎麼談的,段縑一點都不知道。不過當晚,他的賬戶裡多了一萬信用值。這難不成是傳說中的封口費?
  段縑不會退回去,卻也不見得要自己用。他在網絡上查詢了一下,最終將這筆錢存進了遺族創業基金會。這是一個專門用來給遺族成年體提供創業資金的基金會。不過有一點神奇的是,存進去的錢可以取出來;而借用了的錢不一定要還。
  段縑小心地保管好資金流向憑證和存入證明,他是以馬同學的名義存進去的。全部弄完,他發了一條信息到馬霹晉的郵箱:錢已收到,我會幫你的。其實他是想說: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不過發之前又改了。隨信還附上所有的證明。
  馬同學收到信,不以為意,看過正文就拋到腦後了。
  又到雙月假,新生又來報到了。這次沒有重蹈上個報名季沒人通過考核的狀況,不過聽說也沒留下幾個人。有了新人,段縑他們自然升為學長一級,與其他學長一起,接受范老頭的指導。而林,自是又帶新人去了。
  進入研究室的大課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設計桌。小組的成員集中在一處,各個成員又各自獨立。段縑他們作為新人,受到學長學姐們的歡迎,大家慢慢熟悉起來。同時,也有一個學長從學長的學長那裡聽來的傳聞流傳開來。
  聽說,林是范寧的學生……這聽說過了……噓,別打岔,後面你肯定不知道。嚴格來說,林是拋棄原來所學,改投范寧門下的。而且他出師了也不走,反而留在范寧身邊做助教。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我聽過。有人看見林當初是半夜去找范寧,之後他才得到了助教一職。……好像我聽到不同的說法。說是范寧的設計都出自林的手,所以范寧潛規則了林,這才留住了人。不過留得住身,留不住心,林一直想著以前的男友……
  段縑雖然也聽到了這些八卦,卻沒往心裡去。傳聞的誇張,他是知道的,以前也深受其害。所以他就當沒聽過,過耳不走心。
  日子依然悠悠,和大家的關係處得不遠不近,段縑慢慢調整著自己的風格,力求能讓現代人理解。這天,他收到一條信息:「我就在衣設研究所大門口。」這是秦老師發的,段縑心中又驚又喜。

  22 重逢

  段縑按捺不住地從心底湧出喜悅。正好之後是自由活動,段縑跟迎面碰上的林請了假,迫不及待就往外走。
  久未見面,秦老師還是那樣從骨子裡透出春風般的和煦。段縑看著他的笑臉,感覺周圍的花都失了顏色,一時無語。直到秦老師先打破沉默,「怎麼,幾個月不見,不認識了?」
  段縑這才恢復常態,笑著說:「哪能啊,」突然他看到秦可原手裡還拎著包,「秦老師,你這是剛下車嗎?」
  「是啊,想給你個驚喜,也想讓你推薦下,哪裡的旅館不錯。」
  「哪能讓你去旅館?去我家吧,我那裡有空房間。」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你就告訴我哪裡有旅館就好。這次我來是要長住的。學校那邊的工作時間結束了,我打算在P市開始新工作。住兩天旅館,等我找到合適的房子就租下來。」
  「秦老師就別跟我客氣了,就去我家了。有家不住,住什麼旅館!住幾天,住幾年都行。」說著,拉上秦可原的手,段縑就往家走。
  秦可原拗不過他,只好同意,「好吧,好吧,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要這麼拉拉扯扯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了,我不是老師了,以後直接叫我名字吧。」
  「怎麼可以,你總是我的老師啊。」段縑雖然內心覺得自己年紀比較大,但是尊師重教的傳統刻在他骨子裡了。
  「我都不客氣地去住你家了,你叫我的名字有什麼不行的。名字本來就是讓人叫的。」秦可原很堅持。
  「那,秦,可原,走,回家吧。」段縑斷斷續續,終於把名字叫出來了。
  「嗯,段縑,前面帶路,我們回家。」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走了。
  他們背後,有人目睹這一切,表情凝住:似哭無淚,似笑無喜,似怒無火。總之,只剩一種情緒,哀怨。
  不過「螳螂」沒想到,還有「黃雀」在盯著。
  段縑對秦可原的到來,表現出連他自己都吃驚的熱情。他把秦可原請回家,直接安排他住進原來的主臥。把秦可原請去清洗放鬆後,段縑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拿手菜。
  秦可原批著段縑放在浴室的自製浴袍就出來了,因為對這袍子不太熟悉,他怎麼也穿不好在:帶子鬆鬆地繫在胯上一點,要掉不掉的樣子;前襟大開,幾乎敞到腹部。
  段縑看到這一幕,先是無意識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憋住。直到看見秦可原臉上窘迫的表情,才撲哧一聲,笑開了,上前幫忙整理,「這個,要繫在這裡,這要繞過來,穿過去,拉一下,就可以了。前面得合攏,對。」
  秦可原小聲地問:「有沒有褲子?下面不穿讓我很不適應……」
  下面不穿……下面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這幾個字一直在段縑腦內循環。他的大腦好像停機了,整個人靠條件反射找出新家居服的褲子給他,然後擺飯菜,吃飯。
  不過,秦可原因為面前的飯菜,也想起段縑畢業前說要請客的情景。當時,他以為這個孩子所謂的「請客」就是在外面找一處一起吃一餐,沒想到居然是親手做的一桌菜。雖然有些菜賣相不好,但是味道還是沒得說的。很難想像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就有這麼好的手藝,特別做的都是古式菜餚。結束回憶,秦可原嘗了一口眼前有紅有白有綠的菜餚,味道很是獨特。
  一直到吃完飯,段縑才回過神來。不過秦可原並沒有說破,讓他覺得稍微不那麼尷尬。兩人在花園聊天,最後終於達成一致:秦可原就此住進地面主臥,所有東西都可以使用,房子裡的房間都可以進入,與段縑和平共處;相對的,秦可原提供空行器一部,早送晚接,每週補充兩次肉類食材。
  至於房租水電等費用,段縑的原話就是:「這麼熟了,要什麼房租,住下就是了。蔬菜糧食什麼的,我老家就有,不用買。水電?沒了再買就是,沒什麼可爭的。」
  於是,同居時代開始。
  平心而論,秦可原是個好房客,好同居人。段縑閒的時候他會來聊天,段縑忙的時候他會在自己房間不來打擾,段縑做飯的時候他會幫忙擇菜洗菜,段縑鍛煉的時候他會來搭伴會遞毛巾……真是居家旅行的良伴。
  段縑最近心情非常愉悅,無論在哪裡都忍不住要笑出來。連大課堂裡的學長學姐和同期們都猜測,這小子是不是戀愛了,整天傻笑。不過他們不敢聚在一起討論,因為上次有倆人就這麼說著,正好被林撞到。林那張秀氣的臉馬上變了顏色,黑的和太空一個顏色。被抓的倆人都被林找機會狠狠批了一通,以其他的理由。因此,也有傳言說是林在暗戀傻笑的遺族小子,求愛未遂,所以一聽到段縑可能「戀愛」的消息就抓狂了。
  這些八卦,段縑聽到也一笑而過,就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畫板上描繪同一個人的畫像,並以此為模特設計了不少服飾。
  某天,這些八卦自然消散了。范寧讓林來宣佈了一個消息:所有正式生都要參加聯盟衣設大賽——地球人服裝設計最高獎。大部分參賽者是「徒」和「員」,也就是在讀學生和剛出道的信任設計師,也算是鼓勵新人。
  聯盟衣設大賽,可以算是銀河之星的衣設類選拔賽。銀河之星,是面向銀河系內所有人類的設計類最高獎項,包含衣、飾、器、機、室等等多個分類,基本囊括了人類的衣食住行用等各個方面。參賽者資格限制在各星球大賽的入圍人員,以及收到銀河之星組委會邀請卡的人士。當然,你也可以自薦參加外卡爭奪表演賽,獲得前三的也有機會參加正賽。
  段縑之前做過不少功課,一聽聯盟衣設大賽,馬上就聯想到明年9月份到後年5月的銀河之星賽季。到時候不僅僅是設計人的聯歡,也是舉辦地的盛會。聽說會全星系聯合直播,算是影響巨大的真人秀節目吧。
  聯盟衣設大賽的報名時間有一個月。報名截止日當天,大賽組織者會在官網上公開本次設計的主題。所有報名的人員只有一個月時間準備,根據自己對主題的理解設計出圖樣,寄給組委會郵箱。大賽組委會會在半個月內評出若干入圍作品和優秀作品,當晚公佈。第二日,再評審出一二三等獎。這兩天出來的名單,就是可以參加銀河之星的人員名單了。一般情況,聯盟會組織入圍選手集訓,為銀河之星的比賽做準備。
  段縑聽完就很是心動。作為曾經的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他也想會會這個時代未來的頂尖設計師,順便檢驗一下自己的設計是否符合現代的審美。
  傍晚下課後,段縑已經迫不及待要和秦可原分享這個消息。不過今天段縑沒讓秦可原來接他,所以他忍了一路回到家。剛進家門,段縑還沒開口,先聞到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這情景,就好像回到小時候放學回家正好奶奶的飯熟了,推開門就是現在這樣。段縑心中一陣溫暖。廚房裡的某人稍稍有點慌亂,不過動作還是有模有樣的。看桌上已經端出來的菜,也是兼備色香。
  正好盛出最後一盤菜的秦可原一回頭,看見段縑站在玄關,揚起笑顏:「你回來了。正好,洗手準備吃飯吧。」
  段縑心中的暖意泛到臉上,「嗯,我就來。」

  23 大賽

  「雖然我是第一次做飯,但是也給你打下手這麼久,應該學得□不離十。」秦可原幫段縑盛好飯,順便推薦一下自己的得意之作,「我試過味道,和你做的很接近,你嘗嘗看。」
  段縑很賞臉地吃完了所有飯菜,當然其中有一半入了秦可原的口。不得不承認,秦可原的確有做菜的天分,火候、調味都掌握得恰到好處。知道了這事秦可原第一次做菜,段縑吃的更香了。
  飯後飲茶聊天時,段縑正好將好消息說給秦可原聽。秦可原也為他高興:「你趕上好時候了。這個比賽很能鍛煉人的。原本沒看到你設計的衣服時,我覺得范寧應該很適合你。看完你送我的禮物,我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你其實已經有自己的風格了,在范寧手下,很有可能被人利用。當初我有點猶豫,要不要將你推薦給那個人。雖然我和他只是一面之交,但是據我從側面瞭解,申若虛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等一等,秦,你說的申若虛,是那個申若虛嗎?」
  看他一臉激動,秦可原難得有心要逗逗他,「哪個申若虛?」
  段縑知道他在玩,也不理會,直接說道:「就是五年前那個,得到銀河之星衣設類第一名的那個。」
  秦可原點點頭,「我當時就是在比賽現場見過他。他這個人,怎麼說呢,很自我,很特立獨行。我看見好幾次他讓助手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完很多事情,但是當他的助手被別人使喚的時候,他又會及時出現並用尖銳的語言直接讓對方走開。總之,是個很複雜的人,我也說不好。」
  段縑想了一下,「是不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負,別人欺負了我就欺負回來』的感覺?」
  秦可原笑著喝了一口茶,「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樣的感覺。申若虛這個人,不說話的時候很有氣質,一開口就字字見血、句句誅心,但是又總能一語中的,叫人又愛又怕。」
  段縑端起茶杯,小聲嘀咕:「這不活脫脫一個毒舌女王嗎?」
  秦可原抬頭看了看他:「你說什麼?」
  段縑連連搖頭:「什麼都沒有,喝茶,喝茶。」說完,又低頭喝了一口茶掩飾。
  秦可原只當是自己聽錯了,「話又說回來,段縑,你這次參加比賽一定要多加小心。」臉色一正,他嚴肅地說道:「范寧手下曾經有過幾起學生抄襲事件,最後都私下和解,不了了之。雖然表面結論都跟范寧無關,但是我覺得他是知情的,甚至可能默許了。」
  段縑點點頭,表示瞭解了。不過他也小小自嘲了一下,「我的排名一向不高,不會有誰想抄襲我的。」
  「那你也要小心,別背上別人的黑鍋。」「我沒這麼衰運吧。」
  報名截止日,大賽組委會發佈了今年的競賽主題:力與美。特別說明,歡迎各種稿件,不限於成衣製圖。
  這次的比賽主題並沒有太多解釋,甚至連什麼場合穿著都沒有規定,給予設計人很大的創作空間。不過自由的另一方面也可能會陷入誤區——偏題。
  一說到「力與美」,段縑最先想到的是運動。不過,這個念頭很快被下一個想法壓下去。段縑想到了軍人。雖然沒有參過軍,但是每個男人心中都曾有過軍人夢。段縑也在孩提時代夢想過做個將軍。想到了迷彩,想到了軍靴,想到了皮帶……現在,他有靈感了。
  所有輪廓、色彩、線條、搭配都在段縑腦海中翻騰,急待宣洩而出。他下筆有如神助,將泉湧的靈感馬上記錄在繪圖板上。當然,段縑不是在設計軍服,而是把軍服元素運用於作品中,呈現出力與美。
  因為時值大賽,范寧取消了每月一比,讓大家專心準備。因為大賽不限圖稿形式,段縑決定摒棄自己不熟練的成衣軟件。而且,他打算直接交手繪稿。所以,當大課堂裡所有人都埋頭在設計桌的光腦上創作時,段縑則在一旁「不務正業」--在兒童繪圖板上塗塗抹抹。其他人都稟承「自掃門前雪」,沒空管「他人瓦上霜」。幾乎沒人看他在做什麼,就算看到也不會說什麼的。
  時間過去幾天,段縑草圖初稿已經成形。修圖的過程漫長而枯燥,他偶爾會去研究室樓下的小公園放鬆一下再回來。因為他的設計桌地處偏僻,進出房間也不會干擾到其他人,大家幾乎把他這個角落遺忘了。不過也因為如此,段縑看見過有人隱秘地去幾個公認天賦不錯的桌前轉悠。不過誰都不是白活的,特別是每組的首席,都是百煉成精的,每次外出都會鎖屏,不讓他人偷看的機會。當然,馬同學就是其中之一。他發現段縑看到一切後,哼了一聲轉頭就走,完全不在乎。
  這段時間,秦可原接手了家裡的所有事。段縑每次回家都可以吃到現成的飯菜。他索性把自己的任意門分帳號都告訴秦可原,方便他每三天收一次乙丑送來的新鮮蔬菜水果等。秦可原對段縑有這麼多原生的蔬果這件事,沒覺得奇怪。現在他只關心段縑準備得怎樣。不過他從不直接問,以免段縑緊張。雖然對段縑的實力有所認識,但還是會關心則亂。
  段縑對他的關心,感到心底泛出甜意。他也都一一領情了。太久沒有人這麼關心他了,他不禁想更靠近秦可原一點,以汲取更多溫暖。雖然,他的理智叫囂著讓他遠離: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的。但心還是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在矛盾中,段縑完成了他的作品:一系列五套衣服,清一色男裝。並非是性別歧視或者大男子主義,只是單純覺得男裝更容易把握。每套衣服都或多或少運用了軍服的元素,都有一種銳利在其中。這感覺就好像五種兵刃,正直的劍,妖邪的刀,狂放的槍,任俠的箭,刁詭的鏢。五種意境,卻是一種風格,充滿了力量與美感。檢查完一些小細節,段縑將五幅作品打包寄給了大賽組委會。
  對著敲門進來的秦可原笑了一下,段縑問道:「大功告成,今天吃什麼?我下廚,犒勞一下你,這幾天辛苦了。」
  秦可原看他神色輕鬆,整個人斜倚著桌子,就知道這次大賽作品已經完成,他唇角上揚,「那我就不客氣了。」
  段縑向乙丑要了不少新鮮豆腐,又讓甲子去抓了條大魚,準備不少新鮮和干的辣椒,干花椒,和新鮮時蔬。他打算來一桌川菜,這是爺爺教的,聽說是跟正統川菜大廚學的,很地道。在餐廳吃飯時,段縑萌生了一個想法:請秦可原去老宅,共賞美景。無論在吃飯,還是聊天,抑或者睡覺,這個念頭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
  甚至第二天去研究室的路上,他都沒能停止。到了大課堂,段縑回到自己桌上,無所事事的他打開成衣練練手。不過昨天的好心情還在繼續,段縑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有時還會樂出聲來。研究室裡眾人心想:這小子又戀愛了。
  有人就是看不慣他好過,「於懷,你這次的作品完成了嗎?……你都沒做完,更何況我們這些墊底的。就算我們參加,也只是給評委增添笑料而已。不過范師要求了,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不然,現在就可以好吃好玩好清閒了。對吧,段縑?」

  24 挑釁

  聽到馬霹晉挑釁的話,段縑面色不變,用餘光掃了他一眼,不置一詞。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理會這個人了。
  「段縑你怎麼不說話,是默認了嗎?」馬同學自說自話很高興,特別當他能打擊到這個姓段的小子,「不過,真是可憐的父母,花這麼多錢把送到這,卻只能在大賽上丟人現眼。除非是像老鼠一樣,躲在暗處不敢現身的家人,那就無所謂了。我沒說錯吧,段縑?」
  馬霹晉尖酸刻薄的話直指段縑,連旁人聽了都直皺眉。不過這算是馬段二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如果段縑自己都「窩囊」到不敢回應,那他們這些旁觀者更不會出頭的。
  但是這次情況不太一樣了,段縑不喜歡別人將他的家人扯進來。於是,他抬起頭來,開口了:「我也很贊成,家人花了心血,也想孩子有成績。所以,我已經把作品交了,只等著拿個大獎。不知道馬同學的大作能不能趕在截止日期前交上去?或者,截止日期會不會因為你沒完成而推遲呢?對了,請轉達我對你父母的同情。」
  馬霹晉對段縑的反擊愣了一下,但立刻反應過來被罵回來了,「你……」他正要開口,看見林走了進來,就先偃旗息鼓。不過在心裡,他狠狠地記下一筆。
  其他人聽到段縑的話也略有變色,馬上低頭苦幹,總不能還不如一個學弟/墊底吧。特別是耿於懷,看了段縑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一動。不過,他馬上把那個念頭拋到腦後,忙著自己的設計。
  不過還有別人也自以為隱秘地看了段縑很久,目光很是複雜。段縑有所察覺後抬頭看了一看。雖然那人很快收回目光,不過他還是捕捉到了。原來是他。
  截止日期像是從不誤點的龍道,準時來到大家面前。緊趕慢趕,研究室裡所有報名的人都上交了作品,馬霹晉也不例外。段縑倒是利用這幾天畫了不少素材,反正成衣他是用不來,還是老老實實在畫板上設計吧。
  上次他一番話,不少人對他改觀了,還邀請他一起參加交稿後的聚會。正好今天秦可原不在家,段縑也想和大家處好關係、拉近距離,就答應了。
  段縑跟著學長們來到這裡最大的娛樂中心--歌屋。走進這好像一株巨大的仙人掌的建築,段縑大概明白了:這裡每根「刺」都是近似KTV包房的房間,而柱身份為幾個半開放空間,各有各的娛樂設施。這次聚會訂的是包房,很貴的那種。
  段縑他們走進去時,早到的已經唱著歌了。段縑對現在的歌知道很少,一來他不是追流行的人,二來他本身雖然嗓音不錯卻音準極差。簡單的說,他是個五音不全的超級音癡--音樂白癡。因此,他為了不顯拙,一直在角落裡吃東西,不試圖去挑戰所有人的聽神經。但就是有人不讓他好過。
  「怎麼一個人躲這兒吃東西?來這邊,大家一起喝酒聊天。」說話的是位很會和稀泥的學長,還親自過來拉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馬同學。不過,同桌還有幾個剛認識的,殷切期待的目光直射過來。不想在這歡樂時刻掃興的他,跟了過去。
  他剛坐下,馬霹晉就發難了:「後來的是不是得自罰三杯?」說著,推過三杯透明的酒,杯子也不大。不過,段縑有經驗,這酒度數不會低。是的,他有經驗。他接過來,站起來道:「我乾杯,你們隨意,為了聯盟大賽!」此話一出,誰再坐著,有點不合適。起立,舉杯,碰撞,大家都一飲而盡。
  段縑沒有坐下,等大家陸續落座後,他又端起第二杯,「為了我們的作品,我干了,你們隨意。」大家又起身,又舉杯,又碰撞,又都一乾而盡。
  這次大家不願坐下了,看著段縑高舉第三杯,也知道後面是什麼:我乾杯,你們隨意。段縑心底暗笑,面上不顯:叫你們看熱鬧!
  段縑這麼做,是聽說歌屋有個規矩:有人起立說乾杯,被敬的人也要乾一杯。段縑直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卻是方便自己把杯中酒貢獻給褲子和地板。混水摸魚,亂中取勝,這就是段縑以前參加家庭聚會得到的「經驗」,也是他遇到無法拒絕的應酬時自保的招數。
  馬同學還是不願罷手,以敬酒的名義,拉來幾個人針對段縑車輪戰。一杯接一杯,馬霹晉的幫手都倒下了,他自己也快吐了。而且,三分之二的酒都進了段縑的口。但當他看到搖搖晃晃的段縑想走出包房,他還是掙扎著站起來,追上去。馬霹晉拉住段縑的手臂,硬是把人拖到小舞台中間,艱難地將人固定到演唱台前,粗魯地把耳麥給他帶上。「下一個,節目,嗝,唱歌,表,表演者,段縑。」他都快大舌頭了。
  段縑一隻手杵在台上,另一隻手在光屏上尋找,「等,等一下,怎麼沒有?!再等,等等,我這裡有,伴奏!」段縑趴在台上,一隻手在自己手環的光屏上翻找。終於,「找到了!我,給,大家,帶來,一首,最,《最炫民族風》,謝謝,你們的,掌聲。」
  包房裡還清醒的人只顧著樂,沒有意識到危險臨近。而馬同學,後退到牆邊,靠著,沒看見身後的「牆」其實是揚聲器。段縑把手環靠近光屏,歌曲整個都共享了。好像還按到了什麼,但是沒看清。
  段縑聽到耳熟的前奏,心潮澎湃;想到再也回不去,心中有絲痛在燒,隱隱,約約。跟著旋律,段縑唱起來了。但是,忽高忽低的嗓音,永遠不准的曲調,偶爾尖銳的破音……真的可以用「魔音傳腦」來形容。段縑帶著耳麥聽不到,其他人就遭了罪。他們都很想把段縑的嘴摀住。最倒霉的不是別人,正是馬霹晉。他背後是低音混響,加上段縑無意間開啟某種模式。音樂聲起,躲避不及的馬同學被震開,朝前踉蹌了幾步。唱完一首的段縑唱HIGH了,自己喊著「安可」返場,清唱了一首《荷塘月色》……直到被無法忍耐的聽眾請下來。
  馬霹晉斜倚在正對大門的沙發上,看著被請下來的段縑東歪西倒地出門去,也不繼續跟了。他喝的酒開始作用了,沒有辦法繼續了。心想:反正姓段得小子今天丟的臉不少,等他回來再繼續吧。現在先讓自己的耳朵恢復一下吧。特別是,聽到周圍人都在笑話段縑的歌聲,馬霹晉更是開心。可惜他沒仔細聽,周圍人的討論中,被段縑的歌聲嚇到差點摔倒的他比段縑本身更像笑料。
  門外的段縑臉色特別蒼白,眼珠卻黑的發亮。雖然身體搖搖晃晃,但是段縑的每一步都很穩。他徑直進了洗手間,坐在隔間裡,撥通了手環裡最常用的聯絡號,一開口就是:「我想回家。」
  手環那邊的人一聽,馬上站起身來著急地回問:「你在哪裡?你就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過去……」邊說邊對面前的人點了點頭,示意要走。然後不等對方的回應,就衝出門去。那人看著他的背影發愣,從沒見過他這麼著急,著急到連一貫的禮儀都拋到一邊了。

  25 酒後

  秦可原一接到聯絡,就立刻緊張起來。之前段縑還給他留言,說要和同學去聚餐。怎麼還美國多久,就聯繫上自己說要回家。難不成……他不敢想像段縑遭遇了什麼,只能通過通話定位,爭取盡快趕過去。坐進空行器後,秦可原馬上設定導航接入手環自動駕駛,口中還不停地說些安慰的話。因為雙方都沒有掛斷,秦可原按照定位導航的指引,很快到達歌屋。
  段縑因為唱起以前和堂哥們經常唱的歌,加上喝了不少酒。一時思鄉的情緒按捺不住,還是積累到心間,耳畔低沉卻暖到心底。好似給裝滿的容器再加了一點,熾熱的液體緩緩滑落,從眼底。這時,一句話進入耳朵:「我來接你回家,就在門外。開門吧,小縑。」
  這句話,好似點燃了段縑心中的火山,熾熱噴發,止都止不住。不過他馬上擦掉臉上的水,整個人靠在門上摸索著打開。好不容易將門打開,卻又一時沒站穩向前跌倒。正好被門外的人接個滿懷。聞到熟悉的氣味,段縑才沒有把人摔出去,只是低聲說:「帶我回家。」
  秦可原一邊小心翼翼扶著他,一邊點頭道:「這就回家。」段縑好像就等著這句話,秦可原話音未落,他就睡過了去。
  秦可原看著懷裡人事不醒的段縑,苦笑著做了回搬運工。抱著一個醉鬼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段醉鬼很安靜很配合,也改變不了他的體重。
  包房裡的人也醉了不少,幾乎沒有人發現段縑不見了。除了馬霹晉,他就一直盯著外面。好不容易有機會整段縑,不讓他丟光面子和裡子,豈不浪費?馬同學已經模擬了好幾個方法,就差某人回來好試驗。但是朦朧中,他好像看見段縑被人抱著走過去。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馬霹晉打算跟上去看清楚,最好有點什麼小辮子可以利用。可惜他也醉得厲害,好容易挪出門去,就摔到別人身上。
  翌日早上,段縑神清氣爽地從自己床上醒來,回憶慢慢浮現:和同學去玩,被馬霹晉灌醉,聯繫秦可原,被他接回家。他最後的記憶就是對秦說了「帶我回家」。看自己身上乾淨清爽,穿著常穿的居家服,就知道昨晚給秦可原添麻煩了。邊想著,段縑將天花板調到透明。正巧,秦可原在水中暢遊。
  想到還得去研究室,段縑就沒有時間在這欣賞美人如魚戲水。他掙扎著爬起來洗漱更衣,然後上樓。走進餐廳,今天的早餐已經在桌上了。甲子準備糧食蔬果,乙丑準備豆漿豆腐油酒醋面等,每三天寄來不少。今天的早餐就是石磨豆漿,以及今年新小麥粉和應季蔬菜做的包子。雖然不是素食者,但段縑和秦可原都已經習慣少吃肉了。
  才咬了一口包子,抬頭就看到剛剛游完泳進屋的秦可原。他就穿著泳褲,上身批著大浴巾,露出緊實的肌肉和潤澤的皮膚。一滴水從濕透的發稍落下,滑過胸膛,沒入腹部的陰影。段縑將包子吞下,還沒回過神來。其實以前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設計師,他在後台看過不少半裸,甚至全果的人,男的、女的、黃的、白的、黑的……他早就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對此見怪不怪。可是現在,他覺得心臟在胸口擂鼓,血液在體內奔流。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問道:「吃了嗎?」他把剛才一瞬間的心悸當作宿醉後遺症壓在心底最深處。
  秦可原把段縑的失神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只是笑著說:「還沒,你先吃,我去換衣服。對了,廚房裡我給你搾了杯果汁,可以解宿醉的。」
  段縑在廚房看到那杯果汁,一邊喝,還一邊樂。看見時間不早,他匆匆和秦可原告別,騎上車趕去研究室。
  早些時候某處,另一個也因為醉酒中途離場的人,境遇完全不一樣。
  看著滿地交纏的衣服,以及原本光滑但現在多了幾道抓痕的裸背,還有自己身上隱秘的痛,已經清醒但頭和全身都疼的厲害的馬某人回憶起昨天的事。猛地一搖頭,雖然昨天晚上是你情我願,但是憑什麼自己是下面那個!帶著一臉的不甘心,先清醒的輕輕下床,挑出自己的衣服抱著,躡手躡腳地進浴室穿上。然後,再以閃電般的速度偷偷溜走。
  門重新合上的時候,床上本該熟睡的另一位突然睜開眼睛,就好像他從未閉上過。那雙眼中泛著複雜的漣漪,直盯著合上的門。最後,卻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就是一個小插曲,本來也和段縑無關。但是某人腰酸背痛地回到研究室,看到段縑神清氣爽、心情舒暢,還吹著口哨,就心裡不平衡。於是又在心底記了段縑一筆。
  至於這些,段縑完全不知情。他回到家後,看見還在廚房忙碌的秦可原,低聲自語:「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秦可原正好端菜出來,聽見段縑說話,但是沒聽清楚,於是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段縑會過神來,笑了,「沒什麼。就是沒看到你外出工作,有點好奇。」
  秦可原放下手中的東西,「我一直在工作啊,在我房間。」
  段縑一聽,還真好奇了:「在你房間?難道你在寫小說?」
  秦可原搖搖頭,「要不要參觀一下?」
  段縑欣然答應了,飯後就去。吃飯前,他暗暗為自己的關心不夠而反省了會兒,席間多次給秦可原布菜。
  進去房間前,段縑做過很多猜想。等他走進去,看到熟悉的設計桌時,還是小小吃驚了下:「原來你是同行啊!」
  秦可原搖搖頭,「雖然都是設類,但你是將布匹變成衣服,而我是將原石變成首飾。我們的工作,有點區別。」
  其實這房間,段縑除了秦可原剛剛搬進來時進過,就沒再踏足。因為段縑是個很重隱私的人,他很不希望被人圍觀私生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也不會隨便進入別人的房間。但是昨晚被照顧的感覺,在段縑堅冰的心牆上打開了一道缺口。他也因此答應秦可原的邀請,主動關心別人。
  這間原本的主臥,空間很充裕。在床和設計桌之間,秦可原放上可調的異形牆,把房間分為休息區和工作區。
  休息區放著一張雙人大床,四周繪上深深淺淺的藍,有大海的感覺,也有天空的feel。在這裡休息很安寧,讓人很想入睡。工作區則不一樣,這邊的牆上佈滿了各種原石的圖片,幾乎看不出底色。段縑回頭對秦可原感慨:「我沒有盡到主人的義務,但是你收拾的很舒服。」
  秦可原嘴角一直上翹,「我能有這樣的地方住,多虧你幫忙。這還不夠嗎?你還把視野最好的房間讓給我。我工作累了,可以瞇一會兒,也可以出去游幾圈,或者坐在這賞賞花,多好呀。謝謝你,段縑。」
  段縑老臉都快燒起來了:「朋友之間不用客氣。我可以看看你的大作嗎?」
  「當然可以。」秦可原打開光腦,在上面操作了幾下,向段縑展示了裡面的設計圖。

  26 淵源 大獎

  段縑對秦可原的作品大加讚賞一番。依他這個「古人」的眼光看來,真的是很不錯的設計。他無意間感慨了一句:「秦老師你為人隨和,設計做得好,和朋友交往想必也很順利吧。」
  秦可原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什麼事,不過還是希望他能自己說出來,就說了些自己上學時和同學的矛盾。
  段縑一聽,樂了:「沒想到你也有相處不來的人。」然後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我的同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針對我。」
  秦可原想了想,問道:「是上次你提過的姓馬的同學嗎?」
  段縑點點頭:「我和他就像八字不合。不對,準確地說,是我不知道什麼地方惹到他了,一再找我麻煩,總想看我出醜。」
  秦可原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馬家的孩子,我倒是知道原因。」
  馬家,原來也是大家族,生意做得很大。偏偏在馬霹晉爺爺掌權時,被朱州段家強行買走大部分生意。當時,馬霹晉的爺爺被段家人陷害,染上無法治癒的毒素,耗費了馬家剩下的大部分資金也只能延長幾年壽命。兩家因此結下世仇。馬霹晉的雙親幾乎是從頭再來,好不容易積累下一個像樣的企業。而朱州段家,一直是混黑的,就是想漂白,才打起了各州實業家的主意。不過他們家人好像都沒有經營的天賦,加上手段不太光彩,合作者紛紛撤離,最終強買的企業都破產的破產、倒閉的倒閉,勉強維持的也是慘淡經營。
  「……前段時間,朱州段家又打算從老祖宗那裡找出可行的出路。好像還真給他們找到了,就是學設類。這一代的名字都是旁的字,所以,你會被誤會也是有可能的。」秦可原一邊說,一邊投給段縑一個安慰的眼神。
  段縑聽完只覺得啼笑皆非:「這麼說,因為我姓段,名字有旁,才招來馬霹晉的白眼和挑釁?」
  秦可原卻搖搖頭:「應該不是,雖然馬家人很恨朱州段家,但是自家仇人的名字還是很容易打聽到的。你是黃州人,又是遺族,他不會不知道。除非他是遷怒。因為朱州段家的勢力還在,馬家人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段縑無奈一笑:「那我算是遭了池魚之殃了。」
  「盡量不要和他正面衝突吧。馬家人也算可憐,范寧應該是恨敲了一筆。」
  段縑突然想起另一人,順便問一下:「對了,那耿家和那個段家有什麼淵源嗎?」
  「這倒沒聽說。」秦可原皺眉想了想,「耿家也是大家族,在政壇很有份量的,是棵常青樹。他家一向主張清政廉明,本家從不涉足商業,財運差到極點。血緣離得比較遠的分家,才會進入政治、文化之外的領域。現在在政壇活躍的耿家老太太也快百歲了,是該退下來的年紀。本家下面幾代都沒有能接上去的人選。看來是要落寞了。難道他們想和段家合作,走別的路了?你有同學是耿家人吧?」
  段縑點點頭,「有個叫耿於懷的。不管他們有什麼打算,只要別找我的麻煩就好。」段縑有半句話沒說出口: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
  想到那個習慣把人分級對待的孩子,眼神裡有才華,也有野心。段縑就在心底將這二人列為拒絕來往戶,省得招麻煩。他暗忖道:如果他們得寸進尺,觸及我的底線,我絕對不會輕輕放過。
  終於到了發佈聯盟大賽評選結果的日期了。今天下午三點發佈入圍和優秀作品。參加了的設計人,都在中午過後就用可以聯網的終端打開大賽網站,期待著結果。段縑他們的大課堂的一面牆上就有巨大的光屏,可以一起觀看。原本這是用來小組每月一評的,現在給大家看結果也不錯。
  入圍作品三十個,優秀作品十四個,總共四十四個名額。最終,范寧手下佔了四個,一個優秀三個入圍。其中一個入圍是段縑的同期,李司,其他三個都是學長和學姐。
  看到這個結果,段縑沒感到意外。李司的作品在他們組內可以排得上號。但是不說放在聯盟裡,就是放到研究室裡也有不少優於她的。就像得到優秀的學長,段縑曾經看過他的作品,在每月一比上。風格頗有靈性,有些處理技巧有待提高,但整體已經很優秀了。
  雖然現在沒出現你的名字,但是二十四小時後還有名次要公佈。大賽第三名有十五人,第二名有七人,第一名有三人。其實還有一個全場大獎,不過因為從缺多年,連主持人宣佈時都不報這一項了。大家都還期待這二十五個名額,好吧,其實是二十六個--還有幾乎沒有人會去期待的大獎。段縑就是那個例外,他反倒是衝著大獎去的。
  次日下午兩點,大家就都放下手上的事,聚集在光屏前,等待著。兩個主持人很會炒熱氣氛,連段縑都看著他倆耍寶。
  三點到,開始了。第三名,兩個學姐。第二名,有個學長和耿於懷。第一名,沒有。大家忙著道喜。馬同學向耿於懷說了聲恭喜,他淡淡的示意謝謝,接著去看他收到大賽組委會發來的信息。馬霹晉也不以為意,而是轉向段縑走來,帶著滿臉的諷意。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光屏上的一個主持人大叫起來:「天哪,天哪,天哪,我沒看錯吧……」他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是誇張的激動,用高八度的尖銳嗓音說出驚人的事實,「全場大獎,段縑,范寧衣設研究室!哇,我已經很久沒看到有人獲得這獎項了。大歡,你呢?」
  被稱為大歡的主持人推了推眼鏡,冷靜地說:「我主持聯盟衣設大賽十五年,從沒公佈過這一項,幾乎都把他忘了。上一次全場大獎,如果我沒記錯,是二十年前的林師奉。可惜這位天才英年早逝,之後就再沒有能獲此殊榮的人了。今天,我終於親眼見證了一個新的全場大獎誕生……」
  段縑此時正在看新信息:大賽組委會發來的確認函。的確是他得到了全場大獎,而且還有更大的驚喜在後面。
  「……小樂,這個由你來公佈吧!」
  「嗯,這裡還有更大的榮譽等著段縑呢!大賽評委一致通過,授予他『者』字稱號!這也是得到全場大獎後的慣例。下面有請評委,為我們點評段縑同學的作品吧!」
  段縑對評委的點評還是有點興趣的,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他撥通了記憶最深刻的聯絡號,「我得獎了,是大獎。……謝謝,要為我慶祝?出去還是在家?……我好期待,等我啊,就回去。」
  房間裡眾人確認此段縑就是彼段縑,馬上換上笑臉前來祝賀道喜。人人口中都是溢美之詞,但是眼神和內心就不都是這麼回事了。
  看段縑的同組成員就反應不一:耿於懷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震驚和羨慕,不過眨眼就被壓下去,換上一張笑臉前來道賀。馬霹晉站得最近,眼中的嫉妒和憤恨都快實體化,他甚至連表面的和平都不願維持,一副「翻臉就翻臉」的表情,冷哼一聲扭頭走回自己桌前。錢多多又驚又羨,她是同組中唯二沒有得獎的,況且另一個還是她所鄙視的馬小人。不知是不是由於這個原因,她的臉色不太好,匆匆道了聲恭喜就走了。李司應該是同組裡唯一一個認為段縑獲獎是理所應當的人,她向段縑點點頭表示祝賀,然後就追著錢多多去了。
  范寧作為老師,當然也得過來說兩句:「段縑啊,這次的成績不錯,銀河之星上還要加油啊。按慣例,聯盟大賽完了,大家都放一周假。不過,你們都不要鬆懈,還有銀河之星在後面等著啊。」 說完,他就走出去了。
  還有幾個和段縑關係不錯的學長,鬧著要段縑請客,好好慶祝一下。不過段縑笑著搖搖頭:「出去吃不行,今晚我有約了。不過,請客還是可以的。」
  說完,段縑聯繫了家裡的Joy發兩筐水果過來。沒多時,保險庫裡庫存就被送過來了,有蘋果、梨、桃和橙子等兩大筐。把筐子放在大光屏前,段縑說道:「大家隨便吃,這是我家的土產。去外面請客,等下次得獎吧。我先走了。」段縑瀟灑地一揮手,回家慶祝去了。留下身後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如果都化成箭,可以把段縑射成篩子。

  27 邀請

  段縑回到家中,秦可原已經在廚房忙開了。他捲起袖子,打算去幫忙,卻被秦可原推出來,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今天是你的慶功宴,你坐在這裡等著就好。」不一會,已經完成的菜陸續上桌,大多是段縑喜愛的菜,剩下幾道也是綜合了營養的。好豐盛的一桌菜餚,段縑心中有種比得獎還要好的感覺。
  高興的時候,和喜歡的朋友一起,享用美酒佳餚,人生一大幸事也。段縑現在就是這種感受。總之,溫馨的氣氛延續到餐後散步,以及之後在花園長椅上背靠背的聊天。
  「秦,有你在我身邊,真好。」段縑看著花園裡的一株薔薇,開口道。
  「我的榮幸,小縑。」
  低下頭思考了一下,段縑突然仰頭,「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終於還是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秦可原沒有馬上開口,好像在回憶。然後唇角一翹,「剛開始,只是受人之托。有個朋友讓我幫忙照顧一下剛入學的弟弟。結果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這孩子,太獨立了,都不用我照顧。儘管如此,我還是留心觀察了一下。」秦可原笑出聲來,「但是結果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個看起來獨立又堅強的孩子,其實也是個愛闖禍的。」
  「我哪有,我一直都是老成持重的……」段縑正要辯解幾句,就被秦可原下面的話打回原形。
  「別急著反駁,我可是有證據的。那是誰開學第一天,就成為全校紅人,還引得所有風紀委員要來圍捕?」
  「那是意外。」段縑語氣有點弱了。
  「不要狡辯哦。」秦可原想到當時的情景,是又好氣又好笑,「我都提醒你了。沒過兩天,你又當著一乾等著抓你的風紀委員再次『犯案』,差點被人家抓個正著。」
  段縑這次理直氣壯了:「我這不是為了申訴時的全校投票做準備工作嗎?萬一我被抓到……」說著,他的聲音又低下去。不過他突然想到:「我不是成功從那些個風紀委員得『包圍圈』裡逃走了嗎?」
  「你還敢說,」秦可原用後腦錘了段縑的頭頂幾下,「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還不被唐家弟弟『人贓並獲』?」
  「我知道,全都是你的功勞。那個時候如果沒有你掩護,我恐怕不知道會被他抓到多少次。他們兄弟倆輪換跟蹤,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我提這個不是為了這聲謝謝,你幹嗎這麼客氣?」秦可原解釋道:「當時我已經沒把你當作朋友托付的任務,而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才幫你的。你待我的態度有點……不一樣,我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但是很新奇。我觀察很久,第一次想自己認識這麼個朋友。」
  「我知道。」
  「對了,你被唐家弟弟追蹤我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唐家哥哥也在跟蹤你?你什麼時候惹上了他?」
  想到那個大BT,段縑還全身發毛,不禁打了個冷戰,「這個說來話長了,我入學那天……」
  涼風習習,夏蟲私語,滿天繁星下,兩個人聊得很盡興。
  段縑突發奇想,開口問道:「吶,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半天沒等到答案,段縑還以為他拒絕了。突然有個重量壓在段縑肩膀上,他小心翼翼回頭看,原來是秦可原酒勁上來,睡著了。段縑失笑,輕輕地把秦可原送回主臥,照顧他半夜,然後才下樓休息。
  第二天一早,段縑早早起床,用老家的方法做了一碗醒酒湯,準備等秦可原醒來後給他喝。起床後的秦可原不出所料的頭痛噁心。不過這湯一喝完,頹態一掃而光,整個人清爽了。
  「不會喝就少喝點。」段縑表示關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這麼淺。」秦可原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段縑突然想到昨晚最後的問話,不經意又問了一次:「之後一周你有事嗎?」
  「秦可原笑答:「你忘了我的工作都是在家完成嗎?對我來說,想有空就有空。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
  段縑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來。他又醞釀了一下,「那,你要不要去我老家玩?」對於一個極重隱私的人來說,邀請誰去老家玩,是需要權衡的,特別這個老家對他意義非比尋常。
  秦可原聞言也是一愣,心中想法百轉千回。一時間,倆人之間靜悄悄。
  段縑首先忍不住,呵呵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我就順便說一下,你別當真,呵呵。」
  「可是我已經當真了,」秦可原看著他,莫名有種憐惜在眼底流露,「怎麼辦,我都打算好了去幾天,但是邀請者改主意了……」
  段縑猛地一抬頭,眼中有無法掩飾的驚喜。不過他又低下頭,換了口氣說道:「既然你這麼期待,那我勉為其難,帶你一起去吧。」雖然一副施捨的語氣,但緊握的手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抬頭覺察到秦可原的笑意,段縑借口去訂龍道,好像逃跑一樣躲開。
  秦可原看著他在忙活半天,然後無意識地露出笑容。不過很快,他似乎陷入麻煩中,臉都皺起來。秦可原好奇問了一下,「怎麼了?」
  「我差點忘了,龍道只到我家附近。剩下的路,如果走的話,起碼四個小時。我沒關係,倒是擔心你……」段縑很煩惱。
  「我的體力沒那麼差吧?」秦可原為段縑話語中透出的關心而高興,又為段小看人的態度而哀怨。不過他不想在自己的體能上多作解釋,「你忘了吧,我還有一駕空行器。」
  「對啊,」段縑恍然大悟,「有空行器,很是方便。」
  他們坐上當天下午的龍道,花了兩小時就到達最近的下車點。之後就是空行器代步,段縑通過手環聯通家中的定位儀,照直飛回家--這也是遺族回家的辦法。的確應了段縑的話。空行器的速度不是蓋的,還不到半小時,就在段宅反探測儀覆蓋區域邊上盤旋了。由於某人的失誤,秦可原和他的空行器在反探測儀上,還是拒絕進入狀態。
  段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連忙通過手環,把他和它加入「允許進入」列表。
  空行器降落在莫如深他們曾經停靠的地方。隨著段縑掏出大門鑰匙打開了門,秦可原終於見到段縑以前生活的地方。他沒想到,段縑生活在這麼古典的地方。
  耳邊是段縑「歡迎光臨段家老宅!」的聲音,腳下緊跟著他前行,眼睛卻是太少--根本看不過來!秦可原覺得什麼都很新奇:雖然他也見過不少古建築,但是像段宅這麼生活化的還是第一次。以前去參觀的古建築,要不是皇家宮殿,雍容華貴,極致奢華,但是缺乏人氣兒;要不是暴發戶展示自己財力的舞台,所有擺設牛頭不對馬嘴,只是財富的堆積,沒有歷史的沉澱;還有就是學者零亂的研究室,各種物件掰開揉碎來研究,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雖然他會告訴你是什麼,但是蒼白的文字描述卻沒有了意境和氛圍。
  不過,秦可原能感覺到,段宅的東西,彷彿都在竊竊私語,低聲訴說著故事和情感。

  28 回家

  進家門後,Joy和甲子乙丑都不在。段縑知道它們都在忙,就否決了Joy列隊歡迎的提議。段縑先請秦可原去臥室休息——房間已經提前讓機器人幫忙收拾出來了。不過秦可原好像對房子本身更感興趣。看他這麼著迷,段縑提議去周圍溜躂溜躂,想給他一個驚喜——胡營。一點都不累的秦可原欣然同意了。
  經過上次的教訓,段縑早已將秦可原列入「允許進出」。當那個巨大石牌坊出現時,他們已經到達胡營外。秦可原為藍天白雲和青山綠水映襯下的這片白牆灰瓦沉醉,他幾乎都說不出話來。這不是畫上、書中的描述,而是實實在在的,就在他眼前。段縑能感覺到他的激動,只是輕輕說了聲:「進去吧。」
  秦可原踏上青石板,眼睛又不夠用了。古老的木石,精緻的花紋,艷麗的圖案,歷史似乎在這裡凝固了。
  見他看得目不轉睛,段縑走得慢,口中還小聲講述著熟悉的故事。「……據說這裡的格局是按照極好的風水建的。當年,我家祖先從外地遷移到這裡,本想在村裡建屋,但最後被說服了。村中格局不可改,這是胡營的祖訓。所以段宅選址,最終定在那裡。兩處相聞不相見,這是胡營裡的老先生告訴我家祖先的。」
  「好玄妙啊。如果不是我家藏書有提到過『占卜』這種儀式,我可能就糊塗了。不過我還是有疑問,有人違反過嗎?」
  段縑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沒有。後來村子擴建,也只是往南延伸,沒有在村中動土。不過,南邊的新村,盡數在大災難中毀滅了。只剩老村,格局沒變,房屋沒毀。」段縑說到這個,也有點驚訝。
  「也許是冰封了。我見過使用消融劑解開的冰封城市,就是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了。」秦可原解釋給某人聽,「如果用火之類的東西解凍,裡面的東西一化出來,就彷彿喚醒沉睡的時間,馬上變成灰燼。這也是很多歷史遺跡消失的原因。」
  聽到秦可原這麼說,段縑心中一突。不過很快鎮定下來,一系列的變化連身邊的秦可原都沒有覺察。
  「你把這裡修繕好,打算做什麼,段縑?」
  秦可原突然的發問,驚醒沉思中的段縑,他說出長久以來的矛盾心理:「我想把它展示出來,讓這個時代感受軼失的歷史與文化。但是,又擔心開放會給胡營村帶來不可修復的破壞。所以,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秦可原一聽,認真思考起來。半晌,他才出聲:「就算保護再好,它也不可避免地會老去。如果不讓它把它經歷過的講述給後人聽、展示給後人看,哪天它破敗毀壞就真的消失了,消失得不為人知。」秦可原深深地看了段縑一眼,「你要讓它活在世人心中,這樣才能不被遺忘。」
  段縑聽到這麼嚴肅的話題,有點想撫額,不過最後他只是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想得這麼深刻,我只是想賺點積蓄,同時擔心一下這座村莊而已。」
  秦可原有些愣住,小聲自語:「這樣啊,」他似乎沒想到段縑會這麼想,但他也很快冷靜地說出建議,「該準備的你都準備好了,我想你心裡其實已經選擇好了。那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是呀,我都做好大半計劃了不可能沒下決心。村裡改造已經接近尾聲,乙丑還告訴我,今天就把溫泉引入各家。現在只剩下後期清理,以及室內裝飾的擺設。」
  「溫泉?」秦可原聽到一個好像在歷史中出現的詞彙。
  段縑神秘一笑,「待會你就知道了。現在先回去,該吃飯了。」
  說著,他率先從村子另一處門出去,帶著秦可原回家了。這個時候正是傍晚,接天的紅霞,為重重青山染上朱色,甚是好看。秦可原邊小心在山路上走著,邊在為這美景而驚歎。
  回到段宅,甲子和乙丑在幫忙發送緞王府今天的訂單,因為Joy還在廚房準備飯菜。Joy現在很有大廚風範,按照菜譜做的菜有模有樣。看桌上這些,就連段縑自己都不會幾道。上完最後一盤菜的它又匆匆去核對訂單,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個。
  段縑請秦可原上堂屋入席,一起動筷。坐在古色古香的廳堂,用充滿古意的餐具,吃著都是古味的菜餚,秦可原著實體會了一把古人的飲食。
  飯後自然少不了,在天井一邊的花架下品品茶。這茶還是甲子採下,乙丑按書上記載炒制的。雖然比不上以前的精品,倒也算品級不錯的。邊喝茶邊聊天,是件愜意的事,時間也過得快。等段縑一看時間,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他打算帶秦可原去泡溫泉,不過要先換身衣服。Joy是個好機器人,它早已將一切準備好,放在浴室的更衣間。
  秦可原看著這泳褲個浴袍,好奇心起,「難不成我們要去游泳?」
  「雖不中亦不遠,」段縑搖了搖食指,「你馬上就能知道了。」
  繞過一面牆,還沒到地方,秦可原就感覺到濃重的水氣,以及若有若無的熱度。秦可原略有些驚訝,不過等看到那池水,就變成十分驚奇了。「你不會要進沸水裡游泳吧?」
  段縑一口氣嗆在嗓子眼,咳嗽幾聲才平息,「這熱水就是溫泉。我帶你來,是請你一起泡在裡面……」
  「泡在熱水裡?你難道想煮熟自己!」
  「難得聽到秦老師這麼說話,」段縑不禁失笑,「哈哈,這水,又不是開水,怎麼會把人煮了呢?下去試試,你就知道了。」邊說,他突然推了秦可原一把,把人直接推進溫泉池裡。而且,他還將秦的浴袍拿在手裡,免得弄濕。
  秦可原猛然落水,有點促不及防。不過他水性不錯,站直後發現水深只到腰間,水溫也不冷不熱正合適。他不再驚慌,而是用看到神奇事物的表情環顧四周:不規則圓形的池子,邊緣有一圈可坐可靠的大石塊,池底鋪滿圓滑的鵝卵石,一面牆邊種了些矮竹,天花版是全透明的弧形拱頂。「這裡很不錯,快下來吧。」
  段縑沒有馬上下水,他先把兩人的外袍放在一旁的仿古木紋架子上,然後讓剛進來的Joy幫忙把外面的衣服拿去洗,「……分類放進淨衣器就可以了,麻煩你了,謝謝。」
  Joy電子眼瘋狂閃爍,「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Joy,我看就是你。又要麻煩你了。」
  Joy的電子眼幾乎要閃出心形來,「秦少爺,歡迎光臨段宅,Joy很高興再見到您,能為您服務是Joy的榮幸。」
  機器人走出去後,段縑踏進水中,坐在大石塊上面,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可原,「秦少爺?」
  秦可原點頭,「我還沒跟你沒說嗎?我認識莫如深,也就是Joy的主人。」
  段縑馬上聯想到,「難道,你說的那個拜託你照顧我的人,就是莫,大哥?」
  聽到那個猜測,秦可原只是笑,沒有回答。不過眼眼角眉梢之間,都是默認二字。

  29 家世

  段縑突然想起,他得到聯盟大賽大獎的事,應該和莫如深聯繫一下。所以,段縑在溫泉裡用手環發郵件。頭沒抬,但是段縑還是告訴秦可原一聲,「好久沒和莫,哥聯繫,有好事一定要和他分享。順便,問一問他的老朋友……」
  「某天,我突然收到一個老朋友的來信,說是有個認識的孩子就要進我的學校,讓我幫忙照顧著點,然後的事……你就都知道了。」秦可原笑著看他忙完,還是解釋了一下。
  段縑點點頭,然後問:「你和莫,哥,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一起長大。」秦可原頓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似的,「反正你也會知道的。聯盟能源你聽說過吧?」
  段縑點頭,「聽同學提過。」
  「那是秦家、莫家和青州白人麥迪遜三家共同組建的。其中,莫如深是莫家的。」
  話未盡,但段縑聽出來其中隱藏之意,「那你……」
  「嗯,我就是秦家人,聯盟史上著名的秦世安,是我家祖先。他和莫家莫衛己,當然還有麥氏的查理斯·麥迪遜是好友兼生意夥伴。三家人一直都聯繫緊密。我們這一輩,我就和莫如深比較談得來,關係好一些。」
  「還是青梅竹馬。」段縑小聲嘀咕,然後揚起笑臉接著問,「那後來呢?」
  「後來,求學和專業不同,自然很久沒見。不過,後來我心情不好,沒繼續學。現在的學校,還是他推薦的。
  「心情不好,難不成是失戀?」段縑也許是猜中了,看秦可原的臉色,有些傷感,一副不願回憶過往的表情。段縑知道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識趣地更換了話題,「你們不用繼承家業嗎?」
  誰知,這個話題似乎又一次戳中秦可原的痛處。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我不清楚莫家怎麼安排,但是聽莫如深說,他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到45歲。我家是希望後代獨立自主的。每個孩子成年後就獨立求學,基礎學校畢業後每個人有五千的啟動資金。無論你想做什麼,怎麼做,秦家都不管你。相應的,你在五年內,不能說你是秦家人、不能向家裡伸手要錢、不能依靠秦家發展事業。如果在五年內,你能在自己選擇的領域開創自己的一片天,那麼秦家會在那年將你介紹給世人。如果你一敗塗地,也可以選擇繼續,但一切靠你自己來;或者是接受一筆養老金,從此秦家不會在公開場合提到你。」
  說到這裡,秦可原停頓了很久,才又開口慢慢訴說:「每一代最優秀的幾個人經過幾年培養,最終會進入秦家的核心區域,也就是軍、政、商、文等領域,作為新一代秦家人的支柱。」秦可原深深吸了口氣,「我,是被放棄的其中之一。不,確切來說,是我先放棄了,秦家。」
  段縑能感受到一種深沉的悲哀,慢慢瀰散開來。源頭正是秦可原。現在,任何語言在他聽來,也許都是蒼白無力的。段縑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
  「有沒有喝的呀?泡在熱水裡這麼久,我整個人都快蒸乾了。」
  段縑馬上讓Joy幫忙送上冰鎮甜米酒。「這是這裡的夏日特飲之一,我事先讓它們放進山泉中涼過了。味道很不錯的,你試試。」
  秦可原看著這清亮香甜而略帶酒味的液體,有植物的清香,也有泉水的凜冽。他端起雪白的小盅,抿了一小口,彷彿有一陣山谷吹來的風,攜帶著稻穀的清幽,吹散他身上的浮躁和沉鬱。他不禁一口喝乾,「的確很好喝,似酒非酒。」
  「當然了,也不看是誰弄的。」段縑毫不謙虛地說,完全沒提他當初和甲子是怎麼按書中記載試驗制酒麴。「秦,溫泉不能泡太久。我們出去吧。」
  他們轉回天井的小桌繼續。
  連喝了幾杯後,秦可原一邊斟滿下一杯,一邊不經意地開口:「你的村莊,有什麼計劃嗎?」
  「嗯,有個框架,」段縑摩挲著酒盅邊緣,心中組織著語言,「我想建成一個半公開的休閒度假村。可以一日內參觀加採摘加吃喝玩樂,早上來晚上回。也可以住下深入遊覽,體會古代鄉村勞作,或者去無人區小小探險。當然最後這項我不打算現在開放,畢竟我還無法保證安全性。我有自家種的糧食蔬菜水果,還有古代菜品,可以吃;我有山泉和古方酒水,可以喝;我有溫泉魚池和採摘區,可以玩;我有古建築和古文化遺存,可以賞……吃喝賞玩全佔了,住的地方也有了,這還不夠嗎?」
  秦可原很認真地聽了段縑的想法,斟酌了一下,說道:「你說的不錯,你有資源,但是你沒設身處地為遊客想想,他們的需求是什麼。」秦可原又品了一口米酒,繼續道,「首先,你的遊客從哪裡來,你想過沒有?你定位的什麼村,我是不太懂。但我也能聽出來,你是想從收入中高層人群打開市場。這點我很贊同,我的建議是,從熟人開始。通過熟人篩選出對古文化感興趣,又有餘力承擔費用,而且素質、習慣和人品都有把握的人選作為客源,正好滿足你想讓別人瞭解它,又不想破壞它的願意。」
  「是呀,這樣的確很好。但是我認識的人裡沒有這樣的人選啊。」
  「怎麼會,你忘了我是吧……這個問題先放在一邊,我還有幾個問題沒說。第二個,就是交通問題。這裡是磁場異常區,無論是誰都無法自己過來,你要如何接送?」
  「我原本打算利用莫哥留下的信號塔,給打算自駕游的旅客導航。但是我又找不到這麼大的停車場,總不能毀林建設吧?想到我們來的辦法,於是,我想讓他們坐直達的交通工具,然後我派空行器去接。這樣,大家都方便些。」
  「這個可行,只要確認買什麼樣的空行器就好。」秦可原點點頭,「最後,還是要問住的問題。你的打算是什麼?」
  「今天你也去看過,胡營這麼多房子,還愁沒地住?我想讓他們自己選想住的地方,以及住多久。我收錢就好。」
  「就算這些都準備好,你還有安全問題和收費標準要解決。」秦可原不再喝了,斜倚著椅子,「還有客源,嗝,和,和,交通……」
  「這不是說過了嗎?」段縑正要反問,很久沒聽到秦可原的回應。仔細一看,段縑忍俊不禁,原來他已經靠著椅背睡著了。段縑只好讓路過的乙丑幫忙把醉倒的秦可原送回房間休息。是的,你沒看錯,喝這種幾乎沒有酒精含量的飲料也會醉的,就是秦可原。大約,他的酒量是負值吧!
  第二天,倆人誰都沒提秦可原昨晚的失態。他們一早就跟著甲子去田地巡視。段縑沒白花這麼多錢買回來優質種糧,之前還空空如也的河谷山坡的梯田,現在是一片綠毯。清晨的薄霧裡,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綠色塊,映著赤土,映著藍天,是撲面而來的壯麗畫卷。秦可原被景色迷住,腳步都慢下來,「這兒真美。這樣的景色消失了就太可惜了。」
  「是吧,我每看一次,都會心潮澎湃,這是養育我的土地。不想讓她就這麼消失在現代人的視線中,不甘心。所以,幫我吧,秦老師,嗯,秦,可原。」段縑在秦可原的目光下改口。他不確定秦可原還記不記得,想再說明一下。
  秦可原記憶中止在說安全問題和收費標準的時刻。於是,「昨天就說還有我。別急我們一項一項來。安全問題和收費標準都有例可循,一會兒查詢看看。如果沒有,還可以問人。對了,你還要辦理什麼手續嗎?」
  段縑摸了摸茶樹的葉片,「剛有這想法時我就查過,聯盟是鼓勵古文化復興的。土地是我的,只要我不主動破壞,就幹什麼都行。」
  「那很好,」秦可原再回頭,看著滿目深深淺淺的綠,自然的風吹在心上,「我們先來解決交通吧。」

  30 開業準備

  巡視完田地,下一個去處就是胡營了。這裡還有些室內裝飾沒有弄完,段縑正在和乙丑一起準備。秦可原則坐在一邊查詢和對比大型空行器。
  乙丑組織機器人--被段縑命名以「乙」字開頭、數字結尾的乙字服務團正在按照段縑閒時畫的設計稿裝飾室內。每間房間都擺上一些DIY的小玩意兒,其中大部分是緞王府出品。看到這麼多十字繡裝飾,秦可原有些咋舌,「這些不是小數目吧?就算你有王府令牌,買這麼多也不下那幅天價繡畫的價格了吧。」
  段縑笑了,他自然知道自家小店的東西是什麼價位。這些東西如果是買回去自己繡的,原價的總和幾乎就是那幅繡畫的拍賣價。如果買的是成品,總價還要上浮百分之五十。不過拿自己的東西,那是無價的。段縑笑著一挑眉,向自己的「大客戶」發問:「怎麼,就許你拍下大型繡畫,不許別人批量買小東西?」
  「我不是那個意思……」秦可原正欲解釋,突然想到什麼,愣了一下,「不對,你怎麼知道是我拍到那個的?」
  段縑笑得壞壞的,「你猜?」
  秦可原心中有些懷疑,卻沒有證據,只好在一旁查資料。不過當他看到段縑飛針走線時,靈光乍現,脫口而出,「緞王府的視頻美人?」
  段縑青筋爆出,手癢癢地很想抽他。不過他在心裡默念:不知者不為罪,不知者不為罪……五十遍,才把那股邪火壓了下去。
  但是秦可原下一句話讓段縑的努力白費,「嘿,美人,表演一下吧。」
  只聽啪的一聲,段縑的神經徹底崩斷,他把手邊的東西拍到秦可原的身上,「你才是美人,你們全家都是美人!」
  秦可原笑著躲開針插的襲擊,看段縑一擊不中、再補一擊的架勢,他連忙抓住段縑的手腕,「我知道了,我的全家都是美人,你不是。好了好了,被那種東西打到,我就毀容了。」
  段縑聞言冷哼一聲,收回那個針插。
  秦可原笑著問道:「你是D伯爵吧。下次我再買東西,記得多給折扣啊。」
  段縑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我,會,的!」
  雖然段縑的態度好像很生氣,但秦可原知道,他倆都是在鬧著玩,沒有當真的。看到段縑在趕製最後的裝飾品,秦可原野專心在手中的光腦上,仔細查找大型空行器,一樣樣對比,還要看使用者的反饋。
  秦可原比來比去,最後向段縑推薦了這款性價比不錯的,「你看這款老式空行器,以前是專供旅遊景點的。它的外形是按古時候的交通工具設計的,內部配備了當時最先進的自動導航駕駛系統,裝備了全功能服務機器人。好像當時就是配置過高導致價格居高不下,因此沒賣出幾輛,最後積壓過多的庫存。後來新型號上市,它就幾乎成了廢品。」秦可原照著光屏的文字介紹念,然後抬頭對段縑說,「這款空行器我坐過,平心而論是很舒服的。現在他們工廠在清倉處理,價格只比現在普通雙人空行器貴點,1000多信用值,你完全負擔得起。」
  段縑放下手中的活,湊過來看。這空行器,整體酷似老式火車的一節車廂,外殼是墨綠色。側面有銀白色的窗,一小格一小格嵌在車廂上。從裡邊看,風景完全不一樣:天頂和地板都可以調成透明的,暗紅的椅子有金色的邊,米黃色的桌子,草綠的牆,整體很溫暖,也很歡快。段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特別是它的外形,很像小時候回外婆家坐的綠皮車。那光當光當的聲音,他至今記憶猶新。
  「你覺得怎麼樣?不行我就再找。」秦可原的話一下把段縑從回憶中驚醒。
  他搖搖手,「這個就很好,不用再找了。它很符合我的想法。不過,我們要不要多買幾節,把它串在一起,分出豪華包廂和普通坐席。我記得有錢人就喜歡這種調調,顯示自己的身份什麼的。前面是包廂,崇尚低調的華麗;後面是坐席,主張親近生活,怎麼樣?」段縑說完,滿懷期待地盯著秦可原。
  秦可原看他一副「快誇我吧誇我吧誇我吧!」的樣子,忍不住摸摸他的頭,「看不出來,你也有腦袋靈光的時候。」
  段縑一把抓下他的手,沒有說話,只是白他一眼,這都是什麼習慣?不好,得改。
  秦可原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好了,不開玩笑了。我覺得買太多了,你負擔不了。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秦可原苦口婆心勸著。他知道段縑是個要強的人,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哪怕是朋友;他也知道段縑雖然有一家小店,但是眼前村子裡一切改造和裝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段縑笑了,「你覺得我的身價是多少?」
  秦可原保守估計了一下,「你的店一直賣得很火,大約你也有上萬的身家了吧。不過,這村子的改造可不是一千兩千就可以拿下的。看你安裝的設備和採用的材料都屬中上。現在你應該沒剩下多少了吧?」雖然有點擔心會傷到段縑的面子,不過秦可原覺得這個必須得直說。
  段縑樂不可支,笑得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秦啊秦,我一直都沒和你說嗎?這裡絕大部分材料和設備都是范寧上次裝修後剩下的。我整理倉庫時,全部打包過來。雖然東西有點舊,但是稍微裝飾一下就大變樣。連你都認為是中上,那住進來的人也不會以為是粗製濫造的了。」
  秦可原有點傻眼,不過很快就打心眼裡佩服眼前的人。現代的垃圾回收,普遍是將可用的元素分解開重新利用。像段縑這樣直接改造後使用的還真的不多見。「你的確很聰明。」他喃喃自語道。
  段縑也聽到了,「那可不是。」
  最後他們敲定購買三輛,因為有「第三件半價」的優惠。當然這的確是一筆大開銷。但是段縑知道,這是比不可少的。在這片磁場異常活躍的區域,自己可以通過定位儀鎖定方向,但是其他人不是他,定位儀無法指引他們。而莫如深留下的信號塔,功能等同於定位儀,卻也不方便一個一個來指引,所以自家準備交通工具在所難免。再說旅行社接送遊客,也算是旅遊的隱性規定了。
  「行」的問題解決了,他們轉過來看「吃」和「喝」。這裡的糧食蔬菜水果茶葉泉水滿山都是,還不能滿足遊客的需求嗎?段縑本來也沒打算讓人山人海湧進來,按照他的計劃,村裡最多不超過百人同時出現。至於「住」,整理出來的這麼多房子,不是為了空著積灰的。
  秦可原注意到安全的問題:這裡山林茂密,如果遊客在林中走失,很難再走回來,而且導航系統都是失靈的。段縑的想法是:所有人要離開安全區域——就是在反探測儀籠罩下的區域,都必須有村裡的機器人陪伴。畢竟機器人可以連接到信號塔上找尋方向。
  「但是,你這樣還是有漏洞。如果有人偷偷溜出去,沒有機器人伴隨。這時候應該怎麼辦?」秦可原一針見血,指出缺陷。
  段縑思考了很久,靈光一現,「對了,戶籍中心是怎麼搜救的?」
  秦可原野恍然大悟,「是啊,戶籍中心可以準確捕捉到每一個求救信號來自哪裡,他們必然會有一套系統。我幫你問問看。」

  31 開業大吉

  秦可原不知聯繫了誰,說了很久後,他抬頭看著段縑:「你當時獲得這片土地時,有沒有收到管理機器人?」
  段縑點點頭,「有,甲子和乙丑就是。」
  秦可原突然笑了,「還真被你說中了。戶籍中心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你收到的機器人,可以與中心智腦連線,獲取失蹤者的手環定位信息。然後就像你的手環和定位儀連接那樣,反向操作,由機器人這邊的定位去尋找手環。」
  「但是林子裡不知道會有什麼,萬一時間太久,等我們找到只剩下手環,那不也無濟於事嗎?」
  秦可原點點頭,「的確曾經有這樣的情況,所以戶籍中心建議你在這古人失蹤的4到12小時搜尋,這是黃金時間。超過這個時間,找到的希望就渺茫了。」
  「那我也不能為了預防他們走失,就不讓他們外出。如果有個監控,知道誰出去了多久就好了。」段縑感概道。
  秦可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誇你聰明,你就現原形了。你的反探測儀是幹什麼用的?你不會以為那就是屏蔽信號用的吧?」
  段縑在心中撇撇嘴,他還真的就這麼想的。
  最終的計劃是這樣的,秦可原給潛在客戶發去邀請函,讓對方瞭解整個休閒度假村的情況,自行決定要不要來。不來的就作罷,想來的得回復旅遊的時間,遊客人數和基本情況,以及在備選的接車點中選擇一個。當然,他們可以選擇在回復中說明旅遊計劃天數,也可以到達後再定,還可以預定住房。這是第一批客人的優待。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段縑在忙著最後的佈置和解決安全問題的同時,秦可原也忙於篩選第一批遊客。在自己認識的人中,選擇對自然和古文化感興趣的人,還要再篩除人品不太好的,以免造成胡營的破壞。不要說他歧視,這是為了保護和開發兩不誤。
  段縑還即興創作了一副對聯,上聯是「古風行古意會,古色古香」,下聯是「月初來月末往,月隱月現」,橫批「大美古月」。是的,段縑將胡營正是更名為古月鄉,顯得更有詩情畫意,也配合了村裡的眾多題詩、題字和楹聯等。
  秦可原最終選擇了十個人作為首批客人。發出去的邀請函,有五個人明確表示要來,其中兩個還要帶家屬和朋友一起,這樣就是九人。剩下的有的說沒時間,有的說沒錢,也有的說下次吧。
  聽說有九個人,段縑很是高興。正好三輛空行器打上記號,整裝待發。段縑看了一下乙丑統計的遊客登記表,其中有5人在當天下午就到,3個人後天到並預約了兩天的住房,剩下1人定的是3天後到。段縑將一切都交給家裡的幾個機器人,包括迎接、招待、滿足遊客的需要、安全保護、講解,以及最後送走他們等等,都是他們在負責。
  因為Joy負責緞王府的生意,所以古月村得經營管理交到乙丑手中。甲子同學則是帶領兩個新購置的機器人,在田地裡忙活。現在可不是只有段縑和秦可原兩個人吃飯了,需要的食材也與日俱增。段縑狠下心,購置了一套漂浮暖房——這是培養原生植物性食物的新一代利器。其實,它培養的不是植物本身,而是高品質可再生的土壤。經它處理過的土壤,不僅可以保持所種植植物的優良性能,而且自然地加速生長——不等同與催生級別的植物哦。好了,話題偏了,轉回來。段縑正是看中這點,希望作物生長能供應得上,不然就只能對外採購了。
  遊客還在空行器上時,服務機器人就會告訴每個人:大家在回復時都會被登記進「臨時訪客」中,有二十四小時的居留權。如果想多住,就得在這二十四小時內,到村子中心的終端上補充登記;也可以自己發送郵件或聯繫服務中心說明,由中心的機器來變更;實在沒轍的,隨便找個機器人,讓它幫你。另外,村裡有三條村規必須知道。第一,不能進的不要進。比如山林,這裡是磁場異常區,外出最好帶上機器人,以免迷失或者遇上別的危險。再如村裡辦公場所,一般都有門禁,更不用多費力氣了。二是不能拿的不要拿。村裡很多東西是從大災難時期保留下來的,一旦遺失或損毀,很難填補或修復。三是不能留的不要留。塗鴉、刻字什麼的不要留,垃圾、廢棄物之類的不要留,信號塔、定位儀器等等不要留。如果想再來,預約就是了,空中列車回去接各位的。其他還有問題,可以在終端上留言,或者通過網絡留言,古月鄉的客服機器人會及時為您排憂解難。
  段縑雖然沒有出面,但還是一直關注著遊客的反饋。乙丑也每天記錄出現的問題,段縑和秦可原一起商量出解決辦法後發送給乙丑,由它來解決。除了一家三口時間比較緊,待了一天就回家以外,其他人至少住了一天。有一對情侶,從開業當天到,一住就住了5天才走。臨走時還拉著他們住處的機器人說:「我會想你(做的菜)的!」
  最終結算,段縑吃了一驚。他不放心,再算了一遍,還是這個數--人均消費1300,毛利一萬有餘。這幾乎抵得上段縑小店半年的收入了。
  段縑原本沒期待會有這麼多錢,不過定價時秦可原提醒了他一句:「你的定價是不是太低?」
  段縑一想,的確。最終的物價是按照物價局和旅遊局定下的物價上限來定的。遊客倒是都沒嫌貴,反而有物超所值的感覺。畢竟古月鄉提供的飲食起居都不落下乘,純古代的生活方式也是亮點。在古意盎然的鄉村裡吃著不曾聽聞的菜餚,還可以買點優質原生蔬菜水果,亦或是帶點小禮品,回去自用或送人都不落俗套。
  為了準備這些小禮品,段縑很早就向老朋友——愛閣定制了一批半成品,最後再加工一下就可以了。段縑親自動手加工的小禮物,是復古小手袋,就是民國時期貴婦常用的、有兩個金屬搭扣的那種。主要用來贈送給每個親自到達古月鄉的遊客。剩下的他請愛閣的主人幫忙外包出去,他自己做不了這麼多的活。光是每個手袋的配色、花紋和縫製,都要費一番功夫。外包出去的都是些常見的旅遊紀念品,比如背包,帽子,印花T恤等等。不過質量、式樣、圖案、色彩等等,段縑都親自設計,商標也是打上「緞王府」的字樣,並非以前是個旅遊景點就有的地攤貨。除了那個小手袋,其他都是要花錢的。大部分收入都來自走之前挑選的禮品。

  32 集訓

  在回P市的路上,欣喜的段縑把收入分了一半給秦可原,「這是紅利,是你的勞動所得,不退不換的。」
  秦可原沒說什麼,笑著收下了,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收,段縑也不會再接受他的幫助。不過他對分配方式表示異議。段縑的分法,是賺了多少,一人劈一半。但是這裡的收入甚至沒有刨除成本,而且,秦可原認為五五開不合理。最終在他的堅持下,段縑同意先計算出純利潤,再按照他四段縑六的分法分配。秦可原還寫下一條前提:他分的40%,必須來自於他聯繫的遊客。也就是說,以後出現慕名前來和轉介紹來的,都不在秦可原的分配範圍。兩人定下正式合同後,秦可原將多收的部分退還給段縑。
  見秦可原願意收下,段縑確實安心不少:如果被拒絕,他會有種「什麼事情超出他的預料」的想法。不過矛盾的是,現在看秦可原收下了,他心中隱隱有種希望破滅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是錯覺吧,是錯覺的,一定。段縑不願多想,一直沉默到家。秦可原則把他的細微表情都看在眼裡,也不說什麼。
  回到研究室,大家都在分享假期的收穫。段縑這次可沒有帶這麼多水果蔬菜,那些都是要賺錢的!反而有個人開始大方地派發水果。那就是一直和段縑對著干的馬霹晉同學。
  段縑根本沒在意馬同學的挑釁眼神和語言,因為他有一通陌生聯絡。本來,段縑是不想理會了,但是對方太鍥而不捨了,加之馬同學在那邊說著風涼話,段縑乾脆接通。
  剛一接通,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傳出來了,「段縑,你怎麼這麼半天才接電話?猜猜我是誰?」
  段縑一陣黑線,對方還在繼續折磨他的耳朵:「快猜快猜,很好猜的喲。……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會忘了我吧,喂,喂,還在嗎?不要把耳麥放在一邊啊,墳蛋!段縑,快猜!」
  段縑深知自己如果不說出那個名字的話,這人可以騷擾和折磨自己一整天,於是無奈地吐出三個字,「艾方興。」
  對方還是不滿意,「都說叫我小艾啦。」段縑黑線,心說我們不熟吧。
  小艾接著道:「好了,廢話少說,首先恭喜你獲得了聯盟大賽的全場大獎。」段縑又黑線,到底是誰在說廢話。
  小艾還在說:「聽說你還獲得了『者』字稱號,這個很不錯哦。衣設領域的這個稱號平均五年才頒出去一個,你真的好厲害。從你獲得『者』字開始,你的作品都可以冠自己的名字了……」
  段縑只能默默點頭聽著,以小艾的習慣,不說夠他是不會停的。不過,這次他的消息還有點滯後了,這都是一周前的舊聞了,怎麼現在才知道?難道發生什麼事了?好在小艾那張快嘴,沒準一會兒就自己說出來了。
  果然,「我閉關學習了半個月,什麼和外界聯通的方式都關閉了。所以今天剛知道你獲獎,我就馬上問來你的聯絡號聯繫你了。我還夠朋友吧!不過你也是,不知道主動聯絡一下朋友嗎?」
  段縑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麼,只聽小艾又道:「好了,好了,你不用道歉,心地善良的我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你了。對了,你和段家什麼關係?」
  段縑一愣,不假思索地回答:「朱州段家?沒有關係。」
  「誒,騙人!你們不是都姓段的嗎?」
  段縑無奈地翻個白眼,「那姓艾的都是你家的?」
  雖然看不到,但段縑的語氣已經將意思傳達到了。八卦艾連忙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和朱州那家人沒關係就好,他們都是瘋子。半年前是要收購我家作坊,讓我爹直接按市價的十分之一賣五十一股給他們。」
  段縑也從秦可原那裡聽說過朱州段家的霸道性格,有些擔心,「你家沒怎麼樣吧?」
  「還好我家一直是在網絡上做生意,他們沒法找到我家。不然按這家人的習慣,非得軟硬兼施弄到你同意。這就是強買強賣!對了,我看到名單裡有一個叫段紅的,是段家家主段縈的獨生女。你這次去集訓時一定要小心她,這女人是艷麗的外表裹著一副蛇蠍心腸。千萬要小心她。」
  段縑默默在心中記下這兩個名字:「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不過聽你這麼說,小艾,你吃過她的虧嗎?」
  那邊的人馬上否認:「怎麼可能,我和她八竿子打不著。不過聽我朋友說,這女的很喜歡利用人,用完就扔,毫不留情。我朋友認識的人,為了幫這女人考進一個知名衣設師的研究室去替考,最後被查出來。那女人居然說是被強迫,加上她家的黑色背景,所有罪名都落在幫忙的人身上。最後落個身敗名裂,連職業短培都不接收。這女人二話不說,拿著人家幫她考的成績去研究室了。」
  段縑心中沒有感慨沒有意外,這種事,以前有,現在有也不為奇。不過,「那他們要收購你家的是怎麼樣了?會不會找到你?」
  「你在關心我呀,真好。那事情已經不了了之了,段家在有勢力,也主要在朱州。我家在黃州,而且他們也查不出遺族得消息。聯盟的遺族保護法可是明確規定遺族的信息未經全族允許,不得公佈,否則就是重罪,判處到外星上勞動服務3年以上,7年以下。所以不用擔心我,你應該先擔心以下自己,集訓馬上就開始了。你現在肯定被那家瘋子盯上了,不知道會怎麼出招。啊,瘋子的邏輯我想不通!總之你自己要小心再小心!希望在銀河之星上看到你。」
  直到小艾掛斷聯絡,段縑才想起來:還有集訓這件事啊。
  不過范寧和林先後走進來,兩人都站在講台上,看起來有話要說。段縑只好收回心思,先聽聽看有什麼事情。
  范寧還是笑得像大肚彌勒,走上前先開口了,「看來這一周大家都玩得不錯。不過現在要收收心了,馬上就是銀河之星大賽,入圍和沒入圍的都要加油。入圍的要去參加聯盟組織的集訓,沒入圍的也不要洩氣,還有機會。比如自薦參加外卡爭奪表演賽,或者名氣大到收到銀河之星組委會的邀請卡,都可以。下面讓林告訴你們集訓的事。」范寧慢慢走到他常坐的位置坐下,給林讓出講台來。
  段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八卦艾的消息真的很靈通。
  林上前,先環顧四周,才開口:「總所周知,聯盟每次都會為了備戰銀河之星大賽,組織參與者集訓,這次也不例外。不過這次的集訓地不再局限在地球,而是放在太空——月球基地。而且這次的贊助商與聯盟商量,決定每個研究室多給三個名額。條件:參加了聯盟大賽,是一年內入學的新生。范師和我篩選了,我們研究室符合要求的只有兩人,也就是新人組的錢多多和馬霹晉同學。他們兩人也要一起參加三天後的月球集訓。隨後我將給各位發一些注意事項,請大家一定要查看。」
  范寧突然站起來,「我在補充說一下。大家應該都知道,銀河之星大賽,是在那座曾經服役於巴納德邊防軍事要塞改造的同名太空堡壘中舉辦的。這次為了讓大家盡快適應比賽、感受太空氣氛,贊助商特意挑選了月球基地作為集訓地。而且新增名額,是作為參賽人員助理,去學習和增長經驗的。我們的新人組,很幸運地入圍了三個人,剩下兩人,也因為新增規定,得到一次機會去見識見識。剩下的一個名額,大家都不符合,就從缺吧。其餘的事都在林給大家發的注意事項中會提到。現在自己活動,錢同學和馬同學,跟我過來一下。」
  沒過一會兒,錢多多先回來了,不過她臉色不太好,問她話她也什麼都不說。

  33 集訓路上

  錢多多側身坐在自己座位上,一直低著頭。大家都看她,有幾個沒有入圍也沒有機會作為助理一起去的學長,開始「小聲」地討論開了,說的話很是刺耳。當然錢多多也能聽到,她身體微微顫抖。
  一直跟在錢多多後面的李司,從包裡掏出紙巾,正準備遞給錢多多,不過卻被人搶先了。
  耿於懷察言觀色的本領的確不弱,看到錢多多的動作,就猜到她在范寧那裡受氣了。由於從某處聽到了錢家的背景,耿於懷一直將錢多多列為可以來往的類別。可惜一直沒能熟悉起來。現在有這機會,遞上手帕是為了在她心中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也能為以後熟悉起來做準備。現在大課堂裡的學長學姐們幾乎都出去,耿於懷心中勾勒出一個場景:空曠的教室,一個女生在哭,旁邊的男生遞上一塊手帕,也不看那女生,「真拿你沒辦法,給你。」女生接過手帕,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兩人成為好友。當好感度積累破表,也許有能收復一顆芳心……
  李司看到站在錢多多身邊的耿於懷,悄悄把紙巾收起來,也低下頭去。
  錢多多突然抬起頭來:「你個@&¥%……」她撥開身畔的障礙物站起來,轉身走到李司身邊,緊緊抓住李司的胳膊大吐苦水。
  雖然李司的胳膊幾乎被捏得變形了,但她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瞬間真心高興的笑靨。不過她很快又隱去了表情,專心聽錢多多說話。
  因為段縑好奇一直關注著他們,所以捕捉到了。他還看到耿於懷左右瞥了一眼,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收起手帕。真的是看了一場好戲。
  沒多久,馬霹晉也回來了。他完全沒有一絲陰鬱的神色,反倒是笑得很開心。他站在耿於懷面前對他說:「我也能去參加集訓,真好。聽說我們如果表現得出色的話,沒準還可以替下大賽獲獎的同學去參加銀河之星呢。」
  耿於懷聽到這話,微微皺了一下眉,但是很快又舒展開。他幾乎都沒有抬頭看一眼馬同學,只是敷衍地說了一句,「那祝你好運。」
  馬霹晉卻是不在乎,他斜眼瞥了段縑一下,繼續說道:「謝了。我覺得我還是很有才華的,就是缺少了一個施展的舞台。不像有些人,空有虛名。不知靠什麼手段贏了所有人……」
  段縑已經自動將馬同學的話屏蔽了。從秦可原那裡聽說了馬家的事情後,段縑自認不比與一個被仇恨蒙蔽理智的人計較。可憐之人都有可恨之處,如果他觸碰了段縑的底限,那又另當別論。不過,馬霹晉什麼時候和耿於懷這麼好的?雖然這兩人極力掩飾,但是段縑還是能看出,馬霹晉對耿於懷沒有以往的恭敬,反過來耿於懷也不再對馬霹晉那麼虛偽和蔑視了。兩人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不過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的段縑,不再糾結於此。因為他收到了那封名為「注意事項」的郵件。上面就是寫了些能帶什麼不能帶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之類的東西。
  回到家,段縑把即將去集訓的事告訴了秦可原。秦可原也說起一些事:「我知道聯盟每次為了銀河之星大賽都會組織不同的隊伍去不同的地方集訓,不過一般都是在地球上,這是第一次去外星。不過好奇怪,月球基地和地球的差別很小的,在那裡怎麼能體會到空中堡壘的氣勢?銀河之星可是漂浮的要塞,現在看起來也氣勢逼人。不過,去月球體會一下,抬頭就能看到星河以及蔚藍星球的感覺也很好。」秦可原好像回憶起什麼,一時間停住了。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問到:「一般是安排幾個月,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後,集訓三個月,差不多九月份回來。」段縑回憶著注意事項上的文字,「聯盟包食宿和路費,我們只要帶上換洗衣物和隨身物品就好。」
  秦可原又問:「這次去多少人?」
  段縑想了想,「獲獎的都去,還要加上每個實驗室的老師。對了這次每個實驗室有三個名額,給最近一年內入學的、參加了聯盟大賽而沒有入圍的新生。所以可能會有百人吧。」
  「這種情形,我也是第一次聽說。范寧,不打算帶上高年級的?」
  「好像聯盟會檢查,所以帶了也去不了。」段縑解釋了一下。
  秦可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我記得地球到月球的擺渡蝠,只要幾分鐘就可以到。也就是上去,坐下,到了。對了,你收拾東西的時候,記得帶上應急照明燈。還有,不能帶任何金屬產品。因為月球是地球85%的能源盒的生產地,發電設備會吸走金屬物,可能會造成不幸事件發生。不過很奇怪,它幾乎所有的電都用來製作能源盒外銷,但是它最缺少的就是照明用具。在月球的暗日到來時,經常會有人因為路上的照明設備不見而迷失。」
  段縑點點頭,「這些在林發的『注意事項』上都有,不過秦講的更詳細。」
  「林?」秦可原聽到這個名字後,眼睛深處飛快地閃過什麼,段縑還來不及分辨,就消失在那片純黑的海中。段縑突然感到不舒服,以收拾東西為借口,下樓了。
  三天後,段縑來到星際站,和同學一起等待搭乘地球到月球的擺渡蝠。段縑的心情和當天的天氣一樣陰沉:這三天,他因為心中有些彆扭,不想和秦可原說話;沒想到,秦他也沒有開口。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天,段縑沒有開口說要秦可原送他,沒想到一向很熱心的秦也沒有主動開口。他好像根本忘了這茬了,提都沒提要送送他,甚至一大早就不見了,讓段縑一肚子怨氣不知道怎麼發。
  人都到齊了,聽到準備登機的提醒,段縑努力調試心情,力求有個好心態去集訓。
  擺渡蝠其實是個外號,因為整個太空艦艇外形酷似展開的蝙蝠,或者更像海中的魟魚:扁平的身體,背部是深灰的,腹部是純白的。走進裡面,好像教室課桌椅一樣的五列雙排座,深藍的地板,淺藍到近乎白色的天花板和牆壁,藕荷色的座椅。
  段縑按照自己的座位號坐下。這次他們研究室加上范寧和林,總共去了十三人,是個單數。段縑就是落單的那個人。不過其他乘客也很快登上來,段縑的身邊也有人坐下。
  段縑旁邊坐的這位乘客穿著得體大方,很有一套。難得看見穿著打扮有些自己風格的人,段縑側過頭仔細端詳身邊這個人,的衣服。看完衣服,段縑無意瞟了一眼對方的容貌,有點眼熟。段縑正欲盯著對方的五官細細打量時,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神。段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禮貌,便收回目光。但心中一直在想,這人是誰。突然,段縑腦海中靈光一閃,就是她。這人的五官很想以前扮演埃及艷後的女演員——年輕時的伊麗莎白泰勒。段縑忍不住再去看那張面龐:整體面容透出一個「艷」,真的是「顧盼之間都是風情」的感覺。就算再次對上那雙銳利的眼眸,段縑也沒有轉移視線——那是他和父母一起看的電影,是一份跨越幾千年都不會消失的回憶。她的眼中除了讚歎,只有溫暖的回憶。
  對方似乎很驚訝,反而對段縑有不錯的印象,沒說什麼,轉過頭去閉目養神。

  34 月球‧集訓

  到月球的速度果然很快,如同秦可原所說:坐下,到了。怎麼有想到他了,段縑搖搖頭,想把某人拋到腦後。他跟著同學一起集合,在主辦方指定的集中地。剛好,坐他身邊的那位,也在附近站著。段縑推測,他應該是某研究室的助教吧,像林那樣的。
  主辦方駕駛著一輛大型空行器姍姍來遲,負責接站的是個女孩。她一站到大家面前就連連道歉,「實在抱歉了,各位。我們的安排出現了失誤,把相近的兩批人都派給我了。我剛剛接了一批人,所以過來得有點晚。真的很對不起大家,現在請登車吧!」
  等大家都落座後,段縑發現自己身邊坐的又是剛才那位。那人沒說什麼,段縑也不想開口。大家都聽著接站的女孩說:「我是月球基地接站人,大家叫我小綠就好了。下面,我們即將入住蟾宮,這是月球基地五大古式酒店之一。當然,另外四座叫廣寒,玉兔,冰輪和素娥,分別也是幾大設類分科預訂的集訓地。」小綠姑娘長得清秀,倒不是很漂亮,不過笑起來很親切,有鄰家妹妹的感覺。她一邊講解月球的著名景觀,一邊還指出她提到的地方。
  很快,空行器緩緩停靠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二層泊車口。來集訓的參賽者依次走進這座蟾宮酒店。不愧是月球基地五大酒店之一,內部裝潢和擺設很有金光閃閃的感覺。為什麼說她是古式?因為她從外到內都是仿照明清皇宮而建,但是服務人員的穿著是敗筆。蟾宮的服務生還是統一服裝,不過穿的是現代防護服修改的制服。在段縑這個古人和古代設計師眼裡,真的很不搭調,就像太空人闖進了詩意的國畫裡一樣,很是彆扭。不過,段縑認為自己還不具有說服力。等銀河之星大賽後才能見積累足夠的影響力。
  不過,坐在段縑身邊的「艷後」兄,掃了一眼酒店,冷哼一聲。段縑心中隱隱感覺,這是個懂行的人。
  這次的住房分配,都是雙人間。參賽者和來見習的新生候補一起打混安排,段縑就和一個女生一間。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生,舉止大方,容貌算是段縑見過的女生中數一數二的。當然,這房間裡有兩個單間,和一個公共休息區。
  段縑根本不想打招呼,直接拎包進房間。因為他聽到分配房間時報出的名字--段紅。這可是小艾一再提醒他要小心的人。他們的房間名字有個好兆頭,折桂,赫,這可不是巧合。不知道最終蟾宮折桂的是誰了,段縑心說。不過,他心裡總覺得,這段紅看著有些眼熟。
  集訓安排在第三天開始,主辦方讓大家這麼早到,是給大家預留自由活動的時間。段縑背上自己的所以行李,獨自外出遊覽。聽了小艾的忠告,他覺得這樣才能避免出現問題。月球的確和地球沒有太大區別。段縑甚至還去看了看另外四座酒店,硬件各種仿古,軟件不敢恭維。體驗了背包一日游,回到酒店房間,段縑收到秦可原的郵件:到月球了嗎?我有事不能送你很抱歉,玩得開心些。集訓時注意安全,勞逸結合才能走得更遠。想你的,秦。
  段縑很欣慰,至少秦可原還發郵件來解釋,雖然也沒有具體解釋什麼。段縑收到郵件就知道,這段友誼不會單方面結束。
  集訓一開始就採取銀河之星某項比賽的形式:給出主題,限八小時內做出設計圖,不留名字和特徵。然後由各研究室的老師組成裁判團,不記名打分並點評。這項訓練持續了兩周。這兩周內,因為要求必須用成衣製圖,段縑排名一直在中下游,最低幾近倒數。這樣的成績,不僅參賽者十分意外,就是裁判老師們也感到很吃驚。而且還有一些風言風語開始流傳:有說段縑的全場大獎是抄襲的;又說段縑的大獎是靠家世背景買來的;甚至還有說段縑沒參賽,是請槍手的……一時傳聞四起。
  段縑根本沒有在乎這些,他享受的是比賽本身的過程,以及自己靈感迸發的時刻。不過他發現自己的一個小錯誤,從地球過來那天,一直坐在他身邊的「埃及艷後」,原來不是助教,而是老師。
  某處房間,有人在可視通話。一個年輕的女聲:「我觀察他半個月了,他一直沒有做出什麼好作品,會不會聯盟大賽搞錯了?」
  另一個比較成熟的人回答道,「聯盟大賽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出現錯誤。這次也不例外。與其懷疑是大賽搞錯,不如猜是他曇花一現。」
  「行了,都不要無謂的猜來猜去了。再觀察兩天,」這次換了一個有點年紀的人,聲音沙啞中透出韻味,「如果他沒有才華,就用B計劃;如果他展現出才華,還是先進行A計劃。就這樣吧。」
  第十五天起,更換比賽規則。這次換成找個局外人來出題,每人一天時間做出完成的服裝,由出題人挑選。賽一天休一天,今天休息,明天正式開始。
  集訓第十六天,主辦方請來了一位當紅明星,雲霏霏。三天後,雲霏霏女士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主題就是為她打造合適的婚宴禮服。
  段縑一眼掃過這位女明星,五官很古典:丹鳳眼、蔥管鼻、櫻桃小口,身材很勻稱。段縑知道要給她設計什麼樣的衣服了。
  因為這次考核的是製衣,集訓主辦方特意準備好幾台可以將成衣的製圖完美呈現出來的機器,分別放在每層的大廳。但是,段縑用不到。他在司儀宣佈完雲女士的要求後,舉手發問,「請問雲女士對布料有要求嗎?」
  司儀一看是這個名不副實的大獎獲得者,沒好氣地轉過頭,打算無視他。坐在一旁的雲女士倒是很欣賞,她微笑著說:「我對布料不太懂,只要舒適得體就好。期待大家的作品。」
  回到房間,段縑打開包裹,取出一匹布料。臨走前,他和老朋友聯繫過,愛閣同意把段縑訂的貨提前發給他一件。於是他帶過來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而且,他也在愛閣訂做了一把瓷剪刀,還帶上自己珍藏的一套骨針。這不是針灸用的,而是他父親當年無意間收到的文物。因為月球無法使用金屬製品,他才想到帶上這個。
  這一天,段縑沒出門,甚至連飯都沒吃。其實,他早胸有成竹,用一個下午就完成了。但是他總感覺門外有人在窺探他,此時不宜出門。他索性宅在房間,等明天帶過去會議廳評審。
  不過,閒著也是閒著,段縑拿出另一匹布料來。這是他無意間和空間速遞公司聯繫提議,要用織物代替原來的硬質耗材。對方一直沒回話,段縑還以為這項提議被否決了呢。從地球出發前一天,他突然收到郵件,說是同意開發,也願意讓段縑試試用傳統方式把圖案繡到布料上。他們還寄來特別研製的布料和線。段縑已經在空閒時繡了大半,現下正好完成它。
  集訓第十七天,每個人將作品交給由見習後備生組成的後勤組。段縑提著一件被白布罩上的作品,站在後台。因為馬霹晉之前傳開了段縑的傳聞,後勤組幾乎沒人願意幫他登記他的作品。他只能幹站著,看著一個個參賽者的作品被後勤組登記後,帶到台上展示。後台人越來越少,直到沒參賽者了,還是沒人願意幫忙……「你站在這裡幹什麼?當木樁啊!哈哈……」連後勤組都去前台看明星選擇誰的,只有馬同學為了諷刺兩句多呆了會,然後也走了。
  段縑聽到台上介紹完他看到的最後一件,自己拿著作品跨出後台。
  「……原來還有一件作品,怎麼沒有記錄?我們讓他自己介紹吧,請過來這裡。」
  段縑走到舞台中間,將自己的作品掛在展示台上,開口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就讓作品來說話吧!」說完,他猛地揭開白布,露出那件雨過天青色的旗袍。他轉身下台,走出大廳,連結果都不想聽。他不知道,雲霏霏看見那件旗袍後就移不開眼了。不單單是她,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這是一件無法形容的作品,看那布料,那剪裁,那配色……真的,很完美。雲霏霏深吸一口氣,輕啟朱唇:「我就要這件,李,幫我帶到更衣室,我現在就想試。」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應該的。
  這些,走出去的段縑完全不知道。不過,他也得到一個大驚喜。房間門口,站著一個人。
  「你怎麼來了?」段縑又驚又喜。
  那人笑著反問:「怎麼,不歡迎?」

  35 陰謀初現

  才半個月沒見,但感覺已經過了許久。段縑把人請進屋後,就安靜了。雖然有滿腹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就是一副想到什麼正要開口,但張張口又沒說的樣子。
  秦可原看他這樣,笑了。待看著再不說什麼,某人可能就要惱羞成怒了,秦可原才開口:「在月球集訓怎麼樣?」
  段縑也平靜下來,「前兩周,我都排在中下游。昨天換了項目,今天我應該成績不錯。」說著,段縑無意識地露出一抹頗為得意的笑容,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他心中覺得,雲霏霏女士只可能選擇那套。只有那套,是無法拒絕的。
  在他看不見的會議廳,雲霏霏試過衣服後,馬上吩咐助理李把它收好。回到會議廳,見過評審老師們,她還問:「設計這套禮服的選手呢?我想當面謝謝他。」得知設計者不在,而她的助理又催促她進行下一項行程。最後,雲霏霏對眾位評審中她最欣賞的一位說:「如果見到那個學生,請轉達我的謝意。」大明星就此離去,而眾人心中卻有無限感慨。
  從段縑揭開白布一瞬間,段紅眼中除了一絲驚訝,剩下的是滿滿的貪婪,一種「一切盡如所料」的得意和奇怪的笑容也一閃即逝。待大家離場時,她走向某個人,在擦身而過的剎那,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低語:「我的提議一直有效,隨時找我。」說完,與那人分道揚鑣。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相互看上一眼,就像兩個陌生人。
  而邊緣後勤組聚集處,馬霹晉一邊為衣服而驚歎,一邊又在想:這有什麼,我也可以,只要……他突然想到某件事,心情一下子從羨慕嫉妒轉為幸災樂禍。他急忙回房間,希望與人分享他的發現。
  回到房間,他發現同屋的耿於懷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某處,表情中帶著一絲為難。
  馬霹晉猜他是因為看到段縑的作品才變成這樣,心裡小小諷刺一下耿於懷的承受力,但面上完全不顯。他笑著坐到耿於懷身邊,「還在為那小子的作品感到沮喪?別垂頭喪氣的,我有大新聞。那小子的作品,沒準是抄襲的。」
  耿於懷猛的抬起頭來看著馬霹晉:「真的?這可開不得玩笑。」
  馬同學撇了撇嘴,「不信拉到,我騙你幹什麼。小時候,我在爺爺房間見過一張紙質畫。雖然有些褪色,也有些卷邊,到絲毫不減畫上女人的美。那個古代女人,穿的就是段縑今天交的禮服。」
  耿於懷心中流過一種「瞌睡送上枕頭」的感覺,不過他還是確認了一下:「你確定段縑的作品和畫上的一點不差?」
  馬霹晉有點生氣,「我說一模一樣,就是一模一樣!問這麼多遍,怎麼,信不過我?」
  耿於懷連忙安慰一下,「這不是事關重大,我不問清楚怎麼行呢。萬一弄錯了,對人家的名譽也不好。」
  馬霹晉心中嘀咕,那種年代久遠的事,我哪裡還記得。再說了,一張黑白的畫片,誰看得出是什麼顏色什麼剪裁。不過他口中卻說些完全不一樣的話,「我非常肯定。再說等傳聞四起,大家都只會關注傳聞的內容,誰還會關心傳聞的真實?」
  看到他得意的樣子,耿於懷私下很鄙視,不過為了情報卻還客氣著:「等我去打理一下,換件衣服,我們出去慶祝。」
  回到自己房間,耿於懷馬上發出一封匿名郵件:葡萄已經成熟,可以一起摘來吃。路人遞上剪刀,可以摘得更輕鬆。何時共赴宴?
  換好衣服的耿於懷與馬霹晉一前一後走出房間,到隱私性更好的酒屋去慶祝。路上耿於懷好像看到段縑也和一個人出去了。那個人的背影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身後的馬霹晉好像知道什麼,耿於懷問出了疑惑。
  馬霹晉很快就幫他解疑:「姓段那小子身邊那人,曾經和林好過。聽說林為了進范寧的研究室,和那人斷了。但是上次他看到段縑和那人在大門口有說有笑,臉色鐵青又哀怨,真是好笑。斷了就不要糾纏。」
  耿於懷眼神一暗,這又是一條信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不過,斷了就別糾纏,是嗎?
  攙著酒醉的馬同學回到房間,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耿於懷拿了瓶酒和酒杯,坐在沙發上,撥通了那個人的聯絡號,「我今晚不太方便面談。」
  對方抓住關鍵,「那耿大少是同意合作了?正好現在我這裡也不方便,我們在這裡說吧。耿大少有什麼有趣的發現?」
  耿於懷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到了一杯酒,「不急,我們先談談怎麼合作吧?」
  對方停頓了幾秒,然後笑了起來,「耿大少真會說笑,不是已經說好了,成功之後,你得錢,我們得人和名嗎?」
  耿於懷品了一口酒,「那是之前,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所以得點錢就算了。今時不同往日,我這裡可是有新情報。而且,兩家結盟沒什麼不好的,婚姻才是我信得過得盟約。而且。我也為段紅小姐的美貌而傾倒。」
  對方笑道,「耿先生又說笑,奴家見君便思君,奈何君旁有佳人。」
  耿於懷看了眼緊閉的房間門,眼中閃過決絕的光,口中吐出無情的字:「我以為段紅小姐分得清,什麼是婚姻,什麼是你情我願的遊戲一場。」頓了頓,耿於懷接著道:「現在我手中的情報可是重量級的,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葡萄整個摘下,不用費吹灰之力。請好好考慮一下,明早給我答覆。」
  對方半天沒有出聲,好像是在請示什麼人,過來好一會才回答:「既然耿大少這麼說了,我更得仔細思索一下了,明天給你答覆。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耿於懷切斷聯絡,呆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思考什麼。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是房間門打開的光亮驚動了他,他一抬頭,裹著被子的馬同學在門邊,一副要哭的樣子,「我一個人好害怕,陪陪我吧。」耿於懷不在糾結於任何事,走進那間房,一如以往,順手合上了門。
  段縑和秦可原聊得很好,段縑說要請秦可原出去吃。臨走時,段縑背上自己所有的行李出去。秦可原看著,不由得失笑:「不用這麼誇張吧。」段縑用下巴點了點旁邊那屋,比出「段紅」二字的口型。
  秦可原搖搖頭笑笑,跟著段縑去餐廳。在包間坐下,秦可原才問道:「你怎麼和朱州段家的住一屋了?」
  段縑無奈道:「之前聽小艾提醒過,那家人對我另有所圖,我只好盡可能防備著。不過看我和她分在同一間,就知道主辦方內部都有段家人的滲透。」
  秦可原一聽,想了一下,「我去外頭找個住處,讓你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段縑欣然前往。不過,「去之前,我得和老師說一聲吧。」
  本來打算找范寧請假的段縑,在半路上看到了「艷後」老師。他心想,反正都是老師,跟誰請應該都可以吧。正要走過去,又看見另一人——林。告訴林,就相當於告訴范寧了吧。段縑最後決定,還是找林吧。
  「林助教,明天休息,今天我可以外宿嗎?」
  林一愣,「外宿?當然可以。沒有規定休息日也要住在這裡,你自己注意安全,後天的集訓不要遲到就好。」
  段縑點點頭,「我會準時回來的。」
  林想了想,「我會和范老師說一聲的。不過你是自己去,還是和朋友一起?」
  段縑側過身,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秦可原,「有個朋友來看我。對了,林助教也認識的,就是我以前的老師,秦可原,要不來打個招呼吧?」
  「秦,可,原?」林一字一頓,臉色突然很不好,借口有事很快走了。
  段縑心中有種猜想,不過還不到問的時候。他走過去,向站在秦可原身邊的「艷後」老師行個禮,打算走了。咦,「艷後」兄剛剛站在這裡的嗎?
  沒想到,那個老師也回了個禮,還開口了:「雲霏霏女士很喜歡你的作品。」
  段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身旁的秦可原也向對方點頭告別。

  36 開始

  什麼是被綁架,段縑親自感受了一番。
  他現在在月球最高建築頂層,雙手雙腳沒有被綁,口中也沒有塞住東西,沒有嚴刑拷打,也沒有威逼利誘,只是被關在這麼一間打不開門的房間。這房間的窗戶是古式的,向外打開那種。不過,段縑看了一眼外面,雲海……段縑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高塔上的公主,在等待王子的救援。收回在窗外張望的腦袋,段縑甩開剛剛那種荒謬的想法,先弄清楚對方的來意,再想辦法自救吧。想到昨晚自己說的話,段縑真想自己抽自己,真是烏鴉嘴!
  時間倒回十二小時前。昨晚八點半,在蟾宮附近的家庭式小旅店某間房內。
  段縑將自己的背包往地上一扔,斜坐在沙發上,「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秦可原笑著拍了拍他,「不用這麼誇張的,她只是住你隔壁。」
  「你是不知道,我總能感覺有人在門外監視我,弄得我神經緊繃了半個月。剛到那天,我本來還想去月球第一高塔上看看的。一想到自己背著這麼多負擔,去了也只是心癢,不能親自試試,就沒有登上去了。」
  秦可原對段縑說的前一點情況有點擔心,但是不想影響他集訓的心情,就都壓下去沒說,只撿著後一點的話頭打趣段縑:「怎麼,你還想做『月球飛人』?」
  段縑抓抓頭,「哪能啊!都說之前是誤會了。不過有機會,還真像到第一塔樓頂去看看。」
  回憶結束,段縑抓著自己的頭,的的確確是烏鴉嘴!不過段縑是怎麼被綁來這裡的呢?
  時間倒回一個半小時前。今早七點,在秦可原的房間。
  段縑鍛煉完了,看見秦可原一臉為難地坐在沙發上,問了一句:「怎麼了?」
  秦可原緩和了一下表情,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段家的確採取行動了,我得到消息,段家的家主已經到月球基地了。這次的目標,極有可能就是你。而且月球基地的大部分空港都有他們的人和小型跳躍艦艇,就算走也隨時能追上你。怎麼辦,段縑,你是要和我一起回地球避一避,還是直接面對段家人?如果回地球,我必須先聯繫一個朋友來接我們,怎麼也得四個小時。但是我們現在直接面對朱州段家,無疑是雞蛋碰石頭。」
  段縑也嚴肅起來,「集訓雖然是種鍛煉,但是鍛煉的方式又不是只有集訓一種。我比較擔心你,如果那家人知道你的身份,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
  秦可原笑得很淒涼:「一個被家族拋棄的人,他們不屑於利用。」
  「秦,不要這樣。那我們就逃出月球怎麼樣?從朱州段家的重重包圍中逃出去。」
  「秦,不要這樣。那我們就逃出月球怎麼樣?從朱州段家的重重包圍中逃出去。」
  秦可原一挑眉,「你確定要放棄這次集訓了?」
  「集訓雖然是種鍛煉,但是鍛煉的方式又不是只有集訓一種。我可以自我鍛煉的。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麼繞過包圍在交通要道和各個空港的段家人,登上你朋友的飛船?」段縑問,「你說的四個小時,足夠嗎?」
  秦可原想了想,「我剛才聯繫他,他說,四個小時候可以出現月球基地。至於是哪個空港,還說不準,等他到了才知道。而且,也許最多只能停留一小時。時間才是關鍵。」
  段縑想了一下,「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計劃,那我還得裝作一無所知,回去吸引他們的注意。等你朋友到了,我再甩開段家人,和你在空港或是別的什麼地方見面。」
  「不行,」秦可原一口否決這個辦法,「如果他們有所察覺,你將是最危險的。畢竟你才是目標,應該讓我去。我的背景一查就知道,段家人雖然看不上我這樣的,但是他們也惹不起。」
  「秦,你聽我說,我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逃生辦法。而且,我是在都市和叢林裡長大的。那天我已經把月球基地走了個遍,那些大街小巷我都有印象。不就是和他們兜三四個小時的圈子,我不信我還會輸給他們。就這麼決定吧。」
  秦可原還是不放心,但是有拗不過段縑,只好叮囑幾句:「如果有變化,被抓了或者別的,一定要先保護自己。他們有什麼條件都可以考慮先答應,我們以後再想辦法。不要硬碰硬啊。」
  「知道了,那這些東西,先寄回家吧。」段縑在整理他的背包,最後只留下他剛剛繡完的空間坐標。剛剛他已經試過了,可以使用。留下這個,可以預防萬一。他小心地將整個圖用幾針簡單地縫在外衣內襯裡面,不仔細看,看不出痕跡。
  秦可原住的這裡也不能久待,秦可原在對面又租了一間屋,這邊卻沒有退。段縑幫他喬裝改扮後,他先避過去。段縑背著塞滿包裝用膨脹物的背包,假裝回去蟾宮。
  但是,沒想到他還沒進蟾宮,就被人摀住嘴拉上空行器。段縑都來不及說一句「救命」,不過他眼角看到有人看見他被綁了,至少可以告知其他人吧,林。
  但是誰這麼大膽,在月球五大酒店之一門口綁人?林當時也蒙了,他抖著手,想接通報警號。不僅他看見了,大廳轉角的馬霹晉和耿於懷也都看到了。馬霹晉幸災樂禍,耿於懷冷眼旁觀。馬霹晉還說起風涼話:「昨天還看見他和別人一起出去。現在才回來,昨晚和誰在一起?真是好奇。」
  林聽到馬霹晉的話,想到昨天看見的那人:是不是沒有段縑,我就可以再次走到你身邊?他撥號的手停了,收回去,就當沒看見,回去酒店房間。不過他心臟還在怦怦跳。
  不過,還有一人也看到了,一抹詭異的笑出現在此人臉上。如果現在有別人看到,可能會被嚇到。
  時間再倒回兩個小時前,六點半,耿於懷房間。確切的說,他是在馬霹晉的房間醒來,然後沒有驚動旁邊的人,回到自己房間去了。還沒洗漱,一通陌生聯絡響起來。
  他猜可能是那個人,就接通了。果然,是他猜想的人:「你好。」
  「耿大少,早安。現在我想給你答覆了,你方便到我房間面談嗎?」
  「可以,不過我需要半小時時間。段紅小姐應該不會連這半小時都不能等吧?」
  「當然沒問題,半小時後見。」
  半小時後,耿於懷出現在「折桂」。不過他看見的不僅僅是段紅,還有一位比段紅更美艷動人、更富有韻味的女士坐在沙發正中。看到段紅都只能站在她後面,耿於懷心中有數了。他邁步走到對面沙發上坐下,噙著一絲紳士的笑容,「這位是朱州段家家主,段縈女士吧,久仰久仰。」
  「耿家小子,你是我見過最像耿忠老頭的耿家人。」段家家主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又磁性,「你的條件我都聽說了,但是不知道你帶來的是什麼消息,值不值得我答應。」
  「值不值,您聽我說完就知道了。」耿於懷將昨晚馬霹晉的話複述了一遍。「……怎麼樣,夠份量了吧?」
  「哈哈哈,」段縈突然大笑起來,「這樣的消息,我們都能製造出來,何必一定要用你的呢?」
  「製造的,總是不如原本就有的真實,也經不起推敲吧。在可以做到名正言順的情況下,段女士何必留下話柄呢?更何況,我還附帶一條信息。昨晚和段縑一起出去的人,是我們的助教林的前男友。當初林為了進范師的研究室,拋棄了對方,現在又想挽回。如果你使用得當,也將是一大助力。」
  「林,助教?難道是他?」段縈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了,「如果真的是那個林,那麼耿家小子,你真的是帶來了了不得的消息。紅,去核實一下,林的背景。」她身後的段紅點頭退下,悄無聲息,嚴肅得不像平時的她
  很快,她回來了,附在段縈耳邊低語幾句,又站回原位。段縈又爆出一陣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耿家小子,你怎麼也想不到吧,段縑那小子身邊,是秦家人。正好,我們兩家聯手,怎麼著也要削下秦家的一塊肉來。」
  耿於懷吃了一驚,但是也因為段縈這句話放下心來。特別是在他心中升起「段縑這人,憑什麼這麼好運」的念頭,就完全抑制不住了。他看了看時間,「我必須先回去了,我的消息來源,對段家人沒有好感,不過還用得到他,我還得回去做做樣子的。有事聯繫我。」

  37 新消息

  段縑沒空後悔自己的烏鴉嘴,現在一直在擔心秦可原會不會也被抓到,特別在沒人理他的情況下。
  段縑以瘋狂的模樣四處敲擊牆壁,甚至跪在地上拍打地面。其實,他是在測試牆壁和地面是否單向可視材料。雖然他對材料沒那麼熟,但是他對視線和聲音異常敏感。這是以前培養出來的,很好用。依靠這個技能,段縑確定了有監視和監聽,但是好像不在附近。感覺,更像是以前的監控設備,記錄下來後其他人來看。
  段縑覺得自己要更小心,對方對自己的人海戰術頗為得意,都不曾切斷段縑手環的聯絡個查詢功能。但是段縑又不能肯定是否對方的疑兵之計。萬一聯繫了,被他們利用,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段縑坐在屋子裡唯一的飄浮椅上,雙手抱頭,微微顫抖。不過此時他心裡想的是,快出招吧,也好見招拆招。這麼耗下去,時間很快就到。
  也許是段縑的「祈禱」(或者叫「念叨」)起了作用,終於有人進來了。不是別人,正是段縑的室友,段紅。
  「同為段氏後裔,我就開門見山了。段縑,加入我朱州段家吧!」段紅說得大義凜然,好像加入他們家是什麼前途無量的事。
  段縑先是一愣,後來噗哧一聲笑出來:「噗哈哈,對不起,一時沒忍住。」段縑努力正了正顏色,但還是破功了,「咳,那個,」段紅探過身子來聽他的答覆,不過可能和她預期不太一樣,「我,不想加入黑,社會。謝謝你的邀請。」
  段紅身體晃了晃,差點跌到地上,「什,什麼,黑,社會?!開什麼玩笑?」 段紅一手按在桌子上,穩住身體,「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們手上有你抄襲的確實證據。要不你加入,要不我們直接把證據公佈出去,讓你身敗名裂,而你本人可能就流落在星際海盜船上,終身不可能再回來了。要選哪一條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段紅說完,甩上門氣沖沖地出去了。
  段縑一臉無辜,內心卻笑得快趴下了。這麼沒有幽默感的繼承人,看來段家真的前途無「亮」了。
  不知過了多久,段縑突然感到手環有短信息。他選擇一個避開了監控的角度,無意間打開信息讀了一遍,是一串莫名的數字:01012451325375812005101。段縑無疑看懂了。這是他與秦可原分別前商量好的暗號,表示救援的飛船降落的時間和地點。這串數字表示飛船即將在十二點四十五分降落,於十三點二十五分再次起飛,降落地點在月球北緯37°58′,東經120°5′。段縑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半,離降落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離起飛還有兩小時不到。段縑心知,現在還不是逃出去的好時機。逃得太早,還必須在外面躲避追來的段家人,還有可能會暴露了救援飛船的所在。到時候,可能誰都走不了。晚一點逃出去,只要時機掌握得好,就可以在避過段家人的同時,在他們發現之前乘上飛船,和秦老師一起回地球去了。
  段縑在腦海中回憶這個地方,好像和第一高塔分別在蟾宮的兩端。這樣的話,應該先回蟾宮去,吸引段家人過去後再偷偷過去。不過,怎麼從蟾宮過去那邊,是得好好想一想,段縑靠在桌上沉思。
  在監控畫面前的段紅笑了,「雖然這小子嘴很硬,不過現在還不是在考慮了。」
  房間的陰影處傳來一個聲音:「你怎麼知道他想的是這個,萬一他想的是怎麼逃走呢?」
  段紅冷笑:「逃走,從一千多米?他是想逃還是想死?」
  「行了,你們倆一見面就鬥嘴,消停一會兒吧。」陰影中,一個沙啞的女聲制止了即將展開的無休止語言攻防戰,「你先回去,盡快找到秦家小子,那個才是大魚。必要時,可以散佈段縑被抓住的消息。」
  陰影中的人悄然離去,段縈走到光亮處,揚手就給段紅一個巴掌:「我是讓你去動搖他,不是讓你去被他動搖的。你還是太嫩,再鍛煉幾年看看。」段紅遞上一塊手帕,段縈接過去擦了擦手,接著說:「這裡還是你盯著。你要找到他的弱點,緊緊抓住,他才會給出讓你滿意的答案。這才是段家人的做法。試試看提起秦可原這個人,應該會有用。」
  直到段縈走出去,段紅臉上才滑下一滴晶瑩的液體。不過她仰起頭,那個很快滑入發間消失了。平視前方,她還是那個艷若桃李、心如蛇蠍的段紅。
  段縑還沒計劃好,段紅又來了。這次她沒有開口,而是坐在床上仔細打量段縑。段縑感覺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而且,現在的段紅完全沒有剛剛的怒氣。段縑幾乎忍不住要開口,段紅卻先他一步,「你到底哪裡好?竟然能把『那個秦家』的人迷得神魂顛倒。我們剛剛放出你被抓了的消息,他就自投羅網了。十分鐘前,我得到確切消息,我們已經把他也抓起來了。」她一邊說,一邊觀察段縑的表情。可惜什麼都沒有讀出來。
  段縑終於抬眼看著她了:「你們都知道他是『那個秦家』的人,還敢動他?」
  段紅看不到情緒,但是聽到這話,心中認為段縑還是信了。於是,「呵呵,就因為是『那個秦家』的人,我們才要抓到他。月球一向不是秦家的勢力,有了人質,我們也好從秦家這塊大肥肉上切下一塊來。很快,你就將見到他了。我們的人正把他往這裡送。如果不想讓他吃苦的話,你最好合作點。」段紅說完,不等他的反應就走了。
  段縑在桌子底下的手,一下子握緊了。雖然他心裡知道,秦老師沒有被抓。但是,段紅的話裡透出一個消息:段家要用秦老師對付秦家。現在,秦可原的處境更加危險。段縑背對監控,偷瞄了一眼時間,離飛船降落,還有十分鐘。心中著急,段縑也來不及計劃怎麼從蟾宮去降落地點了。現在他的目標,只有盡快逃走,幫秦可原吸引一些追捕的人。同時,通知秦可原信得變化,讓他早作準備。
  從這裡逃走的辦法,段縑早就想到了,雖然有點冒險。不過,他需要有幾秒鐘,沒有監控的時間,畢竟有些殺手鑭不能輕易露在對手眼前。還是老招數,段縑使勁拍門:「有人沒有,我想上洗手間。人有三急,懂不懂?再不來人,我就在這裡就地解決了……」
  門開了,一個不認識的肌肉大漢站在門口,示意他出來。房間裡不知名的角落響起段紅的聲音,「你要是打算逃走,那待會過來的秦可原會遭遇到什麼,我就不能保證了。」
  段縑準確地對準監控,說出一句,「說完了嗎,我快憋不住了。」
  段紅一口氣憋在嗓子眼,然後她對那個大漢說了一句:「去吧。」
  段縑一進洗手間,馬上找了一間進去,正要關門,大漢伸過手來攔住了。段縑哭笑不得,「大哥,打個商量,有人看著我,我解不出來。再說你這麼強壯,還怕我會從你手裡溜走?」
  大漢和段紅聯繫了一下,段紅說順便他。段縑才能關上門。不過,段縑看得出,那個大漢就在門外。不過,有這點空間就夠了。段縑先在網上飛快找到一個惡作劇玩具買下,這個東西能製造人在洗手間的假象——聲味兼備。
  這些都不是重點,段縑和Joy約定,一分鐘後將他的裝備速遞過來。但是,現在不能收,收了穿不了。還是需要時機。段縑假意解決完人生大事,然後乖乖回去。一回到房間,段縑感覺,監控的人還在,那只能強來了。

  38 月球追逃

  段縑繞著房間來回走,然後坐到床前的地上,心中計算著時間,三、二、一,起!段縑突然起身發力,猛地將整個床掀起來,斜搭在一面牆上,正好擋住了監控畫面。段縑飛快地在將外衣脫下,掀開內襯,露出他幾小時前縫進去的坐標,開始接受Joy寄來的裝備。然後他將房間裡其餘的東西都堆在門口,以阻擋一下即將衝進來的人。穿上空氣防護服和外衣,段縑開始套上翼裝。當門開了的時候,他已經穿戴完畢,站在窗口上。回頭衝著氣急敗壞跑進來的段紅一笑,段縑縱身一躍,跳下這一千多米的高塔。
  房間裡剩下的人都驚呆了,段紅全身軟了一下,但是很快振作過來,急忙跑到窗口往外看。
  但是段縑下降的速度太快,她幾乎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了。她馬上回頭吩咐:「馬上去看,如果死了就不用管了;但是如果還活著,一定要帶回來。快去!」
  段紅一聲令下,段家的空行器就想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紛紛飛出,分散到不同的方向,去追尋段縑的下落。
  段縑一開始就調整好方向,向著蟾宮酒店筆直地飛過去。穿過雲海飛翔的感覺,真的不錯。更何況,他是在月球上玩翼裝飛行。這是以前從沒有人嘗試過的。接近蟾宮,因為建築較為密集,段縑不好把握風力和風向,只好強行降落在蟾宮附近的小樓上。
  小跑躲進樓梯間,段縑先把翼裝又寄回去。同時,他給秦可原發了一封郵件:段家準備用你對付秦家,一定小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管我,到時候見。
  然後他用手邊的東西簡單地把自己喬裝了一下,迅速從這棟樓撤離。他知道,追兵馬上就要到了。段縑穿過小巷,從酒店員工通道進入了蟾宮。
  段縑想試試找人幫忙,至少幫他去那個地點附近,就去了范寧的房間。范寧不在,林看見他,一副見到鬼的樣子:「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段縑急著找人,來不及解釋,直接就問:「范師去哪裡了?」
  林一時被他的氣勢壓倒,回答道:「去,去小會議室,開會……」
  段縑得到想要的信息,留下一句「謝謝」就匆匆離開。而林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段縑闖進小會議室時,眾位老師正在研究討論之後的集訓如何開展。面對這個不速之客,老師們有各自的看法。段縑只是說有急事找范寧,並沒有多作解釋。
  兩人走到旁邊,段縑低聲把今天早上被綁的事告訴了范寧。范寧一臉驚訝,好像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段縑心中暗道:林不是看到了嗎?難道……但現在不是在這些事上糾纏的時候,段縑直接點明了:「我是被段家人綁的。」
  范寧有些變臉了,「是,那個,段家?」
  段縑點點頭,正想解釋一下前因後果,范寧一下子拔高八度,「你怎麼……」然後看到周圍人都在看他,又降低音量,「你怎麼招惹了那家人?慢著,你也姓段。那段家人是不是要你加入?」
  被他說中,段縑用「你真神」的眼神看著他,以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
  可惜范寧與他沒有默契,看不懂他欽佩的目光。而且范寧接下來的話,讓他眼中的熱度漸漸冷下來。范寧這麼說:「既然段家看上你了,你就順水推舟吧。盡量取得應得的利益,還不會再被關起來。雖然你是我們帶來的,但是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也沒有一定要保護你的義務。你早點答應,省得我們也受牽連……」
  段縑抬起手來,止住了范寧的話。他開口問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范寧答非所問,還在勸說段縑,「年輕人不要太執拗了,剛過易折的道理懂不懂?雞蛋不能和石頭比的。更何況人家還是好言相勸,沒有虐待你……」
  段縑直直盯著他,「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著他的表情,段縑突然明白了,「好了,我知道了。」
  段縑突然向會議桌這邊走了幾步,揚聲說道:「我有三件事要說明。第一,從今天起,我將退出集訓,謝謝各位老師這段時間的幫助和指導。第二,從今天起,我正式退出范寧研究室。從此以後,我的所作所為,都和范寧研究室無關;同樣的,范師和他的助教、學生等的一切都與我無關。第三,我會參加銀河之星大賽的。從此刻之後,一切有關我的聲明,包括我自己說的,都是無效的。無效期直到銀河之星大賽開始後作廢。」說完,段縑不想解釋,轉身就走。
  聽到這樣的宣告,眾位老師至少明白了三件事:段縑將不會出現在之後的集訓中;段縑已經脫離了范寧的研究室;再就是,段縑還是會參加銀河之星大賽。不過,他最後說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所有老師都傻眼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了。
  段縑雖然很生氣,但還沒有氣昏頭。他走出會議室,避開監控,偷偷進入員工更衣室,過來不一會,出來的是一名手提兩袋待處理垃圾的清潔人員,臉上還戴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口罩。
  段縑就這麼從員工出入口,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果然,無論前門後門,還是窗下小巷,都有人在徘徊。他們沒有做別的事,只是盯著過往的行人看。段縑這樣古老的偽裝,果然還是奏效了。他輕而易舉地走出後門,穿過小巷,拐過這個路口就看不見了。不過,就在段縑剛剛拐過去,突然聽到身後巷子裡有人問:「垃圾回收是今天嗎?」一陣沉默。段縑知道自己暴露了,撒腿就跑。於此同時,後面傳來一聲:「追!」
  段縑來不及去公車站,只能往另一條小巷裡鑽。後面的腳步聲很快也追了上來。這撥人一追一逃,很快吸引了其他的段家打手加入進來。段縑憑借這幾年鍛煉出來的耐力和速度,以及天生擅於記路的特點,充分利用月球基地無所不在橫七豎八連接成網的大街小巷,段縑一直沒被追上。
  不過,段縑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這樣下去,不是自己力竭,在車輪戰追逐中落敗再被抓;就是自己將對方拖到最後時刻,但是也將把他們帶到救援飛船的停靠地點。很有可能就是一瞬間,所有的辛苦就白費了。段縑不能讓秦可原,以及那位前來救援的朋友遭遇危險。特別在他知道,段家的主要目標是在秦可原身上時。突然,段縑眼角瞄到一輛正要啟動的空行器,上面那個女孩,不就是接他們的那個嗎?叫什麼來著,小黃?小藍?
  「嘿,等等我!」段縑一邊轉向,一邊衝著那女孩大喊著。最後,段縑最後長腿一跨,跳了上去。緊接著就是一聲吼:「走!」同時,他回身將一袋垃圾用力扔向追得最緊的那個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身上。袋子就此破了,一股奇臭無比的氣味冒了出來,跑在第一集團的打手們紛紛中招,涕淚橫流,不得不停下來。段縑在洗手間使用的惡作劇玩具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阻擋了敵人的腳步。
  段縑往後排座位走去,把另一個包放在座椅上。他向身後的女孩說了一聲:「謝謝啊,小青?」
  那女孩一面迷茫,小青是誰?當她意識到段縑叫得人是她時,她糾正道:「是『綠』啦,我叫小綠。」
  段縑回頭迷惑地問:「綠和青不都差不多,是一個色繫了。」
  小綠姑娘青筋爆出,「不要隨便改別人的名字。」然後她努力恢復自己的甜美笑容:「你怎麼惹上這群人了……啊,流氓!」她一聲驚呼,連忙轉過身。
  原來是段縑脫下身上的衣服,打開那個沒扔掉的包,把裡面自己的衣服換上。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裡還有一位女士。「原來你也在啊。」

  39 在地球等我

  段縑平息了自己急速狂飆的心跳,以及勻了勻呼吸,段縑又開口問:「你們要去哪裡?」
  小綠姑娘也重拾碎落滿地的玻璃心,答道:「我們正要去交班。你去哪裡?我們可以送你一下。」
  段縑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就不怕送走了我,以後被那群人報復?」
  小綠姑娘笑得很天真,「這些人一看就是拿錢做事,衝你們這些外來客來的。他們是不會對我們本地人動手的。」
  段縑更加好奇了,「你不怕他們會抓你來威脅我?」
  「我就送你一程。」她笑得很像鄰家妹妹,「他們只會追著你,我怕什麼。」
  段縑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們直接去第一塔。」
  「你不是剛剛從那,那邊逃出來嗎?」小綠滿臉詫異看著段縑:「怎,怎麼還要回去?」
  段縑坐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只閉目養神,一語也不發。
  小綠姑娘氣鼓鼓的,好像青蛙一樣,盯著他。終於,被盯得很煩的段縑開口了:「我要去找我朋友,行了吧!」小綠這才又露出笑容。
  快到第一塔時,段縑指了個方向,讓他們轉過去。「就在這裡,停下吧!我自己過去,謝謝了。」段縑跳下去,小心翼翼左右觀察,然後拐進一棟樓。
  這是一間小旅社,段縑進去就坐在大廳等著。這期間,他寫了一封郵件給秦可原:「我目前被絆住了。你先走,我隨後就到。」郵件被他設定為起飛時間前一秒發出。
  剛剛寫完,有人衝進來了,把他團團圍住。段縑沒有反抗,很配合地跟著走了。
  然後,舊地重遊。段縑再次被請到第一塔頂層。不過這次的房間,沒有窗。段縑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無論是再被抓,還是被關進這間房。優越的五感讓他一進房間就知道,這裡不簡單:首先是監控,多方向、多角度,至少五台。其次是四面牆,如果感覺沒錯,都是單面可視的。然後,就是傢俱,房間裡除了段縑,沒有別的東西。段縑心中發笑,在房間某一角落席地而坐,心中默默計算時間。
  門開了,這次進來的不是段紅,而是一位年紀稍大的女士。段縑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和段紅好像。不,準確的講,應該是段紅像她。段縑猜到對方的身份,便收回視線。
  對方一直任由段縑觀察,同時也觀察段縑的表情。見段縑不再看著她,她才開口:「年輕人,你很不錯,真的很好。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繼承人還沒定下來。」
  這麼直白的邀請,果然是段家人。最後一句,更是拋出最大誘餌。監控後面的人怕是坐不住了,段縑心中笑著,但還是這麼回答:「我早就跟你的女兒說過我的答案。我不會加入,黑社會的。」
  段縈感受到了,她女兒感受過的,怒氣。不過她還沒說話,門又開了,段紅氣勢如洪地闖進來,先開口了,「你小子,敢在我母親面前放肆!」她也只敢說這麼一句,然後就安靜地站在段縈身後。
  段縈知道肯定有什麼事發生,直接問了:「有事就說。」
  段紅看了一眼段縑,小聲在段縈耳側低語:「剛剛收到消息,有一艘星際巡邏艇從月球起飛。從內部得到消息,船上負責人說是能源不足前來補給。但是我們剛剛查到,這艘巡邏艇四個小時前還在海王星附近出現。而且,關於它停留的時間,目前沒有消息。」
  「沒有查到負責人是誰嗎?」段縈皺了皺眉,感覺好像有什麼失控了。@段紅比了個口型,「……正在查,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段縑雖然沒全聽清楚,但是看他們緊張的表情,應該是說秦可原朋友的船。那麼,他是不是走了?是不是安全?
  突然進來一個人,打斷了段縑的思考。那個人一進來就湊到段縈耳邊低語,段縈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這是真的嗎?」
  進來那人點點頭,還補充道:「根據分析,秦可原就在這艘船上。」
  啪,進來這人被段縈扇了一記耳光。段縈問:「知道為什麼打你嗎?」不過段縈不等對方回答,接著又說:「你也令我很失望。」
  「對不起,我唯一的補救只好動用那裡面的暗線了。再過五分鐘,他將接通我和秦可原的通訊。因為巡邏艦一直沒有離開,而是在繞月飛行,所以我大膽猜測,這與我們抓到的段縑有關。希望這樣能帶來額外收穫。」
  段縈想了一下,「你來負責吧。」
  那人點頭後,走到段縑面前蹲下,開口問:「我很好奇,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
  段縑很隨意地說:「就在剛剛啊。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了。」
  「我不是說這個……算了,我現在也不想知道這些。」小綠姑娘笑得還是那麼天真,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你和秦可原,是情侶嗎?我看你為了他,都不惜再入虎穴了。那他能不能也這樣對你呢?」
  段縑笑著搖搖頭,「你們,的確不能理解,『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含義了。你們的話,沒有『在背後□一刀』還奇怪了。」
  「你……」小綠正要說什麼,她的手環亮了。她臉上一喜,看了段縈一眼,得到她點頭示意,才接通,「秦家少爺,好久不見。不對,準確來說,你沒見過我。不過,你該認識他吧?」她露出身後的段縑。
  段縑透過光屏,看到了秦可原。他笑了。
  小綠姑娘很快轉回自己的方向,「怎麼樣,是你認識的人吧。」
  秦可原開口了,「都沒看清楚,你說的是誰?」
  段縑聽到這賴皮的話語,但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秦可原一本正經的模樣,這樣的反差讓他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秦可原接著道:「你不讓我看清楚,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誰。靠近點,再靠近點。」
  小綠把光屏幾乎湊近到貼在段縑臉上。秦可原的確是用一本正經的臉在說著令小綠崩潰的話,「雖然臉是我熟悉的臉,但是我怎麼確定他是不是本人?你看他不笑不動不說話,我懷疑是你們做的仿真人或者就是投影。他本人不是在蟾宮酒店作集訓嗎?你們別想騙我。」
  小綠氣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其實也只是強做的,因為她想到對方應該還不知道:「你不知道吧,段縑已經向主辦方提交申請退出集訓了。同時,他還申請了退賽。」
  秦可原的臉上表情變都沒變,不過他的手已經緊握成拳頭了,「你說的我怎麼可能相信?你要能讓他親自說出來,我就相信了。」
  小綠姑娘回頭對著段縑小聲說:「想讓他來救你,這是最後的機會了。」然後將光屏對著他的臉。
  段縑只是笑,在小綠姑娘都快要不耐煩的時候,他開口了。不過他沒有說出小綠預期的話,而是:「在地球等我。」
  秦可原終於露出從內及外的笑,「一定的。」
  小綠急忙將光屏轉向自己,可是不等她說話,秦可原就對旁邊的人說:「咱們可以走了。這位段家的女士,驚喜我已經收了,下次到秦家來,我會好好招待你的。再見。」
  「喂,喂喂,別掛斷,你就不擔心這小子嗎?喂喂,喂……」對方已經切斷了聯絡。小綠表情猙獰,看著段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給我等著。」然後她連忙向一旁等著的段縈迴復:「家主,我無能……」
  段縈已經不想說她什麼了,而是問段縑:「小子,你的最終決定是什麼?」
  段縑笑著答道:「還用問嗎?」
  「你可要想明白了。秦家那小子已經為了自保,丟下你先跑了。你難道不想和我們聯手……」段紅看到小綠受挫,心中很爽快,更加希望能說服段縑。
  段縑沒有回答。但是段縈卻是一臉不耐,「我沒有功夫和你磨嘰了。你的答案我已經收到。小紅,準備發佈這個消息:聯盟衣設大賽全場大獎獲得者涉嫌抄襲。我再和評委溝通看看,能不能把這個獎劃到你頭上。小綠,這個小子就交給你了。我記得百花艦隊的一艘正停留在極地附近的空港。你熟悉嗎?」
  小綠衝著段縑露出一個詭異之極的笑,然後回答:「我知道,是我認識的『九月俊』號,百花艦隊裡唯一一艘只有男性的船。我會送他上去的。」
  「那就全交給你了,千萬不要再搞砸了。」說完,段縈帶著段紅走了出去。而小綠叫來幾個大漢,前後左右都圍住段縑,將他帶走。

  40 最大危機

  段縑聽到那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去處,甚至可能比之前段紅提起的星際海盜船還不堪。不過現在他無能為力,只好先順從著。在小綠和幾位大漢的「護送」下,他們到了一艘很花哨的飛船上。
  段縑腦海中想到了一個很古典的詞:花街柳巷。難不成,段家要將他賣進那種地方?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小綠看到段縑有點改變的表情,笑得很開心,「這裡是太陽系最大的連鎖娛樂船。你以後就將在這艘船上『工作』至年老色衰,最後被扔到太陽系的角落。拋棄你的人,再也不會看見你了。」然後她和船上負責迎接的人聊上了,段縑則是被船上的人接收。
  小綠和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我們下去,這艘船就啟程了,目的地在太陽系邊緣。你的最後歸宿,我和船長談好了,等你沒有吸引力後,船長會把你賣給外星人做研究的。好了,再見。哦,不對,應該是沒機會再見了。」
  小綠和她帶來的大漢們剛一下船。這艘船就起飛了,真的是半點機會都不留。
  段縑被這些人帶到一間屋子,那裡有一個很嫵媚的男人。但是,段縑看得出來,這個人是頭。
  這個男人其實長得只是一般,清秀的樣子。但是他一舉一動,就會透露出風情。段縑知道,這是刻意培養出來的。不過,他更注意的是,這個人的身材和穿著:身體上沒有突出的肌肉,但是線條很好;穿的好像就是一層薄紗,胸口敞得很開。
  在段縑打量人的時候,這人也在觀察段縑。看到段縑眼中沒有色和欲,也沒有鄙夷,更沒有艷羨。他開始感興趣了,有關段縑的身份。他輕輕順了順齊耳的發,開口問道:「你和段家人有什麼過節,段家要把你送我們這裡?好吧,看來你也不想說,那就聽我說。我們這船有個規矩,一朝上船,半生不能離。也就是說,不到七十,你是沒有可能離開的。當然也有例外,一個是死;一個是被買走;最後是轉到別的船上。我是一個心軟的人,看不得第一種情形。好死不如賴活著,反正只要你聽話,七十歲肯定能離開,又何必想不開呢?我也是一個自私的人,我的東西,絕不會給別人。特別是第三種情況,我不會輕易把我的人給那幾艘的八婆,除非是送去那艘只做星際海盜和外星生物生意的『十月寒』號。至於第二種,因為段家留下話來,如果轉賣你,只限有特殊愛好的外星人。」他看了看段縑,見他面不改色,接著說下去,「所以你最大的出路,就是乖乖聽話,堅持到七十歲。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走的。」
  段縑突然插了句嘴:「如果不聽話會怎麼樣?」
  「我們有的是讓人聽話的辦法。第一代船長中,有一位搜集了各種描述古代風月場的紙質書籍。並且從中獲得不少靈感,為艦隊現在的獎懲奠定了基礎。船上最大的懲罰是給逃跑者的,他將被下放底層的私寮,沒日沒夜地接待客人。而且,還是來者不拒,一直到死。」
  段縑心裡打了個寒顫,一直咒罵那個先人:別的不好研究,研究性文化幹嗎?!
  看到段縑露出憤懣的神色,他突然安心了。一個看得出表情的人,還是很好掌控的。於是,他再放下一顆重磅炸彈:「為了告別過去,每個人在船上都會有一個新名字。我已經記不住自己原來的名字,只要知道我是燕華就好了。你可以自己想一想,取個什麼樣的花名。看你一身又是土又是汗,先去洗洗。待會確定你的花名,同時還要摘去你的舊身份象徵--手環。以後你將再也用不著這個手環。就算七十歲被放回去,也將成為新發現的遺族,重新登記。帶他去洗澡。」
  燕華交代屋子裡兩個大漢跟著,在他們走之前,他還補充了一句:「馬上就要到空間跳躍坐標了,會有些顛簸,適應一下就好了。」
  段縑突然感覺到,現在正面臨巨大的危機。這不單單是指一前一後將他夾在中間的兩個大漢,就算自己擺脫了這兩人,也沒有辦法逃出船去,更何況這兩人不好對付。而且等他們把自己的手環摘下後,不是更難逃走了?!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也算最後的機會。
  正在想著對策,前面的大漢突然停下來,打開一扇門,示意段搛進去。段縑一看,和陸地上差不多的浴室,不過用的是壓縮空氣清潔,因為水有別的用處。而且這房間只有門,沒有窗。
  段縑走了進去,但是他感覺身後的人也要跟進來,一下子各種心情糾結在心上。他就在門口堵住門,「怎麼,連我洗澡也要跟?反正這間房只有大門可以進出,你們守住大門不就可以了嗎!」
  兩個守衛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
  「怎麼,是不是要請示一下你們的船長,讓他批准?」
  其中一個大漢開口道:「燕華不是船長,他只是船長的寵物。在船長去總船上開會期間,他負責調理新人,大副負責其他事務。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問誰了。」
  段縑聽完就笑了,「如果你們非要跟著進去,我也不反對。不過以後的事,就很難說了。」
  那兩人交換一下眼色,剛剛說話的點點頭,「你的資質很不錯,也有可能成為拔尖的之一。不過該守的規矩,都得守,不管你是誰。我們在門口,可以,但是門不能關。當然,你想用手環聯繫人來救你是不可能的。因為整艘船,只有頂層才有信號,下面都屏蔽了網絡。我們就在門口,你進去吧。」
  段縑站在浴室裡,腦海中閃過眾多方法,沒有什麼可以極短的時間內收到成效。突如其來的一陣晃動,他腦中靈光閃現。的確還有一個辦法,雖然冒險了些。他手邊有空間速遞的坐標,有作為啟動用的手環。可以寄出去的,把他自己。現在不敢確定的,一是作為被寄的活物,這段「旅程」對他是不是有危險。另一個是,那邊有沒有人會接收他這個「包裹」。不過,目前的形勢容不得他多作考慮:這個機會轉瞬即逝,如果過了這個村,那就沒有這個店了。段縑決定賭一把。他走進隔間,將外衣平鋪在地上,掀起內襯放在一旁。他將左手靠在坐標旁,用沒帶手環的右手操作,選擇地址,確定發送。
  在飛船進入空間跳躍坐標的同時,飛船內輕輕一晃。而某間浴室內的人已經悄然無聲地,消失了。
  門口的兩個人因為背對著,沒有看到這驚人的一幕。不過,還是有人看到了。那就是覺得不太放心的燕華,他剛好站在門口,看到隔間半透明幕牆上的人影剎那間不見了。他本來驚駭至極,不過脫口而出的卻是:「浴室裡怎麼沒有人?」
  兩個大漢馬上感覺到大事不妙,他們進屋四下查看。燕華也走進隔間,彎腰抄起那件衣服,回頭問:「怎麼只剩衣服在這裡,人呢?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找啊!」那兩人連忙出去,但是燕華又有話說:「等等,別聲張,悄悄找。如果找不到就爛在肚子裡,不要提起。」
  兩人得到指示,就照做了。
  見那兩人出去,燕華掀起那外衣的內襯,看到那花紋繁複的圖案。這個他曾經見過,是那個速遞的坐標。但是他見過的都是刻畫在厚重的硬質材料上的。這樣輕薄的材料,聽都沒聽過。還有那個空間速遞,不是只能傳遞物品嗎?怎麼還能把人都傳過去了?這些疑問都在他心頭糾結。不過在此之前,他偷偷將那塊織物藏了起來。也許,他也會……
  段縑感覺自己好像在自由落體運動,而且是沒有終點的。他好像做了一個惡夢,就是那種跌落萬丈深淵的夢。也不是那麼像,畢竟夢是會醒的,而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頭。如果沒有人接收這份快遞,那自己會怎樣?段縑想都不敢想。沒多會,段縑的感受變了。現在他好像被困在狹窄的桶裡,而桶又在滾動。或者說,他被關在滾桶洗衣機裡也不為過。那種東磕西碰的觸覺,再加上天旋地轉,他幾乎五臟六腑都快出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段縑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然後是身體,最後,所有感知都消失了。他好像消失在宇宙中了。

  41 地球重聚

  秦可原切斷通訊後,立刻讓朋友加速趕回地球。「這個人就交給你處置了,我急著回去。麻煩你幫忙,直接回地球,越快越好。」
  他的朋友很爽快,「什麼麻煩不麻煩,我們抄近路,速度慢不了。但是你那位朋友,留在那裡沒問題嗎?我知道段家的手段,陰險又毒辣,我怕你會後悔。」
  「他是個倔脾氣,我都能猜出來他這不是第一次被抓。可能他聽到一些段家人要對我不利的消息,就逃出來傳消息給我,讓我趕緊走。而他自己則是引開追兵,為我順利逃走做好一切準備。我如果不走,可能會連累他做更大的冒險。」秦可原將段縑看得很清楚。
  他的朋友挑了挑眉,心想:這不僅僅是朋友吧?
  「我不否認對他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但是現在我只要他平安歸來。我相信他會有辦法,我只怕他冒險。所以我要盡快回去準備好應付一切他將引發的事情。」原來他朋友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了,於是秦這麼回答。
  「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等他平安歸來,就向他求婚吧!我等著喝喜酒。」
  秦可原搖著頭不帶一絲期盼:「我只希望他平安回到地球,別的我都不奢想了。」說完,他陷入思考,思考段縑可能會用的方法,以及自己怎樣才能讓他安全。
  「即將進入地球,做好準備吧。」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秦可原的沉思,是他的朋友。秦可原看了一眼朋友,想起來聯繫Joy,他要直接去段宅等段縑回家。
  Joy那裡得到過段縑的指令:待秦可原如待他。所以秦可原想去段宅,那邊的導航馬上為他開通。
  「可以直接送我去這裡嗎?」秦可原問他朋友。
  「我當然是沒問題了。不過,你確定不回秦家求助嗎?他們……」
  秦可原抬起一隻手,制止他的朋友繼續下去。「你知道當年的事,我沒臉回去。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是朋友就別再提。你只要把我送到就好,別的我來想辦法。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打聽一下月球那邊的情況。」
  他朋友一聳肩,「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這樣吧!我看這裡離某個基地不遠,我們有快速通道,我估計五分鐘就能到。」
  「越快越好,一切拜託了。」秦可原專心盯著導航,恨不得下一秒就站在段宅門口,而且段縑正好推門而出。
  巡邏艦在五分鐘後停在古月鄉停車場。秦可原不等停穩,三步並做兩步就衝了下來。他朋友跟在後面直搖頭,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著急。不過這裡是哪裡?
  秦可原回頭向朋友介紹站在一邊等待的乙丑,「這是乙丑,」然後對著乙丑指了指身後,「那是我朋友和他的人。我著急走,你幫我接待一下,費用從我帳戶扣。」來不及多解釋,他匆匆上山。
  朋友往前一步想跟上去,卻遇到了阻礙,「誒,這邊居然有屏障?」
  「抱歉,客人。閣下來得匆忙,我們沒有登記,所以還不能進入。請在這裡刷一下您的手環,我們為閣下和閣下的人開通最快捷登記的綠色通道。」乙丑邊說,邊示意旁邊的一個終端。
  秦的朋友笑道:「有點意思。」他刷了一下,前面的阻擋就消失了。
  他回頭對他的兵說:「今天自由活動,所有消費我買單。小杜,辛苦一下,查詢一下月球的所有動向,馬上來告知我。」得到對方的回答,然後他回頭,問眼前的機器人:「你叫乙丑?先帶我的人參觀一下,有什麼特色的都可以帶他們體驗,反正我聽到秦說記在他賬上,是吧?」
  乙丑回答:「是的,我已經安排專人負責,請閣下也跟我來吧。」
  他搖頭道::我現在去找秦,你安排一個人給我帶路就好。」
  乙丑交給了乙一,「由乙一為您服務。」
  他笑得瞇著眼,「前面帶路吧。」
  秦可原一口氣直接跑上半山腰,站在段宅門口。門開了,他有一絲期待。不過馬上希望落空,是Joy開的。不過他一邊進去,一邊問:「段縑有聯繫過你們嗎?他說了些什麼?」
  Joy一邊跟著,一邊回答道:「段少爺在十二點三十九分時聯繫過我,讓我一分鐘後把翼裝和空氣防護服快遞給他。十二點四十六分,他又把翼裝快遞回來了。」
  聽到段縑要翼裝的時候,秦可原心中有點底了。畢竟在學校時,段縑就是用它逃過了風紀委員的追捕。不過,如果人家有了防備,這個東西的突襲性就降低了呀!果然他馬上就聽到段縑又把東西快遞回來。秦可原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他還有什麼辦法呢?他現在在哪裡?段家人會對他怎樣?
  正想著,他聽到他朋友在門口說話,「……這樣啊,謝謝了小杜。你去玩去吧。我會安排人值班的。」
  然後,他朋友大步邁進來,一臉抱歉地看著他。「你做好心理準備,」他朋友開口了,「我剛剛幫你問過月球的消息。從個飛行物管理局的朋友那裡知道,一分鐘前有一艘飛船起飛。它起飛前,有段家暗處的勢力登過船,下來時少了一人。根據你給的相貌描述,十有□就是你要找的人。」
  秦可原一下子激動起來,「那艘船呢?」
  「這就是我要你做好準備的地方,那艘船叫『九月俊』。」
  秦可原整個人呆住,好像雕像,又像是沒有聽到他朋友的話。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直視朋友,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九、月、俊?是,那艘船,嗎?」
  他朋友點點頭,「很不幸,是那艘和『二月雪』、『三月風』、『四月花』、『五月嬌』、『六月俏』、『七月柔』、『八月媚』,以及『十月寒』並稱『百花艦隊』的那艘船。」
  秦可原突然站起來,來回走,「不會的,肯定是哪裡搞錯了。」
  「這個消息不會錯的。在那些戍邊的日子裡,我曾經見識過『五月嬌』。在那種船上,你的朋友沒可能逃出來了。船上的人,除了工作人員,都是只有代號沒有身份的人。甚至,他們只被看做是玩物,毫無尊嚴和作為人的自覺。你得馬上準備一筆錢,我送你去把他贖回來。再等可能就晚了。」
  秦可原搖頭,「段縑會想辦法逃走的。」
  「你怎麼還不明白,」他朋友有點恨鐵不成鋼,「上了那種船上的人,都不能保有自己的私人物品,還有可能會打上記號。萬一晚了一步,你絕對會後悔的。」
  「不,段縑這個人我瞭解。他善於創造奇跡,化不可能為可能。我要等。最起碼,他也會傳來消息,可不能錯過了。」秦可原開始檢視自己的郵箱,沒有信息。
  「別傻了,那船上會屏蔽網絡,他沒辦法傳信息給你。」他朋友還在勸他。
  秦可原不願相信,也不願就這麼放棄。他突然有個想法,就開始檢查段縑的每個快遞賬號,特別是分支號。
  突然,有個號顯示有新快遞。秦可原馬上簽收,即刻站在天井裡等待著。
  奇跡出現了。坐標上出現了一個人,那個秦可原只分別了幾小時,卻像是分開數年一般想念的人--段縑。
  他回來了。
  秦可原激動萬分,但是隨即臉色大變:段縑的衣服幾乎變成布條掛在身上,他□在在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好的。最嚴重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他的五官,都在往外滲血。秦可原想扶起他,卻不知道從何下手。他只能大喊:「Joy,快來幫忙,救救他。」
  Joy畢竟是醫療機器人出身,用懸浮儀把人放到飄浮床上,馬上送到浴室。也許段縑都忘了,他成年轉變用的醫療膠囊,就在這裡。
  Joy先打開一個保鮮櫃,取出裡面一種果凍似的東西,注入膠囊內至三分之一。然後除去段身上的衣服殘餘物,並把他放進去,蓋上蓋子,再注入三分之一。現在,段縑全身包裹在果凍中。Joy說道:「段少爺的外傷只是看上去可怕,其實只是高速運動導致微細血管破裂所致。雖然皮膚多出破裂,還不是很嚴重。真正的致命傷在內部,他的內臟有破損,甚至有移位。所幸主動脈沒有破裂,不然很難收拾。我現在將他置於修復凝脂中,讓他自行修復。問題是,這個凝脂是唯一特效藥,但是這裡存貨只夠下次的了。秦少爺,是不是購進一批來?」
  秦可原才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跟著進來的他朋友先怪叫一聲:「嘖嘖嘖,這不是號稱『黃金修復凝脂』的緊俏貨嗎?聽說加入了高密度的干細胞,是傷口修復的首選。醫院都不一定有,你怎麼弄到的?」
  秦可原表示不知道,Joy回答了,「這是段少爺的客戶送的,他那裡可以弄到不少。秦少爺要買,也得找他。我先聯繫一下。」
  機器人在光屏前點了點,接通某人的聯絡。光屏上出現回應:我沒看錯吧,是緞王府聯絡我?
  秦可原回答:「是的,先生,我們是緞王府的。王府主人意外受傷,急需特級修復凝脂。聽說你有,我們想從你這裡採購一批,你看可以嗎?」
  那邊回復:採購凝脂沒問題,你能付賬就可以。你要多少?
  秦可原按Joy的估計報了個量,對方就給出一個價來,果然是天價。
  秦可原還在計算向誰借多少,對方又說:我其實也不是為了要錢,我不差錢。我很喜歡緞王府拍賣的繡畫,但是老闆一直不同意再繡一幅。如果他同意好了一會繡一幅給我,那錢我就不要了。
  秦可原回答道:「他現在昏迷不醒,我們沒辦法代替他答應。不過我可以把那幅你喜歡的拍賣品押給你。我就是拍賣得主。」
  對方回復:好的,成交。
  在寄出繡畫後,對方如約寄來大批修復凝脂。秦可原總算安心了。他朋友在一旁看著,一直倒吸氣。

  42 第一眼看到你

  秦可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只能讓Joy把段縑搬到自己的房間,整天看護著。什麼工作,什麼賺錢,都被他拋到腦後。他眼中只有這個躺在修復凝脂中的段縑,唯願他某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自己。
  Joy那天提醒過秦可原,段縑的內臟修復得很慢,甚至會有吐血的症狀,這都是正常的。但是當他看到的時候,還是感覺觸目驚心。
  修復凝脂有淡淡的藍色和不透明感,只有當藍色退去,凝脂的有效成份才真正被段縑吸收,也才能達到修復的功效。
  第一個月,秦可原常常可以看到藍色以極快的速度消退,他終身難忘的就是,一片藍色中,緩緩沁出鮮艷的紅,很有衝擊力。不過他更關心藍色消退的速度,因為這意味著修復的速度。
  最先修復的是皮膚、肌肉和骨骼。特別是外表上清晰可見的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都已經消失無蹤。即便是這樣,段縑還是不住地從五官滲血。這樣看起來更加恐怖。而且,修復凝脂的消耗,依然是每週一換,和一個月前相差無幾。
  秦可原有些擔心,讓Joy聯繫了提供凝脂的客戶問一問。
  那人聽完段縑的情況,愣了一下,解釋道:這種凝脂因為是高濃縮,醫生怕患者吸收不了,通常是用營養液稀釋後再用,一般半月一換。像他們這麼直接用,而且患者也能很快吸收的,很稀少。最後,他補充了一點:「不用擔心,這是正常現象,還是好事。我猜測,他以前應該用過類似藥物,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不過按這種速度,你們可能很快又要採購一批了。」
  秦可原終於放下一點心來,畢竟是個好消息。不過聽到對方最後的提醒,他突然萌生了動力,掙錢的動力。以目前他的積蓄,買不了多少。更何況,誰都不知道,段縑還會躺多久,還需要多少凝脂。所以,秦可原他需要錢,很多錢。
  秦可原開始接單子做設計,有點來者不拒的意思。另外,就是又邀請了一批人來古月鄉玩。
  這麼天然的森林,充滿歷史和古文化的建築,在充斥著催生樹木和幾乎一模一樣的高樓大廈的城市很難見到了。第一批邀請名單中沒有馬上接受的人,有幾位在他們去月球時回復了,來完了幾天,反應都不錯。還有秦可原朋友的兵,也都獲得推薦人來的機會。秦可原又多了一個工作,篩選這些轉介紹的客人,剔除信譽不佳和品質低劣的,剩下也都分批發邀請函。
  現在,古月鄉里的人,控制在十個以內。每週只接待兩批,剩下的排在後面。這樣反而吸引不少人,旅遊收入蒸蒸日上。
  秦可原在段宅無意間發現了那個超大的書房,對一些古典飾品產生濃厚的興趣。一有空閒,就時常見他捧著一冊圖鑒,坐在段縑旁邊,和他聊天。
  「段,你看這枚紅寶石戒指,真的很名副其實,血腥瑪麗,好像白人的語言……哇,好大的翡翠,雕工也很好……這晶瑩剔透的,是鑽石吧,鑲嵌工藝很不錯呀……」
  這樣的情景,持續了近一月。去月球是還是夏天,現在快進入秋天了。段縑流血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對修復凝脂的吸收也減緩了,目前的這些用了三周還只是褪去一半的顏色。
  秦可原對這情況,既高興又免不了擔心。他每天一醒來,就滿懷期待地去看一下段縑,「早上好,懶貓,該起床了!」
  段縑覺得自己在做一個超長的夢,怎麼都看不到盡頭。隱隱約約,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他。他感覺,好想回到那天,他從二零一二醒來,變成了千年以後。他好怕,好怕醒來又是另一番光景。但是,那個溫柔地喊他名字的人,他好想見他。好想,好想,好想再見一面。
  驀地,段縑睜開了眼睛。好強的光,他不得不閉一閉眼,來適應明亮的光線。再睜開,他對上了那雙充滿期盼和喜悅的眼。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發自內心由衷的開心:我又看見你了。
  秦可原這天一早就有好心情,預感有好事將要發生。前一天他看段縑的凝脂顏色已經淺得很了,他還想著第二天來換。早上看著段縑,他又打起招呼。突然,他看到段縑的眼皮動了。
  這是一個訊號。果然,沒一會,那兩排茸茸的睫毛像剛出殼的蝴蝶扑打翅膀,忽扇忽扇地,突然就睜開了。
  秦可原心中又驚又喜,他眼睛都不眨的看著,希望自己沒有看走眼。但是他暗地裡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用來證明自己沒有做夢。嘶,好痛。這是真的。
  但是,段縑並沒有睜眼太久。他剛一睜開就又閉上了,好像是不能適應強烈的光線。雖然秦可原知道這點,但還是很擔心。他湊近了一些,仔細盯著段縑,好像怕他又睡下去,長睡不醒。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但也可能實際上僅僅過去了幾秒,段縑的眼皮又動了動。秦可原甚至屏住了呼吸,就為了等待這一刻。
  段縑又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他,唇角一勾,笑了,眼神中好像在說:我又看見你了。
  秦可原心情大好,激動得在發抖。然後,他也笑了:「歡迎回來,段縑。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對他的話,段縑不做回應,只是笑。
  段縑很開心再次見到秦可原,再次見到這個可愛的世界——在她又變得自己不認識之前。
  但是這來解釋一下,他現在的狀況。他的周圍,這半透明的好像果凍的,到底是什麼?自己什麼時候被,放進,這些「果凍」裡的?為什麼自己的身體這麼沉重?為什麼自己想說話卻開不了口?為什麼……自己這麼……困……?
  段縑無法理解的事,秦可原同樣也無法知曉。他第一時間聯繫了Joy,這是現在唯一能解釋的人,確切地說是機器人。
  Joy在醫療膠囊外面的終端上弄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段少爺的身體已經基本痊癒了,現在只是最後的修復,因為他在倒時差。畢竟他之前做了一次超時空旅行,在沒有任何防護下。一般的空間跳躍式需要在特製的交通工具中,比如秦少爺你回來時坐的巡邏艦。但是,段少爺沒有。他無法脫離在空間跳躍中的時空錯覺,現在只能靠睡眠來調節。所以,段少爺之前都在努力是自己好起來,而現在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補充睡眠。」
  秦可原雖然不能理解,不過只要知道一點:段縑只是在睡覺,睡夠了就能醒過來。對此,他很高興。等待這麼久,終於快要看到好的結果了,不是好事一件嗎?
  秦可原一邊加速完成了自己手上的案子,一邊小心地照顧著從醫療膠囊中移出來的段縑。段同學現在躺在他自己房間的黃花梨拔步床上。這是段縑奶奶的嫁妝,也是他父母的婚床。現在,它屬於他——段縑的病床。
  在又一周的睡眠後,段縑終於再次清醒過來。這次是真的,醒過來了。
  「哦,親愛,咳咳,親愛的秦老師,再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段縑清了清嗓子,太久沒說話,聲帶大概都退化了。
  秦可原把最大的喜悅從心底慢慢溢出來,浮現到臉上:「這兩個半月,我一直能看到你。而現在,你又能看到我了。現在有什麼感覺,什麼都可以,說出來吧。」
  段縑一臉為難,但是看了看滿臉鼓勵的秦可原,他動了動唇,最後說出來這樣的話:「兩個半月沒吃東西,但我現在為什麼還是想上廁所呢?我很急,請快點,秦老師。」
  秦可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趕緊過來幫忙扶著全身軟趴趴的段縑去洗手間。

  43 復健

  段縑醒過來第二天就開始了鍛煉,以期早日恢復之前的狀態。秦可原對他這種舉動給予最大的支持。每當段縑累了,他就放上小小的折疊椅;當段縑渴了,他就遞上一杯白開水——剛剛恢復意識的人,不適合喝茶;當段縑熱了,他就在一旁搖動大大的蒲扇;當段縑……反正,秦可原充當了一個忠實的陪護人員,當然,旁邊還有專業的Joy作為指導。
  段縑對秦可原的幫助非常感謝,不過這種謝意不用付諸於口,只需謹記於心。
  因為他們都不方便做飯,廚房的活暫時交給了古月鄉小館的大廚乙十。乙十的手藝是眾多機器人中最接近段縑嘗過的原汁原味的,這也是它得此重任的原因。目前到古月鄉旅遊的遊客,至少都要在古月小館吃過一餐後才走。特別經過轉介紹來的,都是慕它的名而來。為了段縑,它最近開始研究食療、藥膳之類的文獻。並且,段縑成為了最好的實驗者。
  段縑很久以後,都不願回憶這段時間。在秦可原和Joy率領的一干機器人的眼神攻勢下,段縑不得已一盅又一盅地喝下滋補的湯水。而這些湯水,讓他在恢復正常活動之前的兩周內,增加了好幾斤肉肉。
  秦可原美其名為「補回你躺著的這段時間掉的肉」,Joy則稱其為恢復正常值。段縑無語了。他不喜歡一下子多出這麼幾斤肉來。之前因為行動不便,只能任人擺佈。
  不過,在十月的某一天,段縑同學,擺脫了這種困境。
  「嘿,我可以自己走了。」段縑很穩當地走到秦可原的面前,擺出一個健美先生的姿勢,「哈哈哈,我的身體不再是酸軟無力了,看,力量感又重新回來了。」
  秦可原雖然不理解這個可笑的姿勢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看得出,段縑很快樂。這樣一來,他也很高興。「是啊,你終於不再像病美人一樣躺在床上,那個古人,叫什麼來著。哦,對了,林黛玉。」
  「她是女的,不要搞錯了,老兄。我是男的,不要和她比較,會很傷我的自尊心的。」段縑一臉「I 服了You」的表情,不過馬上變得諂媚起來:「親愛的秦老師,看在我已經痊癒的情況下,能不能不要再燉湯了?」段縑用充滿期盼的雙眼,緊緊盯著秦可原,還特意眨了眨,希望得到肯定答覆。
  秦可原受不了他的這個表情,不過還是想了一下,等段縑多說了幾句軟話,和拉著他的胳膊學小孩一樣搖了搖,他才一臉勉強地點點頭。
  段縑得到這個肯定的答覆後,好像孩提時候得到心愛的玩具一樣高興。然後,帶著滿臉的笑意去登山了。
  好久沒有去山裡逛逛的某人,今天在田地裡走了很久。看到久違的土地、植物,還有活躍不了多久的飛鳥蟲魚等等。家的感覺更濃了。段縑覺得自己真的回來了,過去幾個月遭遇的一切危機,都遠離了他。但是,段縑心有不甘,不能就這麼放過這些人。總有一天,他會為自己討回公道的。
  這麼好的天氣,就別再為那些人自己給自己添堵了,段縑如是想。特別是想到某個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人,段縑心情大好,在陽光下伸個懶腰,笑容都寫在臉上。
  一旁默不作聲的秦可原總算當下心來:這段時間雖然總能看到段縑的笑,但是秦可原看得出他隱藏在背後的不尋常的情緒。秦可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麼,也不知道怎麼開解他,不過他知道怎麼照顧他和關心他。之前他的經歷,秦可原不想也不敢問,就怕觸碰到對方的傷口。還有在段縑剛回地球那一個月間,網絡上四處流傳的流言:聯盟大賽時隔十五年出現的全場大獎得主,涉嫌抄襲。
  秦可原初看到這訊息時,十分惱怒。傳播信息者好像知道段縑無法辯駁的情況似的,特意在最後註明,如果說錯接受當面對峙。
  秦可原這樣家教良好的人都差點想爆粗口了。這個肯定是段家人的手筆,目的不用猜都知道是為了那個全場大獎。
  這些事,秦可原還沒有跟段縑講。一來是想讓段縑更好地康復訓練,早日可以靠自己走路;二來不想擾了段縑回家的好心情,不想讓他為這些事傷神。如果自己可以在段縑知道之前把事情解決就好了。秦可原壓下這個念頭,他不是沒試過,可惜沒成功,差點把事情搞得更複雜。段家找的人文才非常好,在幾個網友的唇槍舌劍下,還能立於不敗之地。不過他們手裡好像有鐵證,說得頭頭是道。秦可原十分相信段縑,知道那證據肯定有鬼。
  秦可原整理一下心情,帶著春日暖陽般的笑容走了過去,站在段縑身邊。「你呀,身體剛好一點就四處亂跑。雖然沒有大礙,也要多休息的。」
  段縑早就感覺到熟悉的腳步和氣息在靠近,「我是在吸收天地靈氣,哪有偷跑?」他指著更北邊的山林,回頭看秦可原:「看,雖然秋天到了,但這些樹都還這麼挺拔翠綠。人也會這麼頑強的,所以別把我關在家裡。」
  秦可原哭笑不得,只能點頭同意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嘗試著要告訴段縑。幾次張口動了動,卻一字都說不出手。
  就在這時,段縑的手環很突兀地響,提示有聯絡。段縑接通了,對方一開口就知道是他。
  「唉呀,我的大忙人,您終於接通了。您再不接通,我都要申報人口失蹤了!」
  這語氣,這音調,是小艾無疑。「我病了好久,剛剛才能出來透透氣。什麼事這麼急?」段縑馬上回應,以免出現上次聯繫時的尷尬場面。
  「是關於你的事。兩個半月前,開始出現有關你的不好信息。有人說你抄襲,而且言之鑿鑿,說得跟真的一樣。我擔心你吃虧,又聯繫不上你,就聯繫了月球基地那邊。才知道你退出集訓了。你怎麼了,不會得罪了什麼人吧?」小艾難得正經一下。
  段縑不用猜都知道是那家人玩的手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愛說什麼就去說吧。段縑把這意思告訴了小艾。
  「哪能什麼都不說,還不被說成『默認』了!?他們的行動不止是散播謠言。我聽說,段家家主婆婆本來想認你是他們家人,後來被拒絕就懷恨在心。現在正在積極奔走,準備把你的大獎身份,換到她家蛇蠍女身上。你要早作準備啊,親!不要告訴我,你在退出集訓後,還要退出銀河之星大賽?不要啊--我還等著看你設計出更多更漂亮的衣服來大抱眼福。你答應我一定不能退賽!」
  段縑看了秦可原一眼,秦只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小艾這通訊來得很是時候,至少,秦可原不用煩惱要怎麼告訴他這件事。
  沒有馬上聽到保證的小艾怪叫一聲,「啊,不是吧!你真的要退賽!?……」
  「沒有,」段縑有種想摀住耳朵的衝動,他忍住了,「如果你打聽得夠仔細,就應該知道我在集訓點說的話。我不會放棄銀河之星大賽的。其他聲明一概不是真的。」
  段縑的話,安撫住了差點陷入焦慮的小艾,「不退就好,不退就好。但是你也要做好準備才是,不能坐以待斃,特別要防範段家老太婆。如果需要什麼情報,儘管找我喲,親。你知道怎麼找我,拜拜了。」
  「我知道了,謝謝。然後,拜拜。」段縑話音剛落,小艾就切斷了通訊。
  段縑看著手環愣了幾秒,笑著搖搖頭。他抬頭看著秦可原,問道:「你這幾天糾結的,就是這件事吧?」
  秦可原的視線總是不離段縑左右,同樣的,段縑的目光也經常停留在秦可原身上。他自然也知道秦可原每天的笑臉後隱藏的憂心。
  秦可原沒想到段縑看出來了,現在只能承認了:「你沒醒過來時,我就得到這個消息了。你一躺就是幾個月,我都快忘了。段家人好像認為你不會再出現了,大肆宣揚『你的作品抄襲了』這樣的傳聞。還挨個去找評委,希望能將你的獎項轉到段紅名下。如果不是評委中有幾個強硬的,可能她就得逞了。但是,如果你要參加銀河之星大賽,還要再面對段家人的發難。你想好了要怎麼做了嗎?我會全力支持你的,無論各個方面。」如果沒有想好,那我可以為你想出合適的方法。秦可原將最後一句默默放在心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段家人如何出招,山人自有妙計。」段縑笑的很狡黠,眼神中又有了以往的活力,「到時候少不了讓你出錢出力的,秦老師。誰讓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呢。」段縑還特意用肩膀撞了一下秦可原的後背,「走,回家了。今天我廚興大發,你等著看我露一手吧。」

  44 殺手鑭

  段縑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段家人所謂的「證據」上,真的就是真的,沒有可能平白就變成假的。現在,他要為大賽做準備。
  段縑自從有點經濟基礎,就在準備。至於準備的是什麼,如果你還記得他家房子後面的某個建築,也許的你就有答案了。
  段縑在愛閣定了不少絲線、布料什麼的,特別是定制的綢緞。段縑定了不少,加上之前的,已經是他半年的分紅了。不過愛閣的老闆娘好心,送了他一匹皓白素緞、三捆原色絲線。
  於是這幾天,秦可原就看見某人早出晚歸。除了吃飯和睡覺回家,其他時間都不知道在哪,在幹嗎?秦可原猜,他應該是在準備比賽的事,也許可能是在想對段家人的反擊。無論秦可原作何想法,都忍住不去問他。知道他在這裡很平安,秦可原就很滿足了。秦可原要做的,是堅實的臂膀,在他需要時為他撐起一片天;也是寧靜的港灣,在他疲倦時供他停靠;還是溫暖的懷抱,隨時隨地向他敞開。
  段縑確實感受到秦可原無聲卻有力的支持,除了感激感動感慨以外,還有別樣的感觸在心中萌生。這是段縑從未有過的體驗,很新奇。雖然他忙著作準備,但是秦可原的一舉一動都好像牽動著他。段縑心中隱約有些明白自己的變化是因為什麼,但是有些事在面前壓著,他就沒多想。反正,就順其自然吧!
  段縑整天不在家,秦可原就忙著做手上的活。說起來,秦可原的作品在業內也小有名氣。只是他以前憑感覺做設計,遇到合適的原石再想設計方案,設計完放到網上拍賣。就是那種「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狀態。那個時候,他從來沒有接過定制的話,一來沒有這種習慣——讓不懂裝懂的人對自己的說三道四,二來也不喜歡機械地重複。但是當日為了某人,他什麼活都接了不少,一時半會還做不完。
  這樣忙忙碌碌又快一個月,秦可原手上的活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其實這些活,秦可原本來已經有做到年底的心理準備了。多虧段宅的藏書,各種消失在歷史中的經典和精華的沉澱,為他打開了一扇門,朝藝術殿堂又邁進一步。那些靈感迸發的片段,被他一一捕捉,大大提高了他的效率。
  點觸了發送,秦可原手邊真的沒有活了。他一面收拾桌上凌亂的書,一面想著今晚下廚做點什麼給段縑補補。剛把書歸位的秦可原走出書房,正好看見段縑心情很好地回來。他也被段縑的喜悅感染,笑意在他臉上浮現,「有什麼好事嗎?」
  段縑幾步跨上堂屋,伸手實打實給秦可原一個大擁抱。
  秦可原始料未及,但一瞬間,笑容就在他臉上擴大。他伸手回抱了一下,心中彷彿有樂團奏響歡樂的歌。
  不過,段縑沒有讓秦可原抱太久。 他退後一步,笑咪咪地問:「今晚想吃什麼,儘管提,我下廚!也該好好犒勞一下辛苦了一個又一個月的秦老師了,看你都瘦了不少。都是因為我,把你累著了。」
  秦可原拍拍他的肩,「我一點都不累,都是Joy他們在做。再說了,如果我出什麼事,你也會和我一樣照顧我的,不是嗎?」
  段縑忙不迭地敲幾下身邊的柱子,「誰會這麼詛咒自己!你平平安安的,比什麼祝福都好。快點菜,我好做準備。」
  我還想給你補補呢,秦可原如是想,卻又這麼說:「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挑,你做你拿手的。」
  段縑想了想,有主意了,「甲子那裡剛剛收穫一些山菌和蔬菜,要不我們來個山菌火鍋?」段縑甚至開始計劃用什麼做湯底,什麼做輔料,以及涮什麼。
  秦可原同意了,「你就做你拿手的,我什麼都可以。唯一一點建議,少放辣。」
  段縑噗地笑出來,「山菌喝的就是湯,我不會放辣椒去破壞原有的香氣和甜美的。你就放心吧。」
  看著秦可原點點頭,段縑脫掉外衣,走進廚房。他從肉類保鮮箱裡找出幾跟大棒骨,先焯去血沫,再和薑片蔥段一起熬湯。然後,他一邊擇菜,一邊想家裡那個銅鍋放在哪裡了。秦可原接過他手上的活,「要幹嗎就去,這些我來做。」
  段縑也不客氣,洗了洗手就直奔儲藏室。嗯,上次整理的時候,好像把它放在這裡。段縑找出那個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紫銅火鍋,沒變形沒起銹,還是當年那個模樣。把塑料袋放在一邊,段縑走到天井,就著水龍頭裡裡外外乾乾淨淨把它沖洗了幾遍。
  秦可原看到它的時候很驚訝,「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段縑敲了敲它,「這是銅火鍋,現在已經見不到了。」段縑回憶起童年,特別是父母都在的時候,一到冬天大家就圍在銅鍋旁邊涮菜,暖烘烘又團圓。雖然沒有以前的親友來相聚,和現在的朋友圍爐小聚也不錯。
  等段縑回過神來想繼續做事,才發現有人已經做完了。他連忙去看灶上的湯,可別燒乾了。
  熬了兩個鐘頭的大骨頭,入口即化,瞧那湯色,都是白色的!段縑準備把它做第一道湯底用。從瓦罐裡取出三分之二的湯和湯渣——骨頭和幾乎化了的肉,剩下是純淨的湯。段縑將洗淨的各種蘑菇放進瓦罐裡繼續燉煮。這次收穫的蘑菇是每年入夏那場雨後,段縑和機器人Joy、甲子等一起去山裡采蘑菇順便帶來的土裡長出來的。這次收穫的是什麼雞油菌、青頭菌、紅菇、香菇、平蘑等等常見的菌類,適合煮湯。如果是見手青、牛肝菌、乾巴菌等這些炒著吃更對味的,段縑也不會暴殄天物的。
  又煮了一個小時,菌類都熟了,可以開始火鍋了。段縑將鮮美白亮的菌湯倒進銅鍋,銅鍋地下是加熱板。
  原本這種銅火鍋是在內裡放進木炭燃燒加熱,但是現在沒有這個條件了,段縑才想了這麼個折中的辦法。反正銅的導熱能力很好。
  桌子四周擺上洗好碼齊的蔬菜,還有大廚友情贊助的手切牛肉。秦可原將他特別調製的醬料分別放在銅鍋兩端。段縑在忙的時候,他也沒閒著,用特別的醬和著調料,配製出合乎段縑口味的香辣口味,以及自己喜歡的鮮香口味。
  段縑擺完蔬菜,秦可原放上碗筷,兩人默契十足,異口同聲:「開飯了。」
  段縑給秦可原夾塊蘑菇,秦可原撈出牛肉給段縑。兩人相視一笑,各自開吃。這頓飯,賓主盡歡,不對,應該說兩主皆歡。

  45 登船的票

  離銀河之星大賽還有二十多天,大賽組委會也開始給參加正賽的選手寄出邀請函。
  段縑在等待中度日如年,只好以練習和接些緞王府的活來打發時間。其中還有一副是難得的中型定制繡畫。因為是新婚禮物,段縑繡了並蒂蓮圖案,很是清雅別緻。旁觀者秦可原初次看到,幾乎傻眼。
  段縑繡了一下午,他就在旁邊坐著目不轉睛地看了一下午,時不時還發出驚歎聲。
  段縑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我還有一手絕活,以後有機會給你看。」秦可原聽完,露出很期待的樣子。
  邀請函沒等到,段縑先看到了一個聯盟大賽組委會的公告:近日,有人舉報全場大獎得主段縑同學作品涉嫌抄襲,目前尚未查實。但是,由段縑同學的輔導老師範寧發來視頻,代表段縑同學正式宣佈退賽。經過組委會討論決定,同意段縑同學的退賽申請,將其從地球聯盟報送名單中剔除,名額從缺。……
  段縑先是一驚,然後雙腳收到沙發上,雙手抱膝,腦袋整個埋在膝蓋之間,肩膀不停抖動。
  這動靜驚動了身邊看著古書的秦可原。秦可原放下手中的書,伸出一隻手想拍拍段縑的肩安慰一下,「怎麼了……」突然他眼角掃過光屏上的文字,皺了一下眉,怒道:「那群混蛋,又使陰的!別擔心,段……」
  秦可原話音未落,段縑猛地一抬頭,大聲笑出來:「好,好,好!誰怕誰,」我倒要看看,子孫到底鬥不鬥得過祖宗,「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遛吧。這群小人不會以為我困在那條船上,再也下不來了吧?」
  看來段家人的陰謀,反倒激起段縑的鬥志。他跳下沙發,來回走了幾步,活動活動關節,大有要大幹一場的架式。「我需要你的幫忙,秦。」
  秦可原看著他,「隨時為您效勞。」
  「首先,還是邀請函。沒有這個,我根本登不了船。聯盟取消了我的資格,那我只有參加外卡賽了。秦,這個外卡賽可以匿名參加嗎?」
  「我也不清楚。」秦可原一聳肩,「不過為什麼要匿名?你是怕段家人會從中作梗嗎?」
  段縑一臉凝重肅穆:「那些黑社會,除了不敢明著殺人放火,綁架勒索、強買強賣、販賣人口……哪樣不精通?如果他們提前知道我還要參加,阻止小小的我登船不是輕而易舉?我得有所防範。」
  「報名也得經過聯盟。如果聯盟組委會都在他的控制下,那你再報名可就費勁了。」秦可原實話實說。「我也預見到不會這麼容易的。不過,我是不會就這樣退縮的。我們再合計合計,我不信段家人能隻手遮天。」
  雖然段家人沒有手眼通天,但是在報名處放進眼線還是很簡單。
  段縑還沒報名,就收到艾方興的通訊。「段縑,你不是說不退賽嗎,那個公告怎麼回事啊?」
  雖然質問口氣有些讓段縑不適,但是裡面的關心他收到了。所以他認真地回答:「我沒有退賽。我已經離開了范寧的研究室,他並不能代表我。這應該是段家人弄的。我正打算報名外卡賽,怎麼也要拿個第一,不能讓段家人得逞。」
  小艾冷靜下來,反而給出不同意見。「段縑,我很支持你重返大賽。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別走外卡報名這條路。段家人一定會在報名處設眼線的,一不小心,你又會陷入段家人編織的天羅地網中的。」
  「我也知道這點,所以一直在猶豫。我的參賽資格被取消,肯定也和他們有關係。」
  段縑心底冷哼一聲,想讓我任你們擺佈?不可能!「小艾,我知道你消息靈通,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看看哪裡能避開段家人的視線報名;或者還有什麼辦法可以低調上船,而不被段家人察覺。」
  小艾那邊半天沒有動靜,好像是在查什麼。直到,「段段,我想了一遍,要上船的辦法不是沒有。因為銀河之星是半真人秀性質的大賽,允許小部分人登船觀看。這是一個機會,唯一的缺點就是,船票並非邀請函,上去也不能參賽。如果你實在找不到別的辦法,這可能是最後一條路。」小艾頓了頓,「而且,你要是想這麼做,就得快點。船票即將預售。如果買不到,你就連最後的路都被堵死了。」
  「嗯,我想想辦法去買。謝謝了,小艾。」
  「哎呀,你是在誇我美麗大方、善解人意,那我就收下了。行了,快去買票吧,我等著在轉播中看到你得大獎呢!拜拜。」說完,小艾直接掛斷通訊。
  段縑露出這兩天難得的一個笑臉。他回頭,笑容滿面,「至少,現在有路可走了。秦,你要和我一起去嗎?」「那是當然。」見他笑了,秦可原也心情愉悅起來。
  可惜事情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第一天,秦可原和段縑刷了大半天,都沒能搶到票。
  第二天,第三天……幾乎都是差一點就能搶到。截止日期即將來臨,可是段縑一來參賽資格被取消,二來外卡賽還沒報名,三來船票沒搶到。這種「三無」將直接導致他無緣這次銀河之星比賽。
  情況緊迫,秦可原把段縑平靜面具下的焦慮看得清清楚楚。於是,他撥通了一個通訊。「是我,秦可原。我和朋友想上『銀河之星』,但是一直買不到票。家裡的票,如果,有富裕,能不能,給我兩張?」
  段縑雖然聽不到秦通訊的內容,但是他滿臉的羞愧、赧然、企求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複雜且段縑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表情。段縑正打算上前讓他掛斷這個通訊,然後另尋他法。
  秦可原自己掛斷了,帶上笑意對段縑說:「我找到船票了。」段縑忍不住站起來,緊緊抱住秦可原,「我一定會拿著冠軍,和你一起回家。」
  話音剛落,秦可原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段縑的手環提示:有一封郵件。他退開,點開了,是從緞王府的關聯郵箱轉過來的。那是一封邀請函,來自銀河之星大賽組委會。
  段縑打開一看,愣住了。秦可原湊過來看了一眼,也愣住了。郵件正文是這樣的:D伯爵先生,我們很榮幸地邀請您,做為特邀選手參與銀河之星大賽。鑒於您沒有留下具體地址,請您於X月X日前憑此邀請函登船。船的停靠地點和時間,參考官網首頁的地圖。……
  後面還有附帶的短信:您的作品大氣而充滿古意,鄙人十分喜歡。雖然您目前沒有成形的衣服作品面世,但鄙人曾經在您的回復中看過您說您會「自己做衣服」,於是有了今天的邀請函。如果我搞錯了,也希望您能前來進行特殊技藝展示。如果您有什麼要咨詢,請直接回信。沒有回信,我們就默認您要參賽了。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段縑看著這封郵件,一種無語感油然而生。他側過頭看著秦可原,問道:「我沒有做夢吧?」
  秦可原輕輕彈了段縑的腦門一下,「感覺到了嗎?感覺到就不是做夢。」他突然一臉憂鬱,「難得我去要了兩張票,現在又用不上了。」
  段縑也笑了:「你自己也得用啊,秦。只不過多了一張,還可以找別人一起去。」說完,眼神輕飄飄地從秦可原身上掃過。
  秦可原伸出手,點了點邀請函最後一行小字:您可以攜帶助手,限一人。然後他笑的讓段縑很想給他一下:「段同學,我的兩張票都可以退回去了。」
  段縑突發奇想:「別,我們一人邀請一個朋友去吧。我突然想請小艾一起去了,可以嗎?」
  秦可原看著這位突然惡意賣萌的同學,心都軟了一半,「正好,我也找一位司機,送我們過去。路費,就是這張票吧。」
  「你想找誰?」段縑看著他的表情,突然好奇起來。
  秦可原神秘一笑,「你到時候就知道了。」無論段縑軟硬兼施,秦可原都不願多說一句了。

  46 登船

  時間不等人,段縑看了一下日期,和秦可原商量哪天去。
  段縑想越早越好,盡快沒入銀河之星的人群中,暗中尋找段家人的漏洞以便反擊。秦可原則持不同意見:「銀河之星起飛後不會特別回程降落。段家人就算看到你,也沒辦法再登船。而他們之前登船的,也不會超過六個人。
  「段家人即便想把全部打手弄上船,也是不可能的事。加上家主、參賽的兩人,以及隱藏的人,段家可能登船的人,大概不超過十個。銀河之星這艘船一旦起程,在比賽沒有結束前,不會特意回程或中途停下。如果我們登船的時間正巧行程開始,至少,段家人就沒法再往船上運打手。公平的條件下,咱倆還怕他們?更何況,船上的安保人員,都是退伍的前線士兵。所有安保監控,無論原有的還是後加的,都是軍事一級級別。他們沒多大可能像在月球基地上,隻手遮天的」
  秦可原的分析很對,段縑沒有想太久,很快就答應了。「那好吧,我們就等到截止日期當天再登船。但是,你到底邀請了誰來載我們呢?」
  秦可原又笑而不言,反問:「你和艾方興同學說好了嗎?」
  段縑雖然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還是很配合地回答了:「小艾當時很興奮……」
  準確地說,小艾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雞血了:「什麼?你要請我去看銀河之星比賽!真是……太、棒、了!啊啊啊--等我一下,我待會聯繫你。」
  只來得及說完邀請,連再見都沒法說的段縑一臉黑線。他大概能猜出小艾要去幹嗎:除了邊尖叫邊亂跳邊歡呼邊轉圈以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過了一會兒,段縑才接到稍微平靜些的小艾的通訊。強行將欣喜若狂的情緒壓下去些,小艾咨詢了時間地點、登船點、艙位及比賽時觀眾席的座號,並表示會自己登船。最後他補充問了一點:「你自己都OK了嗎?我等著親眼看你奪冠呢。」
  段縑回道:「那是一定的。」
  回憶結束,段縑笑了一下,「小艾人不錯,就是太容易激動。」
  「不激動就不是小艾了。我這邊都準備好了,你呢?」秦可原突然問。
  段縑說出一句這兩天秦可原正在看書裡的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敢問東風何時至?」
  秦可原只能說:「時間一到,東風也就到了。」
  時間說到就到,段縑挑選了一身平時不怎麼穿的服裝--他曾經多次穿著它參加自己的時裝發佈會,被當時業內戲稱為「D的戰袍」。秦可原則是穿著段縑畢業時送他的禮物。兩人站在一起時,很符合一個成語。
  秦可原看到段縑時,呆了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只說了一句:「你穿得,很,特別。」
  段縑遞給秦可原一件藏藍色的大麾,這是他這兩天趕製的,「可惜我來不及做禮帽和手套,不然一定要把你打造成英國紳士。」
  秦可原接過來穿上。整件大衣線條流暢,剪裁大方,領口和袖口處隱約可以看到同色的花紋,化繁為簡,低調而華麗。秦可原很喜歡,特別是上面的不規則扣子,珍珠白色中隱含七彩的珠光。那些扣子,是段縑用山溪中的野生河蚌殼磨製的,一面是雅致,一面是野趣。
  段縑自己身上的外衣就是用扣子的另一面。褐色和煙灰色的紋路,凹凸不平的表面,很襯段縑身上土黃色的外衣。段縑的外套是軍裝改良的款式,帶著那麼一點點的狂野氣息。他穿上外套,戴上許久未戴過的太陽鏡。
  秦可原感歎一聲,「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段縑一頷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你都認不出,段家人不就認錯了,我還想在比賽前低調些。」
  秦可原笑了起來,「那我,怎麼辦?他們也認識我啊。」
  段縑拿出早就找好的一副金絲框平光眼鏡,幫秦可原戴上,平添了幾分書卷氣。秦可原還有點不習慣,好在不用適應太久。
  兩人站在古月鄉停車場,等待秦可原的朋友來。段縑突然靈光乍現,「你的朋友,是把我們送回家的那位嗎?」
  秦可原搖搖手,正要解釋,眼角掃到什麼東西正在快速接近。於是,他轉頭看了一眼,說道:「來了。」
  段縑聞言也轉過頭去,「那是……」有點眼熟的外觀和顏色。直到艙門打開前一秒,段縑才叫出來:「莫大哥!」
  空行器上下來的,正是很久沒出現也沒聯絡的莫如深。
  「喲,這不是秦大少嗎?穿得太漂亮,我都不敢認了。旁邊這位,不會是小段縑吧?都長這麼高了!這打扮,真不錯,都認不出你來了。」
  段縑心說,要誇我直接誇就是了,幹嘛還加個「小」字?
  秦可原和段縑待的時間夠久,足以知道他的雷在哪裡,連忙轉開話題:「如深,我們趕時間,邊走邊說。」
  莫如深小吃一驚,深深地看了秦可原一眼,唇角掛上可疑的笑,「這邊走。」
  在聽完段縑和秦可原這幾個月的經歷,莫如深低頭陷入短暫的沉思。然後,他抬起頭來,沒有笑容的臉上透露出平常看不到的凝重和嚴肅,也許還有一絲戾氣。忽然,他開口了:「段家人,哼!」語氣和音調都降低,但是更能凸現出氣勢來。
  秦可原熟知老友的脾氣,「如深,這次邀你一起去,是段縑的主意。他想讓你看到他擊敗那家人,堂堂正正地在全星系人面前。所以希望你看到某些老熟人時,先不要激動。至少,等看到那些人一敗塗地之後再做動作。可以嗎?」
  莫如深點點頭,但是臉上又浮現剛剛那奇怪的笑容,目光炯炯盯著秦可原。秦可原一瞬間一個凌厲的眼神看回去,然後又恢復平時的溫和神態。而莫如深的笑意愈發擴大。
  這兩人的私下交流,段縑根本沒發現。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背包,找到一件巴掌大小的東西,遞給莫如深,「莫大哥,幸虧有你送來的醫療膠囊和Joy,不然這次我逃回來也不一定能保住命。這是為你做的小禮物,不嫌棄的話就請收下吧!」
  莫如深接過來,是一個紅色的小福袋,一面繡著「出入平安」,另一面繡著「無病無災」。果然對於莫如深這樣常年在外的人,很能安慰心情。他順手就掛到駕駛區上方,很有心理安慰感。
  段縑這次的東西可不少,裝滿一個拉桿箱和一個背包。段縑很重視這些東西,裡面還有他的殺手鑭。
  沒過多少時間,段縑他們已經到了。銀河之星,整體面積兩百多平方公里,接近一座小城鎮大小。這裡果然是曾經的軍事壁壘,段縑感受到了歷史滄桑和厚重!外部是沉重的黑褐色,不知經歷過多少戰火的洗禮,高聳的瞭望塔和眾多的射擊點、炮口,還有戰爭遺留的硝煙味道。
  空行器的降落點是以前的戰鬥艦和機甲起降口之一,內部可供數百架小型艦停靠。降落口的服務機器人,會認真核對每位來賓的邀請函或者船票,指引他們去各自的房間。莫如深和段縑秦可原他們不住在一起:段縑作為特邀的,住在選手區和評委區之間的區域,住宿條件接近於評委的級別;而莫如深就住在觀眾區,不過房間級別還挺高,和他們差不了多少。
  直到進入房間,一切都很順利,段縑和秦可原都沒有遇到阻礙。

  47 證據

  時間倒回數月前,在回地球的擺渡蝠上,馬霹晉因為後半段集訓一直沒有看到段縑,心裡偷罵:「段縑,你個膽小鬼,懦夫!我還沒有打敗你,你怎麼能自己先逃了呢?!氣死我了!」馬霹晉一邊想著,一邊看向四周,「我說怎麼不見他,難不成……」他沒逃出來?哼,我管他死活……這樣還是不好吧。那就回去地球幫他報案吧!你要是能得救,別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對段縑的最後記憶停留在他被綁走那時候的馬霹晉,在心裡下了個決心。
  下船後,馬同學本來想找與他同時看到段縑被綁架的耿於懷一起去。可惜兩人離的太遠,一轉眼,馬同學就失去了耿於懷的蹤影。不過,他依稀看到,耿於懷不見之前,身邊有個女的,好像是那家的人。不會,不會的,馬霹晉在心中否定了這種可能:耿於懷知道我和那家有世仇,而且,耿家的政治聲望也不允許他結識那個聲名狼藉的家庭。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一定是的。對了,我找他幹什麼?想起來了,去報警!
  跌跌撞撞被人從警察局趕出來的馬霹晉,罵罵咧咧地坐上空行器回家。一路上,他腦海中不斷迴響著警察說的話:「別開玩笑了,在月球失蹤……好吧,在月球被綁架,那你應該向月球基地的警局報案,怎麼回到地球才來?而且,都過去這麼久,你怎麼才來?你不知道,就這段時間,月球起降過多少飛行器,死了多少人?沒準他已經被賣到其他星球,甚至說不定已經被製成標本放在某個外星人的客廳作裝飾了?你知不知道!沒事不要開玩笑,有事及時報案。」
  為此,馬霹晉心情鬱鬱,從回到家幾天都沒有緩過來。
  馬父以為他是因為沒能進入銀河之星大賽而難過。不知道怎麼安慰和開解的家長,只能千方百計為他買了一張船票,想給他一個驚喜。
  馬霹晉收到船票時,那種喜悅真的難以言表。他一再向父親確認,「真的是給我的?真是……太好了!親愛的,我愛你!」邊說,邊給馬父一個大大的擁抱。
  聽說完父親買票的原因,馬霹晉大笑,然後把事情告訴了父親。沒想到父親一下子變了臉:「我從沒想過要把你培養成什麼大師或者商界名流,只希望你學你喜歡的東西,哪怕有點小脾氣,我也只要你開心快樂就好。但是,我沒有想到,你對別人的生死這麼冷漠。這是你的同學啊,你沒有能力不出手這都沒什麼,但是報警你完全可以做到的。再退一步,你也可以和老師說一聲的。當年,你小爺爺被人綁架,就是沒有人及時報警,等我們找到他時,一切都晚了……」
  馬霹晉聽父親提起最疼愛他的小爺爺,原本想反駁的話都嚥下去,最後訥訥地擠出一句:「他可是姓段,怎麼能和我小爺爺相提並論?更何況耿於懷也沒有說啊……」
  馬父打斷了馬霹晉的辯解:「姓段的就一定是那家人嗎?那不是一條人命嗎?在你說要報范寧研究室時,我就調查清楚了,那家人沒有去范寧那裡。所以我才放心把你送過去。」
  「不對,於懷明明和我說過……」馬霹晉有些接受不了。
  「還有耿家這小子,心太大,卻沒有裝進你。搞不好,耿家老爺子的清名,就毀在這一代上了。不是爸爸要干涉你交友,但是爸爸不想看到你受傷。他的計劃裡沒有你,而你的心裡離不開他;他對你無意,你對他多情。你放太多感情進去,而他隨時可以抽身,這才是我最恐懼的。孩子,他不愛你。」
  馬霹晉激動地大喊大叫:「不,你在騙我,你說的都不是真的!騙子!大騙子!說謊騙我!」
  馬父皺眉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禮貌?有這麼對長輩大呼小叫的嗎?先去書房,想想你的錯誤,想清楚,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習慣於聽父親的話,馬霹晉乖乖走進書房,在寬大的實木書桌上一邊磨墨,一邊找到慣用的筆,開始寫字。使用的是最接近古代人寫書法工具,雖然都是電子產品,但是寫出來的作品和消失在歷史中的書法很像。馬霹晉的小爺爺就是小有名氣的大家,馬同學一直跟著學,這是他冷靜的方式。
  但是今天,他一直靜不下心來,寫了一筆就想把筆扔了,但是剛一伸手,還是輕輕放下了。就在他又歎了一口氣之時,他的手環提示有人聯絡他。低頭一看,是耿於懷。
  他開心地接起來:「喂,於懷……」
  沒等他說出想說的話,那邊先打斷了他:「是你去報警說段縑被綁架的?你怎麼這麼糊塗!那是段家人自己的事,你去瞎摻和什麼?」
  馬霹晉愣了,「我這不是沒看見他,怕他會出事嗎……」
  「他出不出事都和你,和我們無關。」耿於懷聲音漸漸柔和起來,「我很擔心你。萬一段家人找你麻煩怎麼辦?所以,別再管他的事了。」
  馬霹晉本來很委屈很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心花怒放,連聲音都歡快起來,「嗯,我不會再管這閒事了。還害得我被父親關在書房裡,要我認錯。我哪裡做錯了?!」
  耿於懷本來有些煩要安慰這個被驕縱慣了的人,但是對方不經意的話給他靈感,他試探地問:「書房?是你之前提過的你小時候常待的書房嗎?就是你見到段縑抄襲證據的地方?」
  馬霹晉回憶著耿於懷說的是什麼,口中卻應道:「嗯,就是那個書房。」反正我家就這麼一間書房,肯定不會錯。「對了,於懷,我父親幫我買了一張銀河之星的船票,到時候我就可以近距離看你成功了。」
  耿於懷口中敷衍地說著甜言蜜語,心裡卻想的是怎麼讓馬霹晉把那證據送到他手上。最後,「……我對古典的東西很感興趣,可惜無緣得見你小時候見過的東西……」
  馬霹晉果然進了套,上趕著要送過去:「你真想看的話,我明天就給你送過去吧!」
  耿於懷看看自己家裡的這個人,想的是:你過來?你過來我這還不亂成一團。但是他嘴裡說出的卻是:「這樣多麻煩你啊,而且我要去爺爺那裡,到時候直接去銀河之星,也沒有時間陪你。要不這樣吧,你登船那天,帶上那副古畫,咱們船上見。到時候再聯繫吧。」
  被安慰了的馬霹晉,很爽快地向父親認了錯。不過改或是不改,一時半會兒還真看不出來。而且,他還借口要練字和尋找靈感,把書房翻了個底朝天。
  最後,在登船前一周,他在一個箱子裡找到了那張他記憶中的海報。海報是黑白色調,上面的人物已經模糊不清了。不過人物的服裝部分還是保存得不錯,依稀可見當年的風華絕代。
  倒是馬霹晉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上面的服裝,和段縑集訓時的作品,相似度幾乎只有百分之幾。應該說,除了貼身的剪裁,兩件衣服沒有太多相似之處。放眼銀河系所有的法律條文,都沒有把這種相似列入抄襲範疇。
  這要怎麼向耿於懷說,馬霹晉犯難了。當時新聞頭條給了他靈感:段縑退出了,他抄不抄襲,和於懷沒多多大關係了。反正,於懷他只是想看看,和段縑的作品像不像,就不重要了,吧?馬霹晉本來打算先告訴他一聲,可惜一直聯繫不上。
  遠在某個政商大佬舉辦的舞會上,耿於懷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心想可能著涼了。轉身繼續和政界商界的頭頭們寒暄和聯絡感情,並把身邊冶艷的女子介紹給他們,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懷著些許的歉意,馬霹晉偷偷帶上書房裡那個箱子,裡面還有不少古畫--真正的古代字畫。於懷這麼喜歡古典藝術,看到這些,沒準一高興,就不跟我計較了。
  銀河之星啟程了。第一個項目是外卡爭奪賽,這和段縑沒關係,他只打算決勝負時去看,因為他還要趕製幾套衣服。銀河之星的室溫,有點接近春末夏初。段縑準備的冬季服飾有點熱,他趕著作幾套夏裝出來。而且莫如深和小艾經常來,混吃混喝,以及分享八卦。
  外卡賽最後一輪比賽前,段縑手上的活--他和秦可原每人兩身春裝,已經完工了。一如既往的簡單大方的式樣,秦可原是藍白系,段縑自己是黃綠系,很乾淨的色彩,很有活力的色彩。
  他約了陪他在房間待了好幾天的秦可原。因為秦是作為他的助理登船的,他們的房間就安排在震位三層,是個套間,有兩室一廳一廚兩衛。這棟樓的住宿條件僅次於乾位和坤位,住的都是特邀,條件都不賴。
  段縑和秦可原來到外卡賽的賽場,看見了不想遇到的人。

  49 馬家敗了

  「我想你搞錯了,我們不是說你的大賽作品有問題。我們說的是你在集訓時最後的作品,為雲霏霏女士製作的禮服,是抄襲這幅古畫中的女子服飾。」耿於懷直指海報上淡如煙的女子。秦可原冷冷一笑,「是不是抄襲,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耿於懷看段縑都不說話,好像抓到他的把柄,笑得和花兒一樣:「當然不是由你我決定。我們請了資歷深、從教時間長的范老師--你我的老師來鑒定,由他評判你是否抄襲。本來我們已經將范老師請到房間,不過既然你想在這裡鑒定,就耐心等一等吧!」「噗--哈哈哈!」段縑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樂得直不起腰來,整個人躺在秦可原的懷裡。等他笑夠了,從秦可原胸前的口袋抽出手帕,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坐直身子,正色道:「就算他不來,我也要去找他。這下正好,我省事了。」段縈、段紅、耿於懷還不明白段縑話中的話。等到范寧和林的到來,段縈他們想的是:機會到了。范寧看到段縑很吃驚:段家不是說已經把他處理掉了嗎?怎麼他還會在這裡?而且,他身邊的人,不就是……一邊想,范老頭一邊偷瞄林。林看到段縑也很吃驚:范師不是說他又被段家人帶走了嗎,還說這次怕是再也回不來了。現在在可原身邊的人是誰?得到可原笑臉的人是誰?可原親自幫忙整理衣服的是誰?!啊,對了,是誰都不重要了。反正,可原身邊,早就沒有我的位置了。於是,林收拾起嫉恨的神色,低頭不語。這麼強烈的視線,段縑似笑非笑地睨了秦可原一眼,「那邊的妒火,都快把我燒成灰了。好了,要說什麼,也不是現在。等我先把他們打發了。」秦可原聽完,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段縑會注意到這些,是不是……秦可原綻放瞬間秒殺眾人的笑容,「都聽你的。段紅不在意這兩人的互動,她直入主題,請范寧看畫:「范師,您對段縑在月球集訓時為雲霏霏做的禮服還有印象吧?」見范寧點點頭後若有所思,段紅問道:「您看這幅畫,畫中女子所穿的,是不是和段縑做的衣服很相似?」范寧還沒開口,段縑先出聲了:「我反對,段大姐你違規了喔。你這麼說,不是誤導老頭向你說的方向去思考嗎?這樣的結果我可不服。」范寧張了張嘴,卻被段縑這句話弄得沒法說。「你……」段紅一時也被噎住。段縈看自家女兒還是太嫩,只好親自出馬:「不管怎樣,范師肯定有自己的判斷力,會做出正確的評判的。范師,請。」范寧清了清嗓子,「嗯,從用色上看,沒有太大的相似之處。剪裁都是以貼身為主,突顯女性線條之美。至於材質,大約是一樣的。」「您的結論是?」段縈跟范寧打過多年的交道,深知他的習慣,所以不給他打太極的機會,直截了當問出來。范寧左右為難,思前想後,艱難地開口了:「段縑,你的作品,在一定範圍內,構成了抄襲……」「抄襲沒抄襲,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一個聲音從人群外傳進來,「既然當初在月球是所有老師做評委,現在我們就再現當時的情景吧。」圍觀眾人這次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人群外,站著另一群人。段縑認出來了,是月球集訓的所有評委——當然有一個在人群裡面。說話的也是熟人,莫如深看秦可原一眼,口型好像在說:我這救兵來的及時吧?
  秦可原和段縑都看到了,同時忍不住,低頭掩口撲哧一笑。
  范寧臉上有點掛不住,難得他這麼「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的人也會有面上一赫的時候。不過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各位都到了,那正好,我的學生有點學術上的問題在向我請教。」
  「范老頭,看來你不僅臉皮厚,還很健忘啊。」段縑冷冷地說:「三個月前,在月球基地,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從那時起就退出你的研究室,誰是你的學生?」
  范寧看其他人不說話,心知大家雖然對自己的為人不齒,但是更加不喜主動從老師那裡退出的學生。於是他放心下來,恢復笑臉:「段縑啊,雖然你不再跟著我學習了,但是老師還是要告誡你一句:才華是自身的,抄是抄不來的。」
  「呵呵,這句話我反過來送給你。當初我宣佈的三件事,你還記得不?第一,從今天起,我將退出集訓。第二,從今天起,我正式退出范寧研究室。從此以後,我的所作所為,都和范寧研究室無關;同樣的,范師和他的助教、學生等的一切都與我無關。第三,我會參加銀河之星大賽的。從此刻之後,一切有關我的聲明,包括我自己說的,都是無效的。無效期直到銀河之星大賽開始後作廢。我沒說錯吧,范先生?一周前,你提交給聯盟組委會的我的退賽申請從何而來?」段縑說話還是淡淡的。
  但是范寧有點尷尬,不停地擦汗。這時,段紅插了一句:「你說退出就退出?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是在那天退出的?」
  「這還需要證據嗎?」圍觀群眾中突然發出一聲,「這不明擺著是你們聯合陷害人家的嗎?」
  段紅眼睛掃過出聲的方位,沒有找到說話的人。她冷哼一聲:「他說是就是,那我還說他的大賽作品是抄我的呢!怎麼,有人信嗎?」
  「段縑的作品是不是抄你的,我肯定是不信。而段縑說的事,我在場,可以作證。」說話的是對段縑轉達過雲霏霏好評的申若虛,他丹鳳眼一掃,「我孑然一身,本身就褒貶不一,根本不怕某些人說的『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更何況,我的學生,還想和大賽全場大獎得主一較高下,我可不能辜負這些孩子的期望。」
  申若虛若有所指的話一出,他身旁的各位老師也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說:「我也可以作證。」「我也聽到了。」「什麼威脅,我都不看在眼裡,段縑,我支持你。」……
  「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謝謝各位老師的證明。請各位老師先幫忙鑒定一下這張古代海報上的衣服,是不是和我的作品相似。我可不想先莫名其妙的被『退賽』,再莫名其妙地被『抄襲』。請各位老師將鑒定結果統一報給銀河之星的組委會,我很期待組委會的答覆。包括我的退賽申請。」
  剛剛還在組織外卡賽的工作人員馬上上前,讓每位老師吧結果發給他他們。沒一會,所有結果統計完畢,一位工作人員上前一步,宣佈:「我現在手中的統計結果,全票通過,段縑沒有構成抄襲。以上結果,有銀河之星大賽組委會全程記錄並監督,24小時內我們將全銀河系公佈。關於退賽申請的事,希望段縑你能給我們48小時調查,之後將告知你最後結論。」
  段縑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和秦可原在圍觀群眾的加油聲中退場。
  段縈一看這情況,小聲向段紅交代了幾句,便在她的打手保護中離開了。段紅和耿於懷費盡力氣,才從人群中擠出來,段紅氣沖沖地往段縑他們的反方向走了,耿於懷想了一下,追了上去。他們身後,那群老師被群眾一陣稱讚,媒體也趕緊從上去,咨詢「威脅」的事。而范寧身邊的媒體最多,問什麼的都有。「范老師,您怎麼解釋段縑退賽的真相?」「范老師,您真的確定段縑是抄襲的嗎?那為什麼最後投票你又投給沒有抄襲這一項?」范寧連想逃跑的沒有辦法。
  段紅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回身就給了耿於懷一巴掌。可惜耿於懷反應快一點,及時抓住了
  她的手:「你發什麼瘋?」
  段紅冷笑:「我發瘋?我還想發狂呢!你找來的這是什麼證據?我的臉都丟盡了!要不是我和你定下了婚約,我真想把你撕碎!」
  一邊角落裡的某人聽到這句話,差點叫出來。雖然忍住了,但是他渾身在發抖。
  「你也知道我們有婚約,我的臉不也丟盡了嗎?該死的『馬屁精』,都是他給我的……」
  「你是說馬家的那小子,他以為他家還是以前的馬家,整個一紈褲子弟。都是他爸強撐著身體把他家的鞋廠撐起來的。他爺爺死之前,他爸就輸了很對血給那老頭,我媽以為納西就能一網打盡,可惜被他逃過了。現在,我們家已經把他家收購了。馬霹晉那個爸,可能快要死了吧。在醫院裡苟延殘喘……」
  馬霹晉一下子衝出來,紅著眼瞪著段紅:「你,再說,一,遍!我,爸,怎麼了?!」

  51 第一場

  雖然大賽組委會馬上調查段縑退賽的真相,但結果不是馬上就能出來的,還需要時間。相對的,銀河之星大賽的正賽即將展開。各類設計人,馬上就要在各自區域的舞台上,一較高下。
  組委會本來想推遲一下衣設類的比賽,先解決段縑的參賽資格問題。不過段縈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這個消息,比組委會提前採取措施:先是派人跟著失敗的外卡賽選手返程,去搬救兵;然後以耿家的名義施壓,表示比賽進程不能更改;最後用各種辦法拉攏評委。
  段縑通過小艾知道這些消息的時候,一點都不感到驚訝:「早知道這家人沒那麼簡單,我也沒想著解決小小的抄襲事件,就能讓他們收手。那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比賽,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可是;……」小艾還有些擔心:「段段你還沒有參賽資格。」
  段縑擺擺手:「那個才是最不需要擔心的。」
  「啊,」小艾以為自己聽錯了,看段縑臉色,才確定剛剛聽到的是真的。他馬上興奮起來:「段段這麼肯定,一定是知道了什麼。居然還有我不知道的消息,快點說,快點說。」
  又看到久違的方興·上竄下跳·艾,段縑之前的不快全都一掃而空,露出難道的笑容。
  小艾還在纏著問,段縑卻是笑而不語。
  一旁看戲聊天的兩人中,有人走神了。秦可原感覺有隻手在眼前晃動,一回頭,對上了老友戲謔的眼神。
  「如果是別人,可能我會擔心你再次陷入當年的境況。但如果是段小子,」莫如深突然嚴肅起來,「我只希望你們誰也別傷害誰。一個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一個是我想認作弟弟的小孩,你們一定要幸福。」
  「雖然還沒確定關係,但是我會努力,讓段接受我的。」秦可原正色地許下承諾,在自己心中:我會保護他,再也不願看到他虛弱地躺在醫療膠囊中。
  心裡想著,秦可原眼睛直直盯著段縑,發呆。巧的是,段縑好像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看過來,發現是他,燦然一笑。秦可原也不由自主,牽動臉上的笑肌。莫如深在一邊搖頭,這還叫「沒確定關係」?那滿滿的基情,都快閃瞎我這單身漢的眼了。
  隔天,還是在那賽場,所有選手到場,銀河之星正賽即將開始。
  各星球因為常住人口不同,劃分的名額比例也不一樣。水星、金星太熱,人口少,組團總共只有十個的參賽名額;天王星、海王星以及冥王星邊防也成一組,總共十個名額;中間的地球有七十個名額,火星有六十個名額,木星五十,土星四十。太陽系總共二百四十人,其餘移民星和飄流艦隊各有十人,外卡賽晉級十人,邀請的也有十人。銀河之星的衣設類參賽人員,就有二百八十人,僅次於行設類的三百二十人,是大賽裡人數第二多的比賽。
  比賽第一天,各個參賽選手都要經過嚴格的身份核對和檢查,才能入場等候。觀眾入場則簡單的多。除了乾坤兩級的包房,以及前排的親友席、老師席,剩下的可以順便坐。
  莫如深和小艾都選擇了段縑的親友席。如果運氣好,這裡將是最接近段縑的地方。
  賽場中還是一片漆黑,看不出是什麼樣子。小艾很好奇地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出點什麼。
  莫如深好像來過,沒有太好奇的表現。不過他偶爾向右轉頭,意外地發現身邊的人,正是那天第一個為段縑的申明作證的老師——申若虛。
  莫如深向他咧嘴一笑,「你也來看比賽?」對方有禮貌地點頭,但是沒有開口。莫如深沒有在意,他聽說過這位銀河之星的傳說,現在這種待遇已經是好的了。
  而後台,等待比賽開始的選手中忽然爆發小規模騷亂。起因是,段紅看見了段縑。
  「你怎麼會在這裡?」段紅再次展現了她超高的女高音,震得周圍的選手一個個摀住耳朵。
  段縑也被音波攻擊得倒退半步,他身後的秦可原及時伸手扶了一把,這才站穩。他搖搖頭,好像想把剛剛大量進入耳朵的高分貝噪音搖出去。然後換個地方坐下,根本不想理會這個女人。
  不過,有些人不是你不想理她她就不理你的,像段紅就是一個。她不僅使用音波攻擊,還準備使用絕技——拽袖子。
  不過這招被段縑以一個加速躲避過去了,同時他身邊的秦可原使出了「不屑」眼神攻擊。段紅感覺自己雙拳難敵四手,急忙回頭找幫手去了。
  此時,前面賽場的燈亮了,不過只照亮了賽場中間的一小塊圓形的區域,可以看到幾個人。
  「大家好,我是銀河之星大賽衣設類的主持人大歡。」
  「大家好,我是小樂。」
  「下面即將開始衣設類的第一場比賽,參賽選手將隨機編排成二十組,每組十四人。接下來宣佈分組:西蒙斯,甲上。」
  「羅基,甲下。」……
  「段縑,己上」
  在後台聽到自己的名字,段縑朝秦可原擺擺手,獨自背著包走上前台。
  前台已經完全露出廬山真面目:整個賽場很像一朵向日葵,花心較小,有一排評委坐在上面,另外就是兩位熟悉的主持人;花瓣呈舌狀,共二十片,每個小組一片。每片花瓣左右的邊緣都向上捲起,隔絕彼此窺探的可能。不過前後的視線是通透的,一邊可以看見評委,另一邊則是面向觀眾。花瓣中間有一張橢圓形大桌,四周也零星分佈著十四個設計桌。銀河之星真是大手筆,光是這些設計用桌,就是價值不匪。
  段縑所在己上組,離莫如深和小艾不遠,稍微偏一下頭就能看到。小艾很激動,就差沒站起來衝他招手。段縑只來得及向他們點頭示意,因為主持人開始宣佈比賽規則了。
  「小樂,你猜今年銀河之星會以什麼題開頭?」這位主持人,語氣和動作都一如既往的誇張。
  「我猜不到。大歡你這麼問,是有□消息嗎?說來聽聽。」小樂則與他的搭檔完全不同,一副很歡樂的口氣,但臉上一直維持一零一號表情不變--俗稱面癱。也許就是這樣的反差更吸引人吧,他倆的觀眾群可不小。
  「縱觀歷屆比賽,首題不外乎『晚禮服』、『宴會服裝』和『婚禮禮服』三種,我猜,」大歡故意頓了幾秒,吊起觀眾和選手們的胃口,然後如連珠炮般一口氣來了個轉折:「肯定是其中之一。下面有請我們的評委銀河之星的大副麥前麥先生為我們宣佈第一場比賽的題目。」
  評委席上站起來一個人,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光頭,還戴墨鏡,乍一看可能會嚇到普通人。倒是他難得一把好嗓音:「這場的主題是婚禮。每個小組必須完成婚禮上所有服裝的設計,每組有六個小時的時間。六個小時後,我們將分發不同的名單給每個小組,你們根據提供的模特身材調整設計,在一小時之後交齊設計圖和成品。等各組的模特展示完,由評委打分,得分最低的五個組,可能面臨淘汰。當然,除了成衣和他人的作品,你們可以創作任何形式的作品,使用任何材料。現在時間,九點整,比賽開始。」
  評委最後一句話說完,每位選手都忙碌起來。每個人都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位置坐下,準備開始。段縑的小組有一個金星人,四個地球聯盟的人,兩個火星人,兩個木星人,一個土星人,兩個天海冥盟的人,兩個飄流艦隊的人。
  看著各自為戰的隊友,段縑心中歎了口氣,正色開口:「各位,我想我們還是先想想如何小組分工,再開始手上的活吧。不然都設計成一樣,也不可能打敗對手的。」
  段縑的一位隊友首先回應:「你說的是,我們不能各行其事。這樣下去,等待我們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失敗。大家的意思呢?」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都同意了。於是都圍坐在「花瓣」中間的橢圓大桌前,開會。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嘴唇蠕動幾下,訥訥開口問道:「那接下來我們做什麼?」大家都不出聲,而且還不約而同地看向段縑。
  被十三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段縑也有點淡定不了。他只好開口了,「先彼此熟悉一下吧。我是段縑,來自地球,大家叫我D或者Jan都可以,當然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有段縑開頭,接下去就順利得多了,大家紛紛模仿著自我介紹。
  介紹完又是一陣沉默,段縑自然擔負起組織的角色:「既然主題是婚禮,大家討論一下婚禮中可能會出現的人物吧。我們把所有的可能都列出來,然後分工合作,可以嗎?」
  眾人點頭,然後一人一句地討論開了。有人說婚禮肯定少不了新人,但是新人的組合就多了,什麼男女、男男、女女都有可能。有人提到新人的父母,有人說還有伴娘伴郎,還有賓客也是不可或缺的。
  段縑一邊聽一邊在手上的光腦中記錄這,還在記錄中補充自己的見解。等大家都說不出來的時候,段縑抬起頭:「我建了一個臨時討論組,大家先加一下。」說著舉起手環,和每位隊友的手環碰一下,隊友點擊「加入」就可以進入討論組。「我把剛剛討論的記錄發給大家,大家看一下,選擇自己擅長的一兩項。」
  話音剛落,新人禮服這項上就被選了六七次。段縑看著這個有些無奈,幾經協商,最後終於定下來分工。
  剛剛第一個贊同段縑的,來自金星的大揚,負責新人父母的衣服。來自地球聯盟的微微、妮子和和尚,分別設計男女版新人禮服、伴娘禮服和伴郎禮服。火星的索亞和索業兄弟,負責男男版新人禮服。所有男性賓客的服裝,由木星的幽靈和俠客負責。土星的胖子,設計神甫、司儀或者主持人的服裝。天海冥盟的的阿黑和阿紅師兄妹,負責一切女性賓客的服裝。女女版新人禮服,交給了飄流艦隊的小丫和咩咩。段縑自己,則是包下一切的童裝,還有可能出現的工作人員的工作服。
  段縑在大家即將走開時,又補充了一點:「小組分工,意味著大家的風格要靠近,不然就喪失了小組討論的意義,最後的成品自己看著都彆扭,就更別說評委了。據我所知,目前的婚禮禮服都是採用復古的女婚紗男西服的形式。我不知道其他星球和艦隊上的婚禮習俗,但是地球聯盟的婚紗,新婚時是純白的,再婚時是彩色的,這點沒有異議吧?」
  看到大家點頭,段縑接著說,「新郎的禮服,一般是黑白兩種。這也沒問題吧?因為有可能是老年人的婚禮,所以禮服要設計出高矮胖瘦老少各類不同的都要準備,最後的一小時只能微調。伴郎伴娘的服裝不能搶了新人的光彩,你們商量一下風格,大家接近一點。賓客的服裝,也要多種準備。那,大家開始吧。」

  52 各顯神通

  段縑沒有離開中間的圓桌,他還是習慣用畫的。他設計了花童的服裝,雖然沒有性別之分,但是他還是設計了中性和男女分開的款式。
  其中女款,用輕薄柔軟的料子做內襯,輕質紗做下裙,上身用的是表面光滑的料子,做成輕飄飄的蛋糕裙的樣子。
  男孩的,則是用較為挺括的材料,幸好這料子透氣很好,不會悶熱。至於樣式,是一件能把人襯托得很挺拔的修身小西服,作為童裝也不失帥氣。
  至於中性的,段縑做成了燕尾服的樣子,材質稍微軟一些。裡面的襯衫略有差別,一種是使用法國傳統的荷葉邊在領口和袖口裝飾,很花俏,也很華麗;另一種則是傳統的英式襯衫,傳統也刻板。
  設計完童裝,段縑畫了幾幅工作服,男士襯衫西褲加領結,女士圍裙加緞帶蝴蝶結,常見的服務生打扮。用色以深深淺淺的藍為主,不與主角的禮服起衝突。
  舞台中間有成像儀對準各個小組。評委、主持人,甚至是觀眾,都可以通過自己面前的光幕,查看每個小組的進程。當然,聲音是沒有的,只能聽到大歡小樂的主持解說。因為「花瓣」上罩著一層隔音罩,雙向隔絕聲音傳播。因此,其他人都只能看著默劇來猜劇情。
  唯一的例外是評委事先放在桌上的「喇叭花」,兼任話筒和聽筒的功能。評委耳朵上的耳機,就可以聽到所有隊伍的聲音,還可以來回切換。很多評委因為己上組最先開會,也最晚結束而紛選擇他們來聽,聽過之後,基本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光頭眼鏡熊大副兄,邊聽邊跟某個人在網絡聊天。
  「你說的那個男孩,今天第一場,他表現得很出色。」……「雖然臉看著小,但是經驗很豐富,領導才能也很明顯,是個不錯的苗子。」……「你也想看嗎?我那裡有後台,你點進去看吧。」……
  中午飯,是組委會提供,選手們在「花瓣」裡吃的。營養餐,兩菜一湯,能填飽肚子,味道也難得不錯。水一直有供應,就在兩邊的牆壁上。洗手間在「花心」下面,獨立單間,每個花瓣對應一間,串不了門。
  段縑速度很快,兩個小時繪完草稿,又花了一個多小時來修改。加上吃飯和飯後休息,他不到兩點就作出定稿了。
  但是段縑清閒不了。他知道最後一個小時,是給大家做出成品的時間。這時間,參照的是成衣軟件配套設施的製作速度。他自己卻是要手工做的。如果量大,一個小時有些吃緊。段縑現在就應該開始了,雖然尺寸沒定,大的外觀無法確定,不過一些小配飾和某些材料的處理,現在可以開始了。
  段縑把自己碩大的包放在腳邊,將用得到的工具一樣樣放在桌上,也就是什麼剪刀、針線之類的。
  小艾從一開始就盯著段縑他們組。看著他們很快圍坐談論,小艾就笑了;看見他們的會持續了近一小時還沒完,而其他組後知後覺才開會都已經散會開始工作,小艾就忍不住著急;看到己上組的會終於散了,並且各自忙來了,小艾就又一笑……直到他看到段縑拿出一個純白色的,外型近似象的工具。小艾「咿」地冒出一聲,卻不知道是為什麼表情很震驚。
  莫如深聽到這一聲,扭頭看了看他。小艾搖搖手,表示自己沒事。但是他心中可是有一萬隻鴨子呼嘯而過:這個,這個白色的,這個白色的這個形狀的東西,不就是……縫紉機嗎?艾方興家裡也有一個,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驚訝的是,段縑也能熟練地操作這個東西。
  當然發現段縑舉動的不止小艾一個人。比如莫如深,又如申若虛,再如主持人。
  「我看到了什麼!我們地球聯盟的全場大獎得主,沒有安於在桌上創作,而是使用自帶的工具在做什麼。小樂,你知道他放在桌上的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面癱君很乾脆的回答。
  「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啊!哈哈--」大歡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你知道嗎?」小樂神來之筆令大歡哽住,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半天,才聽到他小聲說:「我也不知道。」一邊說,一邊瞪著小樂,「不過我會查!」他揚了揚手環。
  小樂則轉向一位評委,「黃老,您是公認的服裝史的權威。您給我們大家講講您的看法吧。」
  老先生其實也沒那麼老,聽到主持人這麼稱呼,就笑著回答:「權威什麼的不敢當了,我就是對這些事感興趣,研究了一輩子。這個東西,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古代製作衣服的機器。古代人是很有意思的……」
  這句話,意味著這位老先生即將開始一通長篇大論,不說夠不罷休的那種。借這空檔,大歡戳了戳面癱樂,用氣聲問道:「你今天怎麼了,總是和我作對?別鬧了,好吧。」
  小樂沒有回答,只是舉起右手比劃出三根手指。
  大歡倒吸一口冷氣,「你想我死啊!一天三次可不行,三天一次還差不多。」
  小樂沒有作聲,還是伸著三根手指。
  「別這樣嘛,兩天一次?好啦好啦,就一天一次,你還不知足?」
  「這是你說的。」小樂收回手,對著黃姓評委點點頭,表示贊同。可天知道,他剛才聽了還是沒聽。
  這些,都不對段縑構成影響。他向組委會申請了幾塊他需要的布料,組委會很快就批准了。拿到布料的方式也很奇特:它們是突然出現在桌子上的。段縑波瀾不驚,將配飾部分所需的布料裁出來,用自己帶來的那個飛躍牌多功能家用縫紉機開始縫出荷葉邊、緞帶等等。
  其實段縑更喜歡奶奶用過的六十年代流行的腳踏式縫紉機。不過那傢伙又大又沉又脆弱,段縑只能把它留在家裡,轉而帶上它的晚輩。這個東東帶出來前先改造了一番,採用現在流行感光元件充電。其實他還帶了一個更加迷你的——那曾經是他準備送給他的一個小粉絲的禮物,可惜最後跟著他到了這個時代。
  段縑的配飾加工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等展示的模特名單公佈了。
  時間如同穿過縫紉機的線,走的飛快。
  剛剛宣佈規則的光頭大副,吩咐給各個組分發模特的資料。於此同時,還在每組裡德桌子兩端各送上一台與成衣軟件關聯的製衣機器。
  資料是出現在每個人的手環上,和那些布料一樣來的突然。段縑一看到新郵件,馬上掃了一遍:這是一場傳統的男女婚禮,一方父母到場,另有三隊伴娘和伴郎,兩個司儀,以及兩個花童,有五六個賓客。真是一個小型的婚禮,段縑心想。但是馬上在討論組裡聯繫隊友過來,一起討論。
  「大家的設計做的怎麼樣了?」段縑開門見山,「現在只有一小時,我們在半小時內調整好,接下來就要製作成品了。大家的作品怎麼樣了?」
  大家一陣沉默,然後前前後後地說:「我的設計完了。」「已經做完了。」
  段縑點點頭,「微微、妮子和和尚,你們這次是重點,新人禮服、伴娘伴郎的服裝都在你們這裡。你們根據模特的身材修改一下,特別是身材缺陷要適當地修飾。大揚,你參照父母的數據,挑一套合適的來做。」
  然後段縑轉向來自木星的兩人,「幽靈和俠客,你們根據男性賓客的數據,調整出足夠的男裝來。阿黑和阿紅,你們也是,整理出足夠的合適的女裝來。你們的是來參與新人的大喜的客人,既要穿的喜慶些,又不能奪了新人的光芒。胖子,你挑出合適的服裝,調到司儀的尺寸。手上沒事的,給忙的人幫忙。就這樣,大家都加油吧。」
  其他人都還好,段縑知道自己的時間有點緊張。這裡花童是兩個女孩,另外賓客中還有一個小孩,他有三套服裝要做。段縑沒時間耽擱,馬上開始動手。
  其他人一開始都忙於自己的事,後來,都被段縑的動作吸引了。
  段縑做衣服,動作迅速而優雅,好像在舞蹈。輕輕抖開如雲如霧的輕紗,手一動,剪裁出需要的大小。然後在縫紉機上,一點點讓衣服成型。
  所有看過他動作的人,都會瞬間忘記自己的事情,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才突然清醒,恢復做自己的事。這是無一例外的,通殺啊。

  53 質疑

  段縑的隊友一個個做好自己的作品,並在組委會提供的等身擬真模特上進行微調。段縑手邊已經只剩下最後的童裝——賓客中男孩的服裝。他根據自己的判斷,選擇了那套燕尾服和英式襯衫的搭配。
  十五點四十五分,最後的袖扣縫好,段縑的作品正式做完了。段縑也在擬真模特上試了試,尺寸都很合適。
  接下來,就是換裝的時候了。等所有模特都穿上服裝,作為被默認的組長,段縑不得不仔細核對每人的服裝,哪怕一點細節上的問題,他都要指出來。特別是因為膚色和五官比例導致與服裝不協調的,段縑希望他們一定改正。
  在最後的修修改改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逼近。差三分鐘時,他們終於結束了。
  評委一聲令下,所有選手都停手。模特們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進入重新開啟的通道,等待登上「花心」展示。
  「下面出場的是甲上,他們的婚禮主角是一對女士,配角有雙方父母和一位老人,應該是爺爺輩的。他們的可真是少啊。」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小樂面無表情地說出哲理,算是贊同大歡。
  「不過他們顯然沒準備好會出現老人,爺爺的衣服幾乎是父親衣服的翻版。而且,還有點……不合適。」
  ……
  「這是丙下組的作品,他們真是最幸運的一隊。他們只需要做新人和監禮人的衣服,一共三套男裝。嗯,他們的作品,看起來,很溫暖。」
  「你喜歡,我們到時候也這麼穿……」小樂的話才說到一半,立馬就被大歡摀住嘴。
  「這些話下去再說。」大歡低聲教育道。
  但是他忘了一個重要的事,他們都沒關掉擴音喇叭花。所以,大家還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過大家都習慣了這兩人的打情罵俏,聽到也只是一笑而過。
  「即將上場的,是丁下組的。」他們的模特,居然是幾位一百四五十的老頭老太太。這是要幫一對老頭舉辦九十年紀念儀式。因為壽命增長,活到一百八十多的人也是常見。一百四五的人,看起來也只是像段縑那時候的五六十歲的樣子。
  段縑知道,段紅就在這組。不是他想打聽,而是那人在展示開始時特意跑過來撂了一句狠話:「別以為你有人,就能贏了這比賽!我會讓你輸回家!」
  段縑淡漠地看他一眼:「這位……是你們千方百計不讓我來比賽,還找人發了奇怪的公告。這到底是誰上面有人啊?」
  「我叫段紅!」連名字都沒被人記住,讓段紅快氣炸了!
  「你又沒說過。」段縑還是那個表情。
  段紅的怒火更旺,「怎麼可能!第一次綁你的時候我不是說過……」她的話突然斷了,就像播放器突然被人按了暫停一樣。她瞪了段縑一眼,狼狽地離開了。
  回放完畢,段縑把心思放在賽場中間。現在正是他們組。
  「己上組的人也不少,我們來看看。咦,這孩子的打扮……」大歡的停頓很微妙,段縑忽然意識到,兩個時代的不同。
  首先,他先入為主地判定這三個孩子的性別,但是人家都無性別。另外,他還記得那個時代的孩子,穿著打扮已經成人化,他不可避免地帶上那個習慣思維。這可不是好事,得改。段縑在心中告誡自己。
  但是大歡的停頓卻是別的原因:「好漂亮啊!我小時候怎麼沒有這種衣服!」眾人差點跌倒,這個邏輯。
  「現在不是關注小孩服裝的時候吧?」小樂說道。
  大歡反問:「那我應該什麼呢?」
  「比如……」我。
  大歡一看搭檔的眼神,就知道他沒什麼好話,立馬阻止:「小樂小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衣服吧!我猜以後的婚禮上將會出現更多這樣的場景。接下來是己下組。」
  在大歡的視線攻擊下,小樂總算收斂一些:「己下組展示的人也不少……」
  「現在是一個緊張的時刻。剛才經過二十組模特的展示,相信觀眾和我們一樣,非常期待評委的評判。小樂,你哪些組會被淘汰,哪些組能留下?」
  「做錯衣服的那組應該是沒有希望了。其他人,都不好說。」
  「我也有同感……啊,大熊,額,是大副站起來了。看來是要宣佈結果了。我們洗耳恭聽吧!」
  被稱為「大熊」的男人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主持人,然後開口宣讀:「被淘汰的組,依次是,辛上、癸下、庚下、乙上,和丁下五個組。」熊大副點完名後頓了一下,「這場的前三名分別是丙上,壬下和己上。請各位沒有被淘汰的選手好好休息,明天沒有比賽。」
  「等一下,我對結果不服!」有一個聲音突破了大副雄渾的男中音,「得分在後面被淘汰,我無話可說。但是,有些人明明沒有參賽資格,卻混進比賽,還得到前三!這種事情,我不服!」
  說話的人正是段紅,自己所在的組被淘汰,已經讓她頗受打擊。聽到段縑的組取得前三的好成績,更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一時氣昏頭的她,都等不到結束,直接打斷大副先生的話。
  大副很隨和,沒有和她計較,而是詢問道:「關於你說的沒有參賽資格卻混入比賽的人,你能給我確切的名字嗎?我不會冤枉好人,自然也不願放過小人。」
  「就是他!」段紅好像覺得已經得到了大副的支持,心中一喜,手指向這邊:「那個叫段縑的,他不是在地球上就發表聲明不參賽了嗎?怎麼現在他還在這裡?」說完,她還給了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
  段縑沒有表情,也不想多做解釋。他的身後,得到他的組進入前三的好消息準備來恭喜他的秦可原,默默地握住了段縑的手,給他支持和力量。
  熊熊大副也出聲回應:「關於你說的『公告退賽事件』,我們已經展開調查,現在還不方便透露。但是段縑先生的參賽,是完全符合規定的,沒有暗中違規的成份。所以,你不要再在比賽場上和比賽時間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有證據證明他作弊了嗎?沒有吧!你這麼說只是詆毀他人名譽,浪費其他參賽選手的時間。有疑問可以賽後向工作人員咨詢,反正你認識不少。另外,作為一個傳說是很古老的家族的成員,請你先懂得基本的禮貌。別人說話時,請你不要插嘴。最後,你不服?關我屁事!」
  聽完大副先生一番話,小艾率先鼓掌,並大聲叫好:「說得好!」
  這聲好,讓寂靜無聲的賽場一下子沸騰,很多人都表示對段紅打岔的不滿,和大副教訓她的共鳴。
  在眾人的噓聲中,段紅灰溜溜地消失了。
  段縑收拾好東西,和秦可原一起,與莫如深小艾他們告別。回到房間,段縑收到信息:明天是所有的特邀選手的才能表演,請D伯爵準時到場。」
  段縑衝著秦可原一笑,說了信息的內容。秦可原也是笑的,「用你的實力讓所有人閉嘴吧。」段縑輕輕點點頭,也表示贊同。
  第二天轉瞬就到。大賽組委會宣佈今天的表演。段紅很不情願地跟著段縈後面:因為昨天的事,她被教育了。等她坐在母親身邊時,還被提醒著不能再衝動,心情一下子蕩到最低點。在表演開始後,她忽然就控制不住,看著賽場中,臉色鐵青,模樣嚇死人:「怎麼又是他!」

  54 實力

  作為特邀的選手,段縑自然在台上。主持人一一介紹,到他的時候,就連主持人都很驚訝:「咦咦咦,是我看錯了嗎?小樂,你看到的也是……」
  小樂點頭應和:「的確,段縑在台上,而他的身份就是……」
  「等等,我來宣佈。」大歡馬上打斷小樂即將出口的名字,「段縑,不僅是聯盟大賽的全場大獎,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身份、網上知名的古繡品店的主人——D伯爵。」
  觀眾皆啞然,然後爆發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段紅抗議的話語,也被淹沒在觀眾們海潮一般的感歎聲中。
  「看來段縑參加比賽的身份不容置疑了。接下來,是各位受邀選手的才能展示。時間六到十小時,請大家欣賞。」
  吃驚的人可是不少,包括被段縑邀來的莫如深和小艾。
  莫如深愣了一愣神,然後失聲笑出來。小艾則是嘴巴大張,當場傻眼。過了一會兒緩過勁來,忿忿地自言自語:「壞人,一定要跟你要畫作為瞞著我的補償!」
  而段紅,留下耿於懷「盯著」段縑,自己去找族長母親大人商量。
  段縑沒有收到場下人聲的干擾,他今天來,是為了為自己正名。因此,他要展示的才能,也是D伯爵被大眾熟知的——十字繡畫。而且不是小幅的,也不是中幅的,他想展示的,是曇花一現的大幅繡畫。
  段縑沒有選上次拍賣的那麼大,不過尺寸也就略小一點。不過因為時間的緣故,他在畫面圖案上,選擇了留白較多的中國畫——□的局部圖。
  這幅經典的山水畫也不好表現:近景是江南青綠山川、蒼松翠石;遠景是白雪皚皚的北國風光;中景是連接南北的原野,而長江和黃河則貫穿整個畫面,還有點睛之筆的一輪紅日。不過,段縑很有信心。他曾經繡過蘇繡版本的,十字繡更不再話下。
  這幅畫,是當年奶奶為了激勵受傷後的他復健,一點點、手把手教他刺繡的入門第二件作品。
  不要懷疑他的起點為什麼這麼高。其實他以前有學過,現在不過是為了讓他復健以及恢復信心,而學習怎麼在一手一眼受傷的情況下重拾這門技術。
  當時奶奶為了說服他,私下研究出絕活之一--蒙眼繡。當時她繡的,也是段縑傷後恢復正常反應的引子--段縑父母的肖像畫。
  段縑至今還記得,自己看到父母的模樣,一點點在蒙上雙眼的奶奶手下顯現,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之後,就是克服傷痛,慢慢恢復到曾經百分之□十的靈活度。
  段縑不用底稿,那副畫已經深深印在他心底。秦可原這次沒有坐在下面乾等,而是在一旁幫忙。頂著「助理」的頭銜,怎麼也得盡一盡「助理」的職責。段縑唯一派給他的活,就是分線:將繡線按不同的顏色分開,在段縑需要時遞給他合適的顏色。
  別小看這活,繡線的顏色很難辨認。光是白色就有數十種,其中的差別是微乎其微。好在秦可原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段縑說過一遍後,他就掌握了七七八八。多看一會兒,就都難不倒他了。
  段縑心中有數,手下飛快,他先在右下角勾勒出墨色部分,崇山峻嶺、奇松怪石,躍然紙上。觀眾和評委都嘖嘖稱奇,主持人也難得沉默下來,靜靜的欣賞。甚至是段縑的對手們,也不由得被震住,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一時間,賽場上寂靜得如同銀河之星外面的太空,因為誰都不願出聲,生怕打斷眼前這古老的韻律和節奏。
  段縑的神奇之處,他身邊的秦可原感受最深。
  段縑刺繡時,眼睛幾乎很少看下手之處,反而是綜觀全局,斟酌用色和佈局。而他的手,如同不會疲憊的機械,又如穿花蝴蝶,來回動作,卻又異常協調舒展。
  時間亦如繡花針上的線,一呼一吸間,過去了小半,又到午飯時間。段縑提前去和組委會說,為了盡量完成繡畫,他吃充飢丸就好。至於秦可原,就去吃點好吃的,順便休息一會。
  秦可原卻不同意這種安排,他堅持和段縑一樣,吃傳說中的充飢丸。
  秦可原吞下那丸藥時,表情凝固了幾秒鐘,很快就又恢復正常。
  因為休息時間,觀眾大多散去,吃飯,休息等等。小艾不知道跑去哪裡了。莫如深跟在「有緣又坐在旁邊」的某人身後,也步出賽場。段縑來不及關心這些,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不過他也沒有因此重速度忘質量。他繡出來的圖案,針腳細密、用色勻稱。
  飯點過後,觀眾反而增多了。很多人甚至從其他類別的賽場上趕過來,就為了看一眼「視頻美人」。
  是的,有人認出段縑刺繡時的一些習慣,和當初他放在小店緞王府、後被轉載數十萬次的視頻中教學手的習慣動作一模一樣。這種論調在網絡很快傳播開來,並引發共鳴。於是,就有了組隊觀光團。雖然有過短暫的嘈雜,但是很快就都安靜下來,目光直指台上某人。
  時間又一步步進逼,好幾位選手都結束了展示。完成作品的選手沒有馬上離去,反倒是選擇坐在場外觀看。漸漸,台上就沒別人了。這是段縑一個人的舞台,他是今天當之無愧的明星。
  眼看著時間所剩不多,主持人大歡緊張地喃喃自語:「就差一點了,為什麼不能多給一點時間?段縑,加油!」這幾句低語卻道出眾人的心聲。
  最後還差十分鐘,段縑收針藏線。整幅作品完整地呈現在大家面前。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他做到了!」大歡欣喜之餘,轉身抱了小樂一下,然後鬆開。
  「咦,」小樂本想抱怨一下,卻被台上人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他還想做什麼?」小樂問的,也是其他人的疑問。
  段縑到底在幹什麼?我們把視線轉回賽場上。
  段縑從包裡取出兩根細長光滑如□面杖的棍。這是現在的常見材料,廣泛應用在餐具製造上。而現在,段縑想用他做卷軸。一番折騰,段縑的繡畫被他自己「裝裱」起來了。現在這幅畫,更具有古意。之後的展示中,誰都沒眨眼,不願錯過每一個細節。整幅畫面氣勢恢泓,很具有視覺衝擊力。
  段縑反而在完成之後就沒有再看一眼。比起長七米,寬五米的原作來,他這縮小了幾倍的複製版真的不夠看。可惜經歷了重重劫難的現在,原畫早不知所蹤了。段縑心中想著,手上則忙著收東西。秦可原也來幫忙。
  段縑收拾完工具,就要離開。秦可原拉住他:「你的畫還沒拿。」
  「那不是銀河之星要收走,不對,是收藏的嗎?」段縑糊塗了。
  秦可原詫異地挑了挑眉,「誰說的?這是你的勞動成果,是你的財產,誰敢收?誰有權收?星系保護公民的合法財產,知道了吧?」
  「噢。」段縑應聲,表示受教了。
  秦可原無奈了,「你呀,很多事上都成熟精明有見地,唯獨對一些常識沒有概念。」
  段縑衝他微微一笑道:「反正你會一直提醒我的,不是嗎?」
  秦可原呼吸亂了一點,然後又恢復:「那是當然的。」
  最後帶著畫離開的兩人,在房間門口遇到了客人。
  「怎麼走得這麼快,有事?還是在躲我啊?」小艾難得繃著臉。
  段縑笑著拍拍他,「不是知道你在這裡,我用急著過來嗎?」
  「哼,算你識相。不過,你瞞著我,你是D伯爵這件事,我一定會好好和你算一算的。比如說,給我繡個幾幅畫,來補償我的心靈損傷。」
  「等我有時間,到時候先給秦老師,然後才是你……」
  第二天,大賽第二場。
  第一步,還是老規矩,分組。剩下的二百一十人,分為二十組,有十人一組,也有十一人一組。段縑這次分在辛上組,組內成員十一人。
  還是熊熊大副來宣佈這場的規則:「這次每個組指定一名組長,給你們模特的資料,也有擬真模特供你們試用。這一場的主題,是一家十口參加化裝舞會。一家人包括父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哥夫(什麼稱謂?)、小妹和小妹的女友、以及大哥二哥家兩個寶寶。要求只有這家人的服裝要有聯繫,剩下的,就交給各位選手了。時間五個小時,不包括午飯的半小時。現在九點半,十五點交作品。原稿也要上交。現在開始。」

  55 淘汰

  段縑的辛上組,組長並不是他,而是一位來自漂流艦隊的女士。有了指定的組長,那剩下的事就簡單很多。「我叫南琳,是辛上組的組長。你們可以隨意稱呼我。這次的主題是化裝舞會。正好我們是十個人,這一家也是十個人,我們可以一人負責一個。」
  等大家都自我介紹一圈後,南琳停頓了一下:「現在談論一下,關聯性。大家有什麼看法?」
  因為有第一次的經驗,組員都有發言。不過大家的提議,不外乎「蔬菜」、「水果」、「動植物」一類的。
  段縑認真考慮過,這樣的裝扮很容易重複。那做什麼好呢?段縑想,畢竟自己經歷過的時代,和現在身處的時代相差不小。於是他前思後想,遲遲沒有發表意見。
  不過這樣的表現,在別人眼裡,多少有些孤高自傲的味道。因為是組員,大家只是心裡想想,並沒有說出來。
  在PASS掉一連串「不合時宜」的想法後,段縑終於開口了:「我想,蔬菜水果之類的,別人也會想到吧。不如,我們走人型裝扮的路線?至少有設計的空間,不是嗎?比如說,暗夜傳說,大家知道多少?」
  大家相互看了看,還是組長發問了:「人型裝扮我可以理解,是打扮成人的樣子。不過暗夜傳說是什麼?」
  段縑略有吃驚,卻沒有表現出來:「就是你聽過的恐怖故事或者是驚悚傳說之類的。比如,嗯,吸血鬼?狼人?惡魔?妖精?精靈?女鬼?殭屍?幽靈?……」
  段縑數了十多個,得到的都是搖頭的回答,於是:「好吧,我們換個主題。嗯,職業你們知道多少?特別是有職業服裝的。」
  餘下九人面面相覷,有位來自火星、自稱清子的男孩,開口解釋道:「其實,各種職業都對服裝沒什麼要求……」
  「不對,有一個職業,肯定有統一服裝。」南琳突然開口,並且深深地看了段縑一眼。
  段縑知道她想到了,就由著她來主持。
  南琳也正好發揮她組長的作用:「軍服,是有統一的制式的,我說的沒錯吧,D?」
  段縑被直接點了名,也只好點頭回答:「我也是這麼想的。一家人,用不同的改良軍服來裝扮,應該會有不錯的效果。」
  接下來簡單很多,小組內基本上每個星球一個人,大家回憶各自的軍隊或者邊防隊、守備團的制服來,按照各顏色與家庭成員的適配度最後這麼分的。
  水星的玄色制服,準備設計給父親;母親則是火星的赤紅色制服;大哥是一身黛藍為主的冥王星邊防隊制服;大嫂對應了一身胭脂色的天王星軍服;木星的竹青色制服很襯二哥;他家那位則配上海王星的鴉青色制服;小妹和她的朋友分別是土星的秋香色和金星的茶白色制服;兩個孫輩的,大哥家大寶是段縑負責的地球的靛青色制服,二哥家小寶是組長負責的漂流艦隊守備團的牙色制服。
  大人的服裝很方便,把尺寸和一些細節修一修就出來草圖。但是孩子的衣服就不大一樣。一來,軍服上有些配飾可能會劃傷孩子嬌嫩的肌膚;另外,服裝的柔軟度也要考慮;最後也是最重要,要改良得讓孩子喜歡,要是不喜歡他就不肯穿了。如果孩子不穿,這場比賽,他們這組就不戰自敗了。
  於是,在別人都輕鬆設計時,段縑和南琳陷入瓶頸。
  段縑研究過地球聯盟的軍裝,風格並非中式,而是很像二戰時期歐美的樣式。當然,因為地球是太陽系唯一一個水域面積佔地表面積七十以上的行星。所以,地球也是太陽系中唯一將海軍作為單獨軍種的星球。所以,段縑有一個很「復古」的想法。
  段縑在他的畫板上塗抹時,辛上組各位組員也在緊張地設計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段縑這次速度可不慢。他和其他人,不,應該說他比大多數選手都快一些。畢竟,他作的衣服,是一身夏裝。
  很快,大家的創作都到了尾聲。時間,也接近了終止時。第二場比賽,結束。
  和第一場一樣,比賽結束後,所有模特先更換好選手設計的服裝,然後依次去中心舞台進行展示。
  因為封閉的通道重新打開,選手也可以在模特候場區外先睹為快。段縑這次的一名隊友,就假借去洗手間,其實是想去打探軍情。其他人,倒是沒有這麼好奇,再過幾分鐘,大家的作品都將展示出來。他們最大自信,來自於組長和段縑的點子,以及自己的設計。在比賽的短短時間內,一個好創意,有時候甚至抵得過好的設計。
  但是在展示即將開始時,前去偷看的隊友回來了,表情不復輕鬆和愜意。他的眼中甚至流露出憤怒:「戊下組也出了一套軍服妝扮。」
  段縑皺皺眉,創意撞車這種情況很少見。不過一旦出現,先展示的組就有優勢了。不僅如此,還十分考究設計者得水準。等等,戊下組,這組裡有個熟人。難道是……
  段縑還沒開口,南琳就發話了:「就算他們也設計了軍服,我也相信,我們的設計不會輸給他們的。」
  「但是光我看到的大人的服裝,幾乎和我們設計的一模一樣。「那名組員很是氣憤。
  段縑低頭想了一下:「真的很抱歉,我想這次,應該是我連累了大家。戊下組裡,有人和我有私怨。準確的說,是上一場淘汰的選手了有一人和我私怨太大。她應該是通過非常手段知道了我們討論的情況,然後又傳遞給戊下組的某位成員。於是他們才和我們有了很相似的設計。對此,我只能說對不起了。」段縑深深一鞠躬,作為賠禮道歉。因為自己的私人恩怨,將組員的比賽也牽扯進來,這對段縑來說是一件很不失禮的事情。
  組員們相互看了看,暫時沒有發表什麼看法。不過,段縑看的出,他們心中還是有不少怨言的。
  關鍵時刻,組長女士還是很鎮得住:「之前那件事,我也有聽說,是段家那個女孩在無理取鬧。這次的事,如果也是她的手筆,那就跟你沒多大關係了。不過是與不是,最後的比賽成績,都靠我們自己的實力說話,不用擔心太多。我們做出來的設計,也許會被偷走,但是我們的創意和實力,永遠是我們自己的,不會被偷走。
  這是一個當之無愧的領袖,段縑心想。然後安心等待秀和最後的結果。
  這次的展示,與上一場有些許不同。
  中心的舞台被設計成一個舞會的模樣,每一組的模特都在其中,就好像真的在參加一場化妝舞會。
  評委根據各組模特的表現,以及相互比較之後,打分。還是老規矩,得分墊底的五組選手,將全部淘汰。
  觀眾和評委都很驚訝,在一堆「蘿蔔白菜」、「香蕉蘋果」和「兔子老虎」中,有這麼兩組人很是獨特。但是,他們的穿著打扮又幾乎一模一樣,都是一身軍裝。
  段縑這時候可以肯定,這的確是段紅做的。因為他看到段紅,一副得意的樣子,在對周圍的人顯擺。當然,這不算什麼證據。關鍵的證據,在小艾和莫如深發給他的視頻留言中。
  在這段視頻裡,段紅很著急地向段縈述說段縑的「危害」。這應該是比賽剛剛開始的時候,中間還有一些主持人宣佈分組的聲音。段縈說了很關鍵的一句話:「你狠幸運,我現在手下正好有這麼一個人,可以幫忙。我已經讓他做好準備,你隨時可以將情報送給耿家的小子。」
  小艾在郵件裡說:無論那個女人使出什麼賤招,我們都是你堅實的後盾。
  段縑感到很窩心,不過他更是對自己的設計有信心。因為,水手服、海魂衫可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另外,還有一個很好的組長。
  果然,雖然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但最後結果,辛上組第一。而戊下組,不好意思,只能名列前五之外。因為他們為孩子設計的服裝,讓孩子很不舒服。還沒等到評委打完分,就有一個孩子哭著喊著要換衣服。這讓評委印象分大減,最後只得到了並列第七名的成績。
  之後的幾輪團體賽,段縑都保持在前五的位置,一路殺進只剩下十二人參加的個人賽。

  56 繡染成衣

  團體賽轉入個人賽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復活賽,參加者是之前被淘汰的所有人。他們可以在有限的時間展示自己的才能,然後,在規定的時間內由全銀河系的居民投票。得票數最高的四人,可以「復活」,重新進入比賽中。
  這對所有被淘汰的人來說都是一次機會,但是這個機會也許不那麼公平。復活的四人中,有一個,叫做段紅。
  個人賽第一場,賽場中的花瓣,變為了十六片。比起以前的一組人一片,現在一人一片,可是寬敞多了。
  比賽規則,還是由熊大副——麥前來宣佈:「個人賽第一場開始,你們的任務是為這個女孩打造一套參加朋友生日聚會的服裝。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也就是說,我們只允許每人交一套作品。另外,就是時間,每個人有五個小時,現在是九點半,刨除吃飯的半小時,下午三點必須交上成品和原始設計。」
  第一輪,最低分的四位選手被淘汰。段紅本來是抱著「復仇」的目的來洗刷前恥的,為此還想辦法獲得了最高票數。不過,實力不濟,加上心術不正,最後等待她的只有再次的被淘汰。
  段縑設計的鄰家小妹的形象,沒有得到所有評委的共鳴,只得到第四的成績。
  第二場,又見頒獎晚會。要求是為一名男士設計參加一套參加頒獎舞會的禮服。這次還是淘汰最低分的四個人,時間是五小時。段縑的設計很別緻,和別人並列第一。這個別人也是熟人,就是南琳。
  第三場,參加者只剩下八人。嚴格來說,這時候的人都已經獲獎了,因為現在剩下的人除了前三名以外,都可以獲得獎勵基金。不過只有前三名,才能被冠以「銀河之星」的稱號。
  這一場的主要目的,就是選出三人,進行最後的決賽。
  第三場的題目:為一位女明星,製作一套參加晚會的禮服,要求就是特別和引人矚目。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著段縑再做出一件上次給雲霏霏設計的衣服時,段縑卻下定決心要設計別樣的精彩。
  因為比賽規則可以帶上自己習慣的工具,段縑這次帶來了很多東西——雖然有些現在還用不到。
  段縑並沒有在比賽一開始就進行設計。他先向組委會要了適量的水,裝進他帶來的三個便攜式水桶中。然後,把自己包裡的一些粉末倒進其中一個水桶裡,攪拌一下,蓋上蓋子。這時候,他才開始坐下來進行設計。在畫板上花了數十分鐘勾勒出服裝的外觀,又花半小時進行調整,段縑將畫板關閉後,開始進行下一步。
  大家都看到,段縑取出一匹素白的棉麻布,裁出合適的大小,按照自己設計的花紋圖樣開始縫紉。段縑用了很多線,密密麻麻一道道縫上。那匹白布,最後被縫得只有拳頭大小。然後段縑把這一拳頭大的布,放進那個桶裡,繼續蓋上蓋子。
  然後,然後段縑就坐在一邊,編織蕾絲花邊。這是他母親教給他的方法,雖然手藝比不上專業人士那麼純熟,好在圖案創意不錯。他沒有再做別的事情,就一直編織著。
  直到三個小時過去了,他才停止編織的動作,從放了粉末的桶裡取出那團已經變成墨一樣藍的布。他先將布團放進一個裝著清水的桶裡,漂洗一遍後,用剪刀開始拆線。等待線圈一點點被拆掉,布匹恢復了原來的大小,但是已經帶上了設計好的花紋。這時候,他將布匹放進最後一桶清水裡,漂洗擰乾。本來這是要搭在竹竿上經過自然晾乾的,不過段縑沒有時間驚醒這一步了。他使用了這裡洗澡的儀器——不用水,迅速「吹」干了布。他輕輕一抖,將布整個平鋪在「花瓣」中的大桌上。布匹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伸展地鋪開。這個動作,幾乎晃花了看著他動作的每一個人的眼。
  接下來,就是剪裁和縫紉。段縑準備做一條連衣裙,按照女星的尺寸,上半段的剪裁較為修身,直到過了臀部以後,才斜斜地散開來,近似魚尾形狀。布匹的花紋,很完美地分佈在其中——沒有紮起來的部分自然是深藍,縫起來的部分由外至內呈現出從深到淺的藍,如花一樣綻放在裙子上。
  這樣的作品,最後得到評委一致的好評。也是這條裙子,將耿於懷拒在決賽的大門外。
  最終決賽名單:段縑、南琳、以及一位來自火星的男生大吉。耿於懷並非才能不足,只是偏偏少了一點靈性。
  啊,你問段縑編織的蕾絲花邊用在哪裡了?那只不過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並非一定會用上。
  決賽前,有一天休息時間。
  因為很多比賽已經結束,衣設類的觀眾一下子激增。銀河之星組委會依照慣例,將他們移到決賽大廳——這是一個可以容納十萬人的大型場地,曾經是邊防軍的機甲比武「決鬥場」,其大小可想而知。
  充分休息了一天的段縑,走進了賽場。看著這人山人海,倒讓段縑感覺回到了以前。輕笑一下,這樣的場景,已經不適應了啊。看來,他是真的融入了這個世界。挪了挪背後沉重的背包,段縑在場邊等候。
  賽場上有三個透明小屋,呈「品」字形排列。這是比賽場,也是他們要待兩天的地方。熊大副宣佈了最後的規則:「總所周知,最後的決賽有兩天時間。在這兩天裡,你們不可以外出,其他的,都隨意。後天九點,我們將請三位出來,只留下你的作品,和相應的原始設計。決賽的設計主題,是女式婚禮禮服,模特是即將成婚的雷絮羽女士。因此,她也有評判權。最終結果,會在我們打分的基礎上,參考雷女士的選擇。你們現在所帶的一切工具,均可以帶進去使用,不過不允許直接帶成型的衣服。後天九點見了,各位選手。」
  段縑背著那個死沉死沉的包,進去了。決賽正式開始。
  段縑沒有打算設計常見的西式婚紗,他想從中式入手。設計稿一改再改,最終敲定了以漢服的婚禮禮服為原型,進行設計。段縑從自己帶來的布料中,選擇了一匹正紅的素縐緞作為原料。但是布料上沒有任何花紋,所有的圖案設計,都要靠段縑自己一步步繡出來,這才是工作量最大的工程。
  段縑把背包裡最沉重的木料原件取出來,一點點拼裝起來,組成一張小几大小的繃子。然後將剪裁出來的布料繃在上面,取出各色絲線,準備刺繡。這次不是十字繡那麼簡單,段縑打算用蜀繡技法繡出圖案來。紅線為底,金線描繪,一隻栩栩如生的美麗的鳥兒出現在禮服上。袖口和交領處還要繡上吉祥的圖案。
  紅色密實的素縐緞做出來的,只是禮服的底子——曲裾,這是原始的漢服婚禮禮服。段縑在外面加上了一層緋色的喬其紗。這一層料子很薄,他還要在上面繡出同色的花紋。這裡的花紋,他選擇了蘇繡的技法。
  這項浩大的工程,最後耗費了段縑一天半的時間。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段縑再次展現他深厚的裁縫底子。
  最後的時刻到了。作品套在透明小屋的擬真模特身上,設計圖在設計桌裡存著,段縑把背包原成進來時的模樣,頭也不回地步出賽場。秦可原上前兩步,接過他的包,陪他等候最終的結果。
  評委的結果很快出來,但是雷女士很難取捨。
  三人中唯一的女士南琳,選擇了幾乎太陽系所有鳥類的羽毛,用特別的方式織成一件華麗的禮服。這是她的特長。
  剩下的大吉,則是選用自己星球特有的一種材料——火星漫山遍野的「土著」獸類的皮毛作為主料,製作了一套很有火星特色的禮服。
  三套衣服,以三足鼎立的形勢擺放在那裡。雷女士的目光,在三套衣服上逡巡。她慢慢舉起手,依次拂過每一套服裝。最後,她停留在南琳的衣服前面:「我選擇這件。」
  按照規則,南琳的服裝可以加上雷女士的一份分。最後按照分數排名次。
  在主持人在宣佈大賽結果時,段縑從背包裡翻出剪刀來,走到自己的作品面前,舉起剪刀就剪。誰都沒想到,段縑會將自己辛苦兩天做出來的成果毀掉。但是對於段縑來說,一副失敗的作品,還是不要留下丟人吧,還不方便送人。
  段縑的動作太快,沒人來得及阻止,他已經將鳳凰的尾羽剪斷了。
  最最諷刺的就是,主持人此時喊出比賽的結果:「第一名,來自地球聯盟的段縑!即使沒有得到模特的支持,但是段縑還是以超過第二名零點三的成績,成為了冠軍。讓我們一起恭喜他……咦,段縑怎麼把自己的作品剪了?」
  離段縑最近的,是模特雷女士。阻止他的,也是她。只見雷女士伸手一把抓住段縑還準備「行兇」的手,質問道:「你在做什麼?你憑什麼弄壞它?!」
  段縑深吸一口氣:「我的手中,從不流出瑕疵品。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就不可能再改過來給別人穿。你不喜歡,是它和你無緣。我只不過讓它恢復到『無』的狀態。」
  「不可以。」「不要。」聽到段縑的話,場下甚至是看著轉播的人都發出了惋惜之聲。

  57 螳螂和黃雀

  雖然所有人都一致地不希望段縑剪斷那套衣服,但是他十分堅持。主持人、評委一干人等都勸說段縑,但是一點都不見效。
  熊大副接了一通聯絡後才出手,不過不是對段縑說,而是對一旁的秦可原耳語幾句。秦可原面上有瞬間的驚訝閃過,然後微微點頭。大副微微一勾嘴角,退朝一邊。主持人和評委很快收到一條信息,聚在一起討論著。
  而這時,秦可原出面了。他湊到段縑身旁,小聲和段縑說著什麼。就看到段縑慢慢垂下拿著剪刀的手,回頭和秦可原說話。
  大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悄悄到雷絮羽女士身邊說了幾句。雷女士先露出驚喜的表情,笑聲問了一句:「真的?」看到對方的肯定表情,她點點頭,表示讓大副·熊先生放心。
  秦可原和段縑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是雷絮羽的話,通過喇叭花傳了出來:「我個人,還是很喜歡你的設計。但是……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有人說,不能選你的。」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雷大模特撥弄了幾下頭髮,繼續下去:「我本來因為被人威脅,所以只能在另外兩位的作品中挑選。但是我欺騙不了我的心,這是我最想穿上的婚禮禮服,希望你能把它留給我。就算不能穿,我也想收藏它。」
  雷女士剛開始說的話,並未讓段縑的表情有所動搖。直到聽到「這是我最想穿」這句話時,段縑終於鬆動面部,露出一絲笑意。聽完後,段縑轉身回去,把針線簍帶過來。他只說了一句:「誰說不能穿了。」
  段縑小心將禮服剪開的口子,用線大略固定住。接下來,又是一次華麗的表演。
  線如飛花飄絮,針似穿花蝴蝶。段縑好像在針線中舞蹈,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不要誤會,段縑的動作並非很娘,反而行雲流水,很有力量的美感。段縑的動作,光看著,感覺不到有多快。但是如果你盯著他左手的禮服看上一會,就會有切身的感受了。被段縑剪開的大口子,在他手中飛速地合攏,上面的鳳凰尾羽圖案,絲毫不亂,一點點被修復了。
  最後用幾針短短的線將線頭藏起來,整個作品恢復原狀。不,修復後的禮服有些許不同。因為段縑剪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於是也就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兒。但是怎麼看都看不出縫補的痕跡。明明知道這裡有道斷痕,但是神奇之處就在於此,不僅看不出來,還有種感覺,這道最長的尾羽似乎要掙脫禮服飛出來。整隻鳳凰都活了的感覺,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
  段縑最後同意將整套禮服送給雷女士,而被推遲的頒獎即將開始,所有人退場等待。
  退場前,段縑眼角餘光掃到一個一直針對他的人——段紅。她的家主母親在她耳邊說了什麼,然後段紅就走了。
  段縑心中的「防段家警報」馬上啟動。在台下的房間後,段縑悄悄湊到秦可原耳畔,低聲耳語。
  秦可原只覺得自己耳朵一陣酥麻,差點沒聽清段縑的話。稍微頓了一下,他轉頭也在段縑耳邊說:「別擔心,莫如深找人跟著的。有什麼事,他會提前通知我們的。」
  話音未落,秦可原的手環提示收到郵件。他打開瀏覽一遍,臉色馬上變得凝重起來。等到全部看完以後,臉色才恢復如常。他貼在段縑耳邊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連一向沒有表情的段縑都微微露出異色。
  他們都沒有討論一下的時間,頒獎即將開始。主持人提示前三的選手上台。
  「別擔心我,你先和莫大哥聯繫一下。我在台上留意情況,隨時保持聯繫。」段縑拍了拍秦可原的小臂。
  秦可原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其他的是交給我們就好。」
  段縑點點頭,反握了一下秦可原的手,登台去了。
  頒獎儀式,還是這麼回事啊。站在進入台前的最後一道門前,段縑心想。
  「下面是衣設類銀河之星金獎,獲得者是來自地球聯盟的段縑!有請段縑上場。段縑,今年還未滿二十一,哇,好年輕的冠軍啊。……頒獎嘉賓,有請雷絮羽女士。」
  一位盛裝打扮的女子走上台來,一時間,驚歎聲、讚美聲四起。
  大歡繼續說道:「雷女士身上,就是最後決賽中冠軍的作品。這種設計,應該是古代的樣式。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古代中華的婚禮禮服就是大紅的顏色。是吧,小樂?」
  「的確,我記得學校的藝術史曾經講過,聯盟首都的原址上,曾經出土過冰封中的大紅色婚禮禮服。但是和段縑設計的這一套,完全不一樣。」
  「嗯,待會的採訪,希望有人會問到這個問題。啊,雷女士將『銀河之星』頒發給了段縑。」
  銀河之星的獎盃外觀,是原船縮小了十萬倍的模型。根據不同的獎,材質也不一樣。段縑手中抱著的這座,用的是古代地球的貴金屬——純金打造的。
  獎盃頒發到段縑手中,馬上就是發表感言和採訪的時刻。
  「我很感謝生育我的父母,也很感謝養育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最後要重點感謝一個人,秦老師。他是我在基礎學校的老師,也是我的好友。在我孤獨一人在設計這片大海中沉浮的時候,是他給予我支持和幫助。秦,謝謝你一路的陪伴。」段縑說的很平淡,但是眼中卻流露出真情意。
  看到他的停頓,標誌著媒體可以開始提問了。
  「段縑,請問你是怎麼想到要設計一套古代的服飾?」
  「這是家族傳統,我們一家都是研究古代服飾文化的,我從小就對這些很感興趣。」
  「請問,關於主持人提到的婚禮禮服,和你今天設計的禮服,有什麼關聯嗎?」
  「雖然沒有看過主持人說的那套禮服,但是我可以肯定二者是肯定有關聯的。婚禮在在古代是成年禮之後的人生第二個里程碑。縱觀古代婚禮,先秦渾厚、兩漢大氣、兩晉風流、六朝風采、唐風傾國、宋明流韻。每一時期的婚禮儀式和習俗既一脈相承,又各有韻味。我的作品,是唐制禮服,沿襲的周制禮服的莊重和氣勢,但也因為與他國往來交際,禮服形式比較活潑。也許不就得將來,我會將這些知識記錄成文,供大家查閱。」
  聽到這句話,觀眾、評委、媒體人和主持人都很激動,全場頓時安靜下來。
  「我想你沒有這的『將來』了。」突然有人打破寂靜。這聲音,一向是給段縑找麻煩的。
  段縑沒有笑容,也不想理會這位段家家主的女兒。
  但是段紅卻繼續:「你和某位世家子弟串通,讓所有評委都偏向你這邊,還任意攫取別人的作品。雷絮羽身上的服裝,明明就是我家傳下來的圖冊上的畫。哼,我也不想和一個靠關係內定的人爭論。別的我不管,但是,獎盃和禮服必須留下。」
  「你,是在打劫嗎?」段縑貌似聽到了曾經的打劫用語,「那你應該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才對啊。」
  這句話一出,台上台下發出陣陣竊笑。
  「不准笑!」段紅惱羞成怒,「我就實話實話,整艘船都被我們和破冰包圍了,你們還不聽話,那就等著……哼。」
  破冰,星際海盜中以凶殘著名的一支。
  就在大家都為這個消息震驚的時候,「你們包圍一艘退役的前邊防堡壘,就是為了一塊金屬和一件衣服?」段縑感到不可思議。
  「才不是……」
  「紅,不要說了。他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但是,段縑小子,我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我們的目的,當然不僅僅是要你手中的獎盃和作品,而是要佔領這艘船,然後獨立。我們不願在聯盟那群腐朽的老頭子領導下走向滅亡。你們,都是我們銀河之星的新居民……」段縈的演講,引發全場的驚歎。不過不是為她高興,而是為自己未知的命運歎息。
  「原來,你們是要占船為王?但是,船長同意了嗎?」
  聽到這話的眾人心中齊呼:這不是重點吧!
  段縈哈哈一笑:「船長?銀河之星向來只有大副,從未見過船長。」
  「那現在,就讓你見一見船長吧。」熊大副突然開口。
  「段,縈?好久不見,以前你還叫段祁瑞,我沒記錯吧?」每口出現一個人,身著段縑在聯盟大賽上設計的其中一件近似軍裝的作品。
  段縈一臉震驚:「原來是你,你居然是銀河之星的船長?!我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吧?畢竟當時你是親自看著我把藥吃下去,又把我扔到無人星上。不過,我可是莫家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呢。我正想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來者,居然是莫如深家的人。看樣子,段縑猜測是莫如深的小姑。
  「我送上門?我手下所有的打手和全副武裝的星際海盜已經把這艘船控制起來了。如果這就是送上門來的話,那我的確來了。」
  「呵呵,」莫家小姑低頭輕笑,「你以為,派你的小女兒去聯繫海盜,還能不驚動邊防軍嗎?我們早就知道你的動向了。你猜猜,現在門外站的,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

  58 流放

  「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段縈略有失態。
  「小綠那姑娘,不就是你的小女兒嗎?你的大女兒繼承了你的外貌和野心,小女兒則繼承了你的手段和狠厲。可惜,他們都沒有你狠,所以他們都不是你理想的繼承人。所以,你看上了耿家?耿家的小子,要不是比你小了十六七歲,就輪不到你女兒了吧?」
  「哼,被你知道了,我也不隱瞞了。就像當年的你一樣,我只要找對切入點,什麼人都能輕易拿下。不過,敗在你手上,我可不信服。你依仗的,不就是你家在軍隊的實力。等耿於懷將他爺爺手上的兵召過來,我還有一拼之力!」段縈自信滿滿。
  「別傻了,耿家老頭雖然和我家政見有衝突,但是在除去分裂勢力和星際海盜的這點上,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他那邊的軍隊不會出動的,而且耿家小子,也被逐出家門了。」
  「你,」段縈終於趕到無計可施,「你要怎麼處理我?殺了我報仇?可惜我又懷孕了,星系約定俗成不可以傷害懷孕中的人,你能拿我怎麼樣?」
  「這又是和誰交易的後遺症?幸好當年,我沒有和你在一起……」莫家小姑爆了一大料。
  「哈哈,但是你不也在吃了那個藥之後,轉變成女性。我還以為莫家會出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真是可惜。」段縈在爆出自己懷孕後,就有恃無恐了。
  「我本來也沒想殺你。你對我做過的事情,不是殺了你就能了結的。」莫家小姑走到段縈身邊,低聲道:「你別忘了,聯盟十大罪,判國、謀殺未成年、綁架、擁有私人武裝、使用違禁藥物、危害遺族……你違反這麼多,哪一條都可以重判。懷孕中,適用於這一項:等待孩子誕生,生育者繼續服刑。」
  段縈有點意外還有這麼一條,不過她笑了:「你說了不算的,不是你說怎麼判就怎麼判的。」
  莫家小姑——莫名琪也笑了:「我已經是星球第一級法官了,你不知道吧?你的案子,早已經到了我手上,只等著抓捕你歸案了。」
  段縈心中一凜,但臉上表情已經變化了。她放柔了聲音和語調,面部表情也緩和了:「我們那時候多甜蜜和快樂,你也不會忘記吧,茗棋?」
  「你是說你羞答答地追在我後面,跟所有認識我的人說要追我,對我身邊的朋友抱有敵意,偷偷警告對方不能接近我,一次又一次告訴我你有多喜歡我……這就是你說的『甜蜜』和『快樂』嗎?」莫名琪笑了,「我當時真的太天真了。聽你說你要改變你家的家風,約束好家人不讓他們錯下去,我居然信了,還是深信不疑。最後還給你機會對我下手,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這些事你都知道……」段縈非常意外,不過很快調整過來:「你,沒有證據。」
  莫名琪不管她的打岔,繼續說下去:「我只是很好奇,當時你不也喝下了那瓶水,怎麼你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段縈不敢接話,怕其中有詐,被對方套出話去。所以她只是笑,而且絲毫沒有尷尬。
  莫名琪也知道這人一向是為求自保不擇手段,也不在乎段縈現在說不說。不過有些事情,她還是想問清楚:「你說你喜歡我,這件事是真的嗎?」
  段縈讓莫名琪湊近點,「我想和你一個人說,悄悄說。」
  莫名琪真的走過去,段縈卻突然拿出一把高壓電擊槍,頂在她的腰間:「親愛的茗棋,現在我希望你能再幫我一把。我想帶走我的人,你能讓他們準備好一艘小型巡邏艦嗎?當然,還要把我的人都帶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莫名琪沒有驚慌,先是低頭悶聲笑,然後抬頭笑出聲來:「你果然一點都沒變啊,段祁瑞。和你死在一起,我一命換兩命,也算是賺了。」
  段縈強撐著笑,心說:你想找死也別拉上我!但是面上還要極力說服對方:「你是誰啊,你家裡還有等著你的父母兄弟,你捨得離開他們,陪我這個陷害你拋棄你的人一起死?莫茗棋,你要想清楚,當年是誰遞給你那杯裝滿了ST致幻劑的茶水,害你轉變錯了性別?是誰在你迷迷糊糊的時候把你扔在朱州膽湖邊上,害你差點死了?是誰在拋棄你後直接和你家的對手聯合起來坑你們家?都是我……」
  「嗯,我都知道,只是想讓你親口說出來。」莫名琪沒有一絲難過,就這麼看著她。
  段縈一驚,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過,「只要你在我手上,我怕什麼……」
  莫名琪燦爛一笑,「只要,我在你手上……」話音未落,她突然出手,一手掐住段縈握住電擊槍的手的大拇指,使勁一掰,一扭。啪地一聲,電擊槍掉落在地上。人們只覺得眼前一花,待到定睛一看,段縈已經被莫名琪反剪雙手按倒在地。
  就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列整齊的士兵。本來就有點像驚弓之鳥的人群開始騷動,但是看清楚來的都是銀河之星的護衛隊,大家才又鬆了一口氣。
  「把她和所有叛亂者全關起來,她正在懷孕,關在特別加護房間。其他人,分開關押就好。」莫名琪把人交給了進來的護衛隊,然後整理一下自己些微凌亂的衣服。然後轉向眾人:「驚擾了大家十分抱歉,作為本船得船長,我代表失職的護衛隊想大家道歉。剛剛的騷動,不過是抓捕了一批叛亂者。他們即將受到星際法庭的審批,最後應該大都會流放到星系邊防站點。請大家繼續享受視覺盛宴。」莫名琪說完,便要退場。
  不過她剛剛小露的那一手,令所有單身的、有伴的,甚至是已婚的,都讚歎不已。
  經此一亂,大家都散了,剩下的採訪另找時間補上。
  在走回房間的路上,秦可原湊到段縑耳畔低聲道:「她,就是莫如深的小姑,莫名琪。十八年前,她被段縈——當時叫段祈瑞追求。然後……」
  段縈為了獲得家主之位,與莫家的政敵合謀。對方以除去莫家最小的莫茗棋作為支持他的條件之一,於是他陷害了莫名琪:先投毒、後遺棄。段縈下的毒是一種全星系明令禁止的致幻劑,因為這種藥致死率高達79%。段縈最狠得地方在於,在遺棄莫名琪的路上,不停地在他耳邊說些混淆他性別認知的話。段縈的想法很簡單,就算你不死,也要轉變得不男不女才好。幸好莫家小姑挺過來了,從此,他變成她。雖然性別不是他的選擇,但還好人沒有事。於是莫家小姑更名隱匿,一邊收集段家犯罪的證據,一邊尋找辦法改換性別——這樣的身體對她來說,是自己大意犯下的錯,也是一段不需要記住的過去。
  段縑點頭,心想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幫莫小姑找到秘湖。
  但是這還不是段縈最狠的地方,秦可原說出了更多的秘辛——當時段縈為了避開莫家,還有獲得更多的支持,甚至自己選擇轉變成女性(之前他一直是以男性為目標),並且在轉變後一年就生下段紅。就在孩子出生後三個月內,段縈成功當上了家主,還在基礎學校畢業前消失了一段時間,據說是躲起來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段綠。
  「你知道,他們怎麼發現段家準備叛國的嗎?」
  秦可原突然說到這個,段縑有些糊塗,搖了搖頭。
  秦可原公佈了答案:「是因為你。莫如深不是幫忙去查你的退賽公告嗎?結果查到了一個人,耿於懷。他的堂哥耿星河在聯盟的賽事組織部裡任職。當時范寧提交的退賽申請,按照程序應該批不下來,但是耿於懷想辦法找到耿星河,在比賽前一周直接把公告發出來,斷了你的退路。莫如深順籐摸瓜,找到了段家和他們聯繫的證據。」
  最終的審判,莫名琪並沒有主審。但是她提供了十多年來段家所有的犯罪記錄和叛國證據。光是最後一樣,都夠他們受的了。最終判決,主犯段縈,在妊娠期過後,即刻流放到鳥神星邊防站服刑200年;從犯段紅,即日起流放到鬩神星防區服刑150年;從犯段綠,即日起流放到妊神星邊防站服刑158年;從犯耿於懷,即日起流放到卡戎防區服刑135年……除了犯下人命的星際海盜被判死刑服刑——去輻射最高的星球服刑,因為危險性極高,即將被叫停,其他的人都流放到不同的星球上服刑。等待他們的將是至死不能歸鄉的結果。段縈即將出生的孩子,則會由聯盟負責。

  59 歸

  銀河之星比賽告一段落,段縑在補上了採訪後,見到了莫如深和艾方興。
  決賽當天,小艾也在場,當時的觀眾中的支援聲,多是他發出來的。他其實還負責和場外的莫家姑侄倆聯絡,及時地將場中的情景反饋給他們。和他同樣擔負著這一重任的,就是麥前熊大副先生。
  莫如深根本沒有在現場看決賽,而是帶領銀河之星的護衛隊,聯合附近的巡邏軍抗擊來犯海盜。而且巡邏軍的隊長是熟人,也就是當時幫助秦可原逃離月球的那個朋友——湯幻鑰。
  他每次都負責銀河之星周圍的安保工作,而且都是自己請纓。
  小艾以看到段縑,就哭訴:「段段,那只熊是個壞蛋,不讓我看八卦,還不讓我把知道的八卦分享出去,這不是要斷絕我唯二的樂趣嗎!嗚嗚嗚——」
  段縑一時無語,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跟在小艾身後的熊,不對,是麥前大副,一副苦笑不得的表情。
  湯幻鑰笑著捶了捶他,「你個大熊,還欺負起小孩子來了?」
  麥前笑得有點靦腆:「湯長官,這孩子太能說了,我就怕他一不留神把我們的計劃透露出去,只好控制一下。你看他細皮嫩肉的,我一根指頭都不敢動他的。」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湯幻鑰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他,她最近怎麼樣?」
  「船長一直忙著佈局,不過還好從得獎那個孩子那裡取得突破口,我們可以一舉將他們拿下。完成一個心願,船長就飽飽吃了一頓,美美睡了一天,也算是把這些日子的辛苦補了。」
  湯幻鑰沉默了,他知道莫名琪的另一個心願很難實現。不過,大家都會幫忙的:「我護衛完這一次銀河之星,在外星系的服役期就到了。我已經選擇好了,我要回地球去。」湯幻鑰看了一眼地球的方向,「那裡有她的希望,我會幫她找到。」
  莫如深站在一旁全都聽到了,湯隊長對他小姑的心思,他都一清二楚。但是,小姑在經歷過那次之後,就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意思了。但是經過這十多年的相處,莫如深已經站到湯隊長這邊了。不過這種事,還是讓當事人自己想清楚的好。莫如深保持了沉默。
  等到所有比賽都結束,大家都準備回家了。
  莫如深還是充當了司機的角色,而且這次的乘客增加了不少——段縑、秦可原、艾方興、大熊麥前,以及莫家小姑莫名琪,他總得先問好:「你們都回哪裡?」
  段縑看著秦可原幫他整理背包,淡淡地開口:「秦回我家,我們倆一個方向。」
  小艾滿懷期待地看著段縑,可惜段縑和他沒有心靈感應,他只能自己開口:「我,也要去!」
  段縑抬頭看了看他,點頭道:「我家方向加一人。」
  麥前熊馬上也跟著說:「我也想去看看,新任銀河之星的家。怎麼,歡迎不?」
  段縑歪著頭看了他好一會,然後點點頭。
  莫如深看了他小姑一眼,莫名琪搖搖手:「我要先回家,我想大哥大嫂他們了。」
  「那就先送你們,我和小姑再回家。」莫如深就此決定了路線。
  「段縑,你的參賽資格被取消的事情,聯盟很快會給你一個說法的。」在段縑他們下船的時候,莫家小姑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在大家都面面相覷的時候,他們的空行器已經飛走了。
  不過,小艾和麥大熊很快就被綿延的青山吸引了注意力。
  「段段,你家原來在山裡啊。」小艾無意識地發出感概。
  段縑微揚嘴角,「你家,應該也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吧?畢竟要生產那麼多古老布料,是不是啊,愛閣的少東家?」
  「咦,你都知道了?」小艾想了一秒,「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那多嘴的老爸說的。」
  「我和愛閣合作這麼久,艾大哥,」聽到這個稱呼,小艾的眼神像箭矢一樣射過來,段縑不得不改口:「好吧,艾叔叔。艾叔叔他經常提起他『活潑可愛』的兒子,稍微聯繫一下,就能猜到是你了。」
  小艾拋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然後自己往前走。但是走到一半,就遇到了防護罩。這時候,段家大管家Joy出現的很及時。
  「段段,進你家居然還要身份驗證?」小艾很驚訝,「我家都沒有這麼麻煩……」
  大熊笑出聲來,伸手揉了揉小艾的腦袋,「你呀,都不知道腦袋裡裝的是什麼。你家,肯定有你的身份記錄。如果是別人去你家,也會有這麼麻煩的。」
  「喔,」小艾伸手順了順自己的頭髮,低聲自語:「臭熊,不早說。」
  等身份都輸入,段縑讓Joy做導遊,帶著兩位客人參觀了古月鄉。今天的遊客總共十人,街上多是孩童的聲音。不甚熱鬧,也不太冷清。
  段縑先回家準備了一下,畢竟他帶去參賽的東西可不少,一件件都要拿出來裝好重新放回去。秦可原也在一旁打下手,幫著整理一些小件的東西。看到段縑滿頭的汗水,秦可原走進浴室,準備好冰涼的濕毛巾,遞給段縑。
  段縑接過毛巾,擦了臉,然後走回浴室。等他出來,也遞給秦可原一條擰過水的毛巾:「你也辛苦了,擦擦吧。」
  秦可原接過來,擦著臉,心中和臉上卻掩不住笑意。兩人之間流淌著外人無法介入的氣息,很清甜,很溫馨。
  直到小艾和大熊,跟著Joy一起回來了。
  「段段,你家的房子好古老啊!」小艾剛進門,就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出感概:「不過,很有感覺,我喜歡。」
  大熊也看呆了,聽到小艾說的話,一挑眉,沒有出聲。
  段縑倒是一笑,他一向對這個雖然話多但是很溫暖的孩子很寬容:「可以啊,隨時歡迎你。」
  「真的?」小艾兩眼放光,似乎段縑一同意就要搬過來長住了。
  段縑點點頭,在小艾要發出歡呼之前,補充了一點:「反正,我會向你收食宿費的。」
  「誒,怎麼這樣!」小艾不幹了,「你還是不是我朋友啊——」
  「不逗你了,我這裡有點住不開,不過村裡有我預留給朋友的房子。如果不嫌棄,你隨時可以住。當然,熊,額,麥先生也是。」
  麥前對段縑那個可疑的停頓毫不在意,反倒說了這麼一句:「叫我大熊也沒事,熟悉的人都這麼叫我。我還要感謝你們的招待。聽湯隊說,這裡住一晚可不便宜,特別是預留房間,視野很不錯。我就不客氣了。」
  小艾一撇嘴:「你本來就應該姓黑名熊。」然後他轉向段縑:「我要挑視線最好的那間!」

  60 後福

  選好自己喜歡的房間,小艾在房間裡來回轉圈,這也好奇,那也好奇,不停地問「這是什麼?」「做什麼用的?」「呀,這個好像XXX啊。」
  聽著裡面的小艾嘰嘰喳喳像小鳥一樣,段縑想起了以前村裡的孩子。每次他回來時帶回一些小玩意送給這些孩子,然後孩子們的反應就和小艾現在一樣。
  秦可原看到段縑唇角上揚,湊近了問一句:「想什麼呢?」
  段縑笑意不減,「小艾好像小孩子,我看著他就很開心,好像回到了童年,什麼煩惱都不見了。不過,不要告訴他,我怕他要跟我急了。」
  秦可原也點點頭,「小艾就是一個開心果,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會無聊。段,你這裡……」秦可原指了指自己的發,示意段縑。
  段縑在自己頭髮上捋了捋,始終沒找到什麼。於是,他一臉疑惑地看著秦可原。秦可原伸出手,從他發間拿下一段線頭來。段縑一看輕輕道了聲:「謝謝。」
  就在這兩隻即將對視到天荒地老去的時候,小艾完成了對新居的探索,終於肯出來了。「段段啊,我好喜歡這裡,我要多住一段時間。啊,大熊,你選好住那間了嗎?」
  麥前·熊桑剛剛看了一場「閃瞎眼」的秀,現在正需要小艾來緩解鬱悶的心情。大熊左右打量了一下,「我就住你旁邊這間房吧。房間佈置和窗外風景應該都差不多。和你看一樣的風景,心情也會好很多的。 」
  小艾不能理解,歪過頭看了一眼大熊,然後放棄了繼續探究。
  但是旁邊的人可是把一切盡收眼底,段縑和秦可原相視而笑,但也笑而不語。
  這一夜,大家都好眠。清早,段縑晨練歸來,就收到一封郵件。段縑看完以後,呆坐在堂屋上,不發一語。
  秦可原正好看見,擔心地走上前,摸摸他的額頭,像是怕驚擾到他似的輕聲問道:「怎麼了?」
  段縑抬頭看著秦可原,呆呆地問了一句:「我現在不是在做夢?」
  秦可原回答他:「你當然不是在做夢。現在是真實的。到底怎麼了?」
  段縑一把抓住秦可原的手,緊緊握住:「我收到了這個。」他把收到的郵件湊到秦可原眼前。
  原來,是聯盟就段縑「被退賽」一事作出了最終調查的公告,以及相應的處理善後。
  聯盟的處理方法是這樣的。鑒於段縑的退賽申請不是本人寄送,也沒有證明是出自本人的意願,聯盟大賽組委會的公告對段縑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損失。所以,聯盟向段縑做出以下補償:
  首先,更正公告,將調查的事實真相公佈出來,讓大家都瞭解清楚事實經過,免得誤會。
  其次,解釋清楚段縑參賽的經過,並非段家宣傳的內部操作。D伯爵,也就是段縑被邀請,起因是他在等待參賽選手的船票時節的幾件東西。其中有一樣是某個評委的家人訂的。該評委看過這副繡畫後,立馬聯繫了所有評委討論,最終將段縑加入邀請名單。
  然後,是段縑獲獎後的稱號問題。本來獲得「銀河之星」的稱號後,段縑就可以從研究室畢業出師了。但是,因為段縑參賽前就已經自行退出了范寧的研究室,現在就不存在畢業出師一說了。而且,一般獲獎者可以獲得的「者」字稱號,段縑也已經有了。綜合考慮之前的公告事件,聯盟大賽組委會,聯合設計人協會共同商討後,決定給予段縑「師」字稱號,並准許段縑開堂授課。從下月起,段縑可以招收基礎學校畢業生。通過半年的測試期,段縑及其學生只要通過了相應的考核,他就成為了正式的導師了。這是段縑最高興的消息。
  最後,是對於范寧的處罰。他不經過本人同意,偽造了前學生的退賽申請,並通過非法手段,支持學生將此申請通過,對段縑造成了傷害和損失。因此,聯盟設計人協會通報了范寧的所有違法行為,並解除了他的所有頭銜,撤銷了他的研究室。他的學生,沒有涉及進入該事件的通過設計人協會的聯合考核,就可以畢業;沒有通過者,也可以考其他導師的研究室,繼續學習。不過,涉及到這件事的學生,好像也就是耿於懷一人。
  秦可原看完了這郵件,拍了拍段縑的肩膀。
  段縑在千年以前,就有一個遺憾,自己的手藝和技能沒有傳承者。當時,堂哥還戲稱要幫他找找合適的人選來繼承。不過還不等他見到堂哥說的那個天分不錯的孩子,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收幾個合適的弟子,傳授自己掌握的技術和手藝,幾乎成了段縑的心病。在他跟著爺爺、爸爸研究各代服飾和民族服飾的時候,就一再聽到長輩們感歎不少技藝的失傳。到了千年以後,段縑更是覺得有必要將自己知道的中華服飾重現出來。這,需要的不是一代兩代人。現在正好,段縑有了光明正大招收合心意的人的機會。
  秦可原正是瞭解了到了段縑的這個心願,所以什麼都不用說了,此時無聲,勝有聲。
  段縑心中有股熱氣直衝眼眶,正想別過頭。秦可原輕輕將他的頭撥到自己腰間,給予無聲的支持。
  小艾和大熊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段縑靠在秦可原身上的這一幕。不知怎麼,小艾臉突然就紅了,接著一閃身躲到了大熊身後。大熊心裡想笑,面上卻是很嚴肅盡職地,擋在小艾前面。
  秦可原第一時間知道有人進門,不過為了顧及段縑的面子,他將閒置的右手食指豎到唇邊示意。
  大熊一挑眉,也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
  等段縑心情平靜下來後,他站起來,很坦然地直接和小艾大熊打招呼,絲毫沒有尷尬之意,就好像剛剛靠在別人身上的人不是他。
  小艾馬上也得知了那個好消息,他連連恭喜段縑:「段段,你都成設計師了,真好。要不,我來考你的研究室吧。」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齊齊看向他。
  小艾面色一赫,馬上開口道:「怎麼,我就不能學這個啊?怎麼著,我也是遺族後裔,怎麼有縫紉的常識,也有古代文化的熏陶,怎麼就不行……」小艾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到了。
  不過,大家都不是想笑他。
  段縑正式地考慮了一下,「你別說,小艾,我還真的很看好你。等你一畢業,就來申請吧!」
  「段段,你別取笑我了。」小艾難得有點不好意思。
  「不,我是說真的。除非,你不是真的想跟我學。不過也是,我們曾經是同學,你肯定不能接受變成了我的學生。」段縑小小激將了一下。
  小艾還真上當了:「誰說我不能接受的。我,我其實已經畢業了。只是還不知道要進入哪一行,所以一直沒有申請。現在好了,有你罩著,我有出路了。」
  段縑嚴肅地回答:「我可不會對你放水的哦……」

  61 來客

  段縑說幹就幹,他梳理了自己所有的技藝,開始給學生編教材。不僅如此,他還準備了不少基礎用具,準備到時候讓學生使用。
  當他在積極準備的時候,聯盟幾乎都因為那一紙公告而沸騰了。這一段時間剛在銀河之星的衣設類比賽上看到了段縑的表現,很多人都為他古典的服裝設計和傳統的製作方式而震驚,想學習卻不知道從何入手。現在,聯盟馬上就給出了一條路——段縑正式升格為「師」,喜歡學習和研究段縑的設計和技藝的人都可以去申請。只要通過段縑的考核,就可以跟著他學習了。
  不少人躍躍欲試,但是段縑還沒有正式公開報名通道,所以大家還在等待。
  段縑還在幹嘛呢?他還在準備筆試和面試的題目。段縑希望能找到真正喜歡、瞭解或者有潛力的學生。最重要的,自己的學生,還是要挑選自己看得順眼的。
  公告發佈後第三天,段縑開通了自己的報名通道。每個申請的學生在填完申請表後,都會進入一個筆試頁面。上面有佔了六成分數的客觀題,四成的主觀題,以及最後附加題。因為段縑設定了題庫系統,每個人抽到的題目都是隨機組合的。
  附加題基本和他在比賽中顯露的技藝和設計有關。看這些同學有沒有感興趣到去查一查相關的資料,或者有本身就知道的。只要是寫下了自己觀點的,段縑都會一一查看,挑選出他想要面試的人選來。甚至前面的答題很難看,但是在最後一題中提到一些有建設性觀點的,段縑也會考慮面試一下的。
  申請的時間有兩個月,段縑看到報名人數一直在上漲。第一天,只有十數人進入報名。到了第一周時,就變成四位數了。一個月的時候,段縑已經對那一串數字沒有感覺了。段縑只有每天抽出時間來評判沒有參考答案的最後一題。
  秦可原看他這麼可憐,也幫不上忙,只能每天把其他事情都做好,讓段縑能專心為學生評卷。
  回過頭來說一下,小艾同學在段縑一開通報名系統,就進去申請了。
  因為段縑所能看到的界面是沒有申請者的資料的,他所閱過的筆試答卷中,他都是一視同仁,公平對待的。而且筆試合格者,都是由系統自動發送面試通知。段縑也不知道裡面有沒有小艾,但是在小艾臉上看到的笑容,段縑猜測他已經收到了面試通知了。
  段縑和秦可原都忙著的時候,小艾和大熊自己組成團,在古月鄉上下探索了個遍。大熊還是銀河之星的大副,在一個月假期即將結束時,就向主人們告辭了。
  大熊剛走的幾天內,段縑和秦可原都覺察到了小艾心情的低落。堅持了五天後,小艾也告辭了,說是要回家整理東西。他的心情一直沒有恢復,就連段縑送給他一幅他最愛的繡畫——還是十字繡,因為段縑沒有時間——也沒能讓他高興起來。
  送走了這兩位,段縑的閱卷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本來想在難得的空閒和秦可原出去山裡走走,段縑被告知,來了一位熟客。
  來人是湯幻鑰,他的來意很明確:「段縑、秦可原,我聽說如深在這附近見過『秘湖』,我想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準備找一找。你們放心,我會付食宿費用的,只是要請你們借我一個機器人做導遊。這裡的地形我不熟悉,而且導航設備有受到干擾,我沒有辦法,只能找你們幫忙了。」
  「我們之間,還需要談錢呀什麼的。」秦可原馬上打斷湯隊長的話。
  「你就放心住下吧。」段縑也接話了,不過,他有疑問:「關於『秘湖』,你有什麼想法嗎?」
  湯幻鑰搖頭,「說實話,之前我一直在地球之外執行任務,對地球上的相關傳說和資料幾乎不知道。我手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如深給我的。你們也知道,如深已經在各處尋找了數年。現在,我只是在他有所發現的地方,選一個我感覺中最有可能的地方開始。我真的,很想幫茗棋,幫名琪找回以往的笑容。」湯隊長的低下頭,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段縑思考了一下,開口問:「湯大哥,你這次能待多久?」
  湯幻鑰抬起頭來,看著段縑:「我剛剛結束了『銀河之星』大賽的護衛任務,最起碼也有兩個月的假期。加上之後要安排我轉到地球聯盟,估計總共接近四個月可以自由活動。怎麼了?」
  段縑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想了一下,「我最近還有點事情,先讓乙丑派一個對山林的地形最熟悉的機器人帶你找一找。過兩天,等我這邊的事情做完了,我和秦就去陪你一起找。」
  湯幻鑰看了秦可言一眼,秦對著他點點頭,表示贊同。
  乙丑推薦了手下的乙陸,據說是個經常在外面給遊客帶路,以及搜索走失的遊客。出去一天後,湯隊長對這個機器人很滿意。但是,一連搜尋了十多日,都沒有結果。
  湯幻鑰絲毫沒有氣餒,反而讓機器人準備了十天的食物,他打算走得遠一些。
  十天,湯隊長都沒有回來,不過乙陸還有留言在古月鄉的網站上,所以段縑和秦可原沒有太擔心他們。
  等到段縑終於將所有在規定時間內申請的人的答卷閱完,湯幻鑰也回來了,果然,沒有找到。但是,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湯隊找到了一些痕跡,顯示秘湖曾出現過。
  段縑在聽完之後,在光屏地圖上標出湯隊說的有可能的地點。
  湯幻鑰看了這幅地圖,很震驚,連連抱怨:「段小子,你有這樣的好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段縑也很無奈:「這是一千多年前的地圖,地形到底有沒有變化我也說不清。但是根據你找到的痕跡,至少說明了一點。」
  兩個人同時看向段縑,很迷茫,疑惑不解。
  段縑指著那張古地圖,「這是一千多年前的地圖,雖然我不確定地形有沒有變化,有什麼樣的變化,但是有一樣是不會改變的,就是這個。」段縑輕點一下地圖上的一道線,沿著它劃了下去。「這是以前的山溪以及暗河。而這些,是秘湖出現的痕跡。你們看,和這些重合了。所以我猜想,山溪和暗河有可能沒有改變,而且還成為了秘湖『行走』的通道。所以……」
  「所以,我們只要沿著這張古地圖上的『通道』去找就可能會找到她。」秦可原補充完段縑未完之語。
  湯幻鑰露出驚喜之色,「真的是個好消息。我們這就出發吧?」
  段縑搖了搖手指:「現在還不行,我們要做好準備。這一路,還說不准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呢!」
  所謂準備,不止是食物、帳篷睡袋之類的,還有很多段縑曾用過的護具、工具。保險起見,還有機器人乙陸。
  準備好,他們這就出發了。段縑果然對這一帶很熟悉,都可以作為導遊了。段縑自信,十公里內的山,他還基本可以如數家珍。
  湯幻鑰對這次搜尋秘湖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
  的確,他們第三天就看到一些較新的痕跡。
  摸了摸草上微濕的水跡,段縑有種熟悉感,但一時想不起。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秘湖。他們又沿著可能的路線尋找。

  62 遇險

  段縑帶來的工具的確很管用,特別是在山澗峽谷地帶。看似遙不可及的天塹,很快就能過去了。
  湯幻鑰很好奇這些工具的來歷,但現在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對湯幻鑰來說,只要能很快找到秘湖,其他都可以先不管。
  終於,他們的努力有了回報。
  在一條溪水流入地下暗河的入口附近,段縑他們找到了最新的痕跡,就好像秘湖剛剛從這裡「路過」。
  「我們是不是很接近她了?」湯幻鑰呆呆滴問道。
  段縑和秦可原都點點頭,表示很有可能。
  湯幻鑰自言自語:「終於,有可能了……」
  秦可原突然開口:「要不要先把莫小姑請來?免得到時候錯過。」
  湯幻鑰點點頭,「是啊,免得到時候錯過啊。不過如果讓她來了以後,又沒有找到的時候,怎麼辦啊?」
  眾人一默,段縑突然靈光一閃:「對了,可以以我的名義邀請她,就說是請她來玩的。如果我們找到了,也可以馬上就請她趕過來;如果沒有,不告訴她,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好主意,就這麼辦吧。」秦可原和湯隊都認可了他的主意。
  「那現在就做吧。乙陸,你給Joy留言,讓他邀請莫大哥的小姑來做客。如果她來的話,就好好招待。如果我們有消息,你馬上帶她來和我們會合。」段縑讓唯一可以聯繫外人的機器人乙陸來負責聯繫。
  在得到莫小姑會在兩天後來的消息後,湯幻鑰尋找的勁頭就更足了。
  找了兩天,他們的路線是正確的,不過好像都慢了一步。每一次,他們都能找到一些新痕跡,卻又一直都沒有看到秘湖的蹤影。秘湖好像在和他們捉迷藏,一直不遠不近地吊著他們。
  湯幻鑰一點都沒有灰心喪氣,很努力地找尋。段縑和秦可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特別是莫小姑莫名琪和莫如深一起到達了古月鄉的消息傳過來,他好像更賣力了。
  不過,更加賣力的結果,就是有些莽撞的情況頻頻發生。段縑和秦可原沒法說服他,只好輪流盯人,以求預防意外的發生。
  千防萬防,意外還是不期而至,不過卻是發生在段縑身上,這是不是「善泳者溺」。
  段縑多次告訴他們,使用安全繩的時候,要小心扣好,也要注意別把自己繞進去,否則發生意外的時候很危險。
  但是在橫跨一條深谷時,已經安全抵達的段縑在解開自己的安全繩時,看到跟在他身後的秦可原的安全繩已經有繞到他脖子上的可能。段縑連忙讓他先別動,然後幫他把安全繩理順。
  就在一瞬間,段縑腳下的土層出現鬆動,而他自己的安全繩,已經解開了。
  秦可原看著前一秒還在幫著自己解開繩子的人,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心中一悸,急忙伸手去拉他。
  湯幻鑰就看到這兩人剎那間就陷入危險:一個是沒有任何安全設施懸在峭壁上,唯一的救命稻草是拉著他的秦可原;另一個則是還沒有把繞在身上的安全繩解下來,在救人的同時也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安全繩繞頸。段縑再向下落一點,秦可原也許就會因勒緊的繩子喘不過氣來。
  湯隊也想過去幫忙,但是他一動,合金索橋也會跟著晃動,到時候對秦可原的壓力會更大。所以他只能幹看著,什麼忙都幫不上。機器人乙陸,也還在峽谷的另一端,一身本事毫無用武之地。
  秦可原很有毅力,硬是頂住窒息的危險,一點點將段縑拉上來,並讓他先以自己為梯爬上去。
  段縑心中極不願讓秦可原涉險,卻也知道什麼才是保全兩人的最優方案。他爬到索橋上,雙腿夾住索橋,倒掛下來抱住秦可原的腰往上提,讓他自己解下繞在他脖子上的安全繩。
  最後,終於兩人都安全脫險。乙陸趕緊先過去,幫忙檢查有沒有受傷。湯幻鑰好像看到了什麼,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谷底看。
  乙陸檢查完,只有一些擦傷和勒痕,其他都沒有大礙。他們還正奇怪湯隊怎麼還沒有過來,只見湯幻鑰突然就向谷底速降,似乎在追趕什麼,降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不顧自身安危了。段縑之前說過的注意事項,現在都被他拋之腦後了。他想到的只有馬上追過去。
  段縑想到了某種可能,低頭看向谷底。秦可原也在做同樣的動作,顯然也想到了什麼。
  只見谷底的山溪,不復之前的湍流不息,反而如同變成果凍狀,緩慢地向前挪動。
  「秘湖」兩個大字在崖上兩人的腦海中彈出來。看來他們找到了!
  「乙陸,趕緊給Joy發信,讓他帶著莫小姑過來。快!」段縑接過幫秦可原包紮脖子的活,讓乙陸去聯繫。
  那邊很快回信:「兩小時之內趕到。」
  「終於,莫小姑可以圓夢了……」秦可原正要感概,但是,「糟了,湯隊長!」
  湯幻鑰怕秘湖跑了,情急之下,解開安全繩跳了下去。那裡離水面還有七八米高,而下面的水深,估計還不到一米。
  霎時間,湯隊長就撞到峭壁上突出的山石,然後跌落溪水中,不見了。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兩人一機器人都沒有反應。
  「趕緊下去,找!」段縑和秦可原一口同聲,然後也一起動作。
  「乙陸,讓Joy他們去溪流下游去找!」段縑還不忘吩咐一句。
  等段縑和秦可原沿著峭壁速降下去時,已經看不到湯幻鑰的蹤影,連移動緩慢的秘湖也沒了蹤跡。如果不是崖上垂下來的安全繩還在搖晃,他們幾乎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沒時間多想,他們只能沿著溪流追下去。
  這是一場與死神競速的比賽,他們不能輸,也輸不起。
  在溪流下游一處平緩的轉折,溪流匯成淺灘的地方,段縑他們看到了莫家姑侄倆。
  秘湖就在眼前,莫家小姑的希望就在眼前。但是,誰也沒有高興的情緒。湯隊長的下落,還是沒有找到。
  「他,有可能就在這裡面,是吧?」聽完秦可原和段縑的述說,莫名琪喃喃自語。
  誰都不能保證,所以誰都沒有回答。也許,有很多種可能。
  莫名琪,脫了外衣、鞋子,突然就跳進秘湖裡。
  半透明的湖裡,可以看到她四處尋找的身影。直到閉不住氣,她才浮出水面來。看到莫如深他們也要進來,她連忙游過來:「你們,不能下來。萬一你們變換了性別,那就更麻煩了。反正我和他……無論什麼情況,你們都不能下來。我會找到他的。」
  這一晚,是無比漫長的一晚。他們輪流守夜,一看到莫名琪有體力不濟的情況就馬上準備幫忙。但是莫小姑堅持下來,一直浮上潛下,四處搜尋,搜尋湯幻鑰的下落。
  黎明時分,守最後一夜的莫如深,發現小姑已經很久沒有浮上來過了。他正準備下去,就看到不遠的湖心處,兩個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63 焉知非福

  黎明時分,段縑聽到什麼動靜,睜開眼看到莫如深要下水,一下子就清醒了。
  段縑趕緊拉住他:「莫大哥,你想做什麼?莫小姑不是說不讓你下水的嗎?」
  「可是,」莫如深還是很擔心湖中央,一動不動的兩人:「他們從三個小時之前就這樣,現在還是一動不動。我很擔心,想過去看看。」
  段縑搖搖頭,說出他的看法:「『秘湖』能讓人二次轉變的最大秘密就是它的湖水。這種液體很像之前我用過的修復凝脂,我猜它還具有某種可以讓人的身體狀態回到某一時期的特性。現在,『秘湖』應該正在幫他們修復改造身體。他們甦醒的時間,要以他們身體達到他們某種狀態時才會停止吧。你現在進去,也是無濟於事的。」更重要的是,「而且,你也可能會再次轉變的吧。到時候,你怎麼辦?你讓你的小姑醒來後怎麼想?你因為她而轉變了,她是不是要為此愧疚一生?」
  段縑的話不是沒有根據的。長久以來,他有個猜想:自己能再千年之後醒過來,也許是這「秘湖」幫的忙。這些猜想還是有些依據的,比如從很多人和自己查詢的資料來看,自家房子一帶之前一直被冰封著,而且從大災難後一直沒有解凍過的;又比如,自己醒過來時在自己家裡看到的痕跡,他越看越像「秘湖」留下的痕跡;最主要的,還是他醒來後身體縮小十多歲不說,還變成了千年後的無性別體征。段縑不得不這麼想:自己先被冰封住,經過千年,然後在「秘湖」浸泡下回到十六歲,並且擁有了現在人的身體特徵。
  不過段縑還有一個猜想沒有說出口:轉變的成功率是要看本人的意志力的。段縑感覺「秘湖」是「活」的,它會傾聽湖中人的心聲,看這人的意志力來幫他/她達成願望。
  「如深,這是你小姑的願望,你可以幫忙尋找,可以鼓勵打氣。她當時還特別說明不能下水,就是怕把你一衝動就進去了。你查過這麼多資料,也知道再轉變是一件漫長的事情。現在進去沒有意義的,如深,先等等吧。」秦可原也醒來了,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加入勸解的隊伍。
  在段縑和秦可原輪番上陣後,莫如深終於妥協,答應等待幾天。
  時間好似流水,飛快地奔向前方,不再回頭。
  段縑他們守在這裡已經三天了。莫如深的狀態經歷了焦急、鎮定、等待、發呆、再次著急的幾次輪迴。
  段縑和秦可原不僅要每天觀察湖中央兩人的狀況,還要盯住莫如深,免得他一時心急做出不合適的動作來。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都不免擔心起來。秦可原幾次勸回莫如深來,但是他心中也有些不確定。唯有段縑,他很肯定地對莫如深說,「相信我,他們一定能平安地回來的。」
  秦可原雖然沒有看過湯幻鑰的傷,但是當時他也是見到了湯隊長是怎麼重重地撞到山石後彈進溪水裡。這種狀況下,湯隊長的傷勢,可不會輕的。不過段縑敢這麼肯定,一定有他的道理。秦可原選擇了無條件地相信段縑,也定下心神來,慢慢安撫躁動的莫如深。
  一周的時間,轉眼就又過去了。
  他們早在一周前就在湖邊搭建了帳篷,一起等待著湖中人醒來。Joy帶來一塊空間坐標墊,從此食物都由乙丑在古月鄉那邊準備好遞過來。段縑和秦可原藥處理的事情,都經由留在這裡的Joy和乙陸來進行。只有一點點不便,不過都還能克服。
  莫如深無論白天黑夜,都死死釘在湖邊,幾乎要變成石像了。
  這天,風雲突變……才怪!這天一如往常,只除了,「段,秘湖的水位在急速下落。」最先發現不對的,一定是湖邊的莫如深。
  段縑和秦可原也馬上趕到湖邊。的確,秘湖下面好像出現了一條空隙,湖水被吸引下去,還形成了一個漏斗狀的漩渦。很快,湖中央的人露出來了。秘湖,消失了。
  莫如深急忙跑過去,卻不敢動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他想到了一個人,不,是一個機器人:「Joy!」Joy也緊跟其後,立刻對兩人進行檢查。
  「他們的身體都沒有問題,湯先生沒有傷,而莫,莫小姐變成了莫先生。他們很快將醒過來。」
  這句話,讓這十天的等待都值了。段縑和秦可原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而莫如深卻是仰起頭,臉上悄悄劃落可疑的液體。
  Joy的話沒有錯,還沒等這三人心情平靜一些,躺著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好像有種默契,莫名琪和湯幻鑰同時睜開眼睛。而且,他們同一時間看向對方,一開口就是:「湯……」「莫……」
  「小姑,不對,應該是小叔,你們都很好。」莫如深說我這一句,就走回帳篷這邊,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這兩人。他想,他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不過,莫如深快走到帳篷邊上時,卻發現早早離場的段秦二人,也在這裡,咳咳,抱在一起。作為孤家寡人,莫如深只好帶著兩個機器人閃開了。
  看到莫名琪和湯幻鑰眼中只有彼此,段縑就拉著秦可原遠遠地避開了。
  走到帳篷前時,段縑突然站住了,低頭一會,然後抬頭看著秦可原,眼神堅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秦,可原,我們在一起吧。」
  秦可原一愣,只見段縑已經低下頭,不過他還在說:「我,我看到湯隊長,想到那天的意外,就覺得,有些事,如果不及時說出來,也許可能會後悔。所有,不管你有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我……」
  秦可原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他一把抱住他,緊緊地,擁在懷裡。
  這個擁抱,似乎要持續到地老天荒。直到他倆聽到某人走近有走遠。秦可原才鬆開懷抱,但還是握住段縑的手:「我很高興,段,我很高興。」
  回到古月鄉,莫名琪以前的衣服已經不合身了。段縑加急趕製了一身簡單的出來,很合適他。
  湯幻鑰和莫名琪的關係好像也升級了,各種甜蜜和默契。看到出,他們正在熱戀中。
  莫如深很為自家小叔高興,也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就搬出段縑為他們準備的房子,住到別處去。湯幻鑰則是光明正大地搬進剛剛空出來的房間。
  段縑和秦可原說破之後,還是原來那樣,不過偶爾有些更加親密的動作。或者是看著對方,等對方看過來時又相視一笑。
  莫如深心說,這戀愛的閃光,簡直要閃瞎他的眼。
  段縑不僅要忙著戀愛,還要忙於自己研究室的準備工作。
  最終面試的名單已經出來,段縑選擇了古月鄉作為面試的地點。他選擇在一周後開始面試,持續兩周。面試的具體時間由學生來郵件溝通。
  面試其實很簡單,段縑先準備了一些布料和針線剪刀等工具,讓每個學生在一定時間內作出一件作品來。然後就是幾分鐘的時間聊一聊,然後根據他們的表現來評分。
  他看到了幾個熟人,小艾、李司和錢多多。
  最後,入選人數,十二人。

  64 開學

  段縑經過一番激烈的唇槍舌劍後,終於和研究院達成一致,讓段縑自己決定他的研究室地點。
  段縑選定的地方,就在古月鄉,是兩處較安靜的房。因為房子過大且空曠,除非集中安排給遊客住,否則可能會造成浪費。但是這有違段縑讓遊客自由選擇的初衷,於是這一開始就沒有對遊客開放。現在,段縑正好整理出來給學生做宿舍和學習之用。
  這兩處房子,都是三進的宅院,曾經是村裡最知名兩個大家族的住宅。其中一處,全部刷上土漆,經過一千四百多年的時光,仍然光潔如新。黑中泛紅的顏色,散發著歲月的味道。相比之下,這裡房間更大、更多。另一處,則是彩漆的,雕樑畫棟、門扉花窗都曾是艷麗的色彩。不過千年前,它們就逐漸風華褪色了。段縑把修復的重任交給乙丑後,這裡居然讓乙丑修舊如舊,基本復原了最絢爛的時刻。
  段縑打算將學生按年級安排住宿,新生都住彩漆這處,等他們有了一定基礎後,再搬到另一處去。但無論是哪一處,都按性別分到不同的院子,每個院子都有相應的門可以鎖上。新生這邊是兩人間,另一處,則是單人間。
  做好安排,也到了新生報到的時候,段縑安排了一輛空行器前去接人。
  所有新生,因為之前曾經面試過,對古月鄉的景色有些印象,不會再像上一次那樣大驚小怪了。
  不過,等他們被段縑帶到彩漆大宅前,所有人還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氣,發出一聲驚歎。
  「這裡,就是你們即將生活學習一段時間的地方。前面這一個院子,是男生的宿舍;後面那一個院子,是女生的。而中間,是自習室,教室,以及圖書室。」段縑的介紹稍作停頓,看眾人都是迷茫的表情,又解釋了幾句:「我給你們上課的教室,也是指導你們自己實踐的地方,是東邊那間。西邊這三間,是你們自己自由出入的自習室,也算是你們自己的地盤。至於正堂,一大半是陳列我所能搜集到的各種材料,有實物和圖鑒,你們遇到這方面的問題,可以去這裡查詢。另一邊,是我整理的服飾方面的資料,也可以查閱。但是,這裡面的知識,我希望你們能裝進自己腦子裡。」
  段縑帶著他們先進入男宿這邊:「兩人一間,隨便選。因為人少,你們也可以住單間。不過等以後的人進來,你們都要有分出一半空間給別人的準備。」
  看到這古色古香的住處,八位男士很驚訝,也很高興,很想馬上就住進去。小艾就是其中之一。
  段縑帶著女生走之前,還留下一句:「你們有宿管,是一位叫乙柒的機器人,他會告訴你們所有的注意事項。」
  後院的女宿格局和前院一模一樣,段縑說的也是相同的話,不過:「你們的宿管是乙玖。因為我沒有助手,對女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問乙玖。」
  段縑的課程很簡單,就是讓學生掌握基礎知識,特別是一些遠古的「常識」。比如,縫紉;亦或者,繪畫。
  另外是服裝的歷史、服裝造型工藝學、設計基礎、時裝畫基礎、人體工程學之類的基礎學科。
  段縑自己也不是很記得了,只能從老宅的書房裡找到相關的書籍,整理備課以後,簡單地教給學生們。
  其實,他更喜歡上實踐課。因為這時候他就能發揮所長了,教學生們怎麼通過手繪進行設計。
  「我並不是要難為你們來學一項你們可能不會用得到的技能,但是你們想一想,如果你手上沒有成衣軟件、沒有設計桌、甚至沒有光腦,你們要如何進行設計?這時候,你們至少還有雙手,你們可以自由繪畫。」
  段縑在教室裡豎立一塊巨大的光屏,可以與他桌上的畫板相連。他在畫板上畫的東西,都會放大數倍後出現在光屏上。現在,段縑就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個女性的側臉。然後增添幾筆,身體也刻畫出來了。加上顏色,一位優雅的女士就躍然紙上。
  「這,就是你們要掌握的。我希望你們可以畫出自己的特色,設計出自己的風格。以後,你們還要親自製作自己設計的服裝。我奶奶說過,只有經過自己的手誕生,作品才會完整。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段縑說完,突然有人舉手,是錢多多,段縑曾經的同學。段縑點頭示意她說話。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始學習自己製作服裝?我們能學得像你在銀河大賽上那樣嗎?」她一開口就是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
  段縑難得笑了一下:「你們至少要先學會怎麼畫,然後才能學習怎麼做。至於能學到生命程度,就看你們的練習了。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那就下課吧。下堂課每個人上交一副作品,內容不限。」
  段縑的研究室開學後,古月鄉更加熱鬧起來。不只是多了十幾個學生,還因為學生到來,他們的親友團很想前來探望兼旅遊。不過因為段縑規定每天的遊客不能超過十人,他們只能分批預定。
  莫家小叔和湯隊長好像打算長住,不過莫如深自稱還有事情,在開學後一周就告辭了。
  本來他還沒打算這麼早走,因為心中對「小叔要和比別人在一起不再和自己最親了」這件事有些許的牴觸,就一直在旁邊觀察。也許,他心中有一瞬間是這麼想的:小叔是為了報恩才和湯隊在一起的。為了說服自己,他一直在尋找證明他是錯的的證據。很快就有這麼一個機會。
  那是莫名琪和段縑、秦可原聊到那天時,旁敲側擊得到一些原來不知道的事情:「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現在要回去,和湯幻鑰『好好』聊聊。再見了。」
  聽到這包含著多種信息和情緒的話語,段縑和秦可原相互看一眼,心中充滿對湯隊的無限祝福。
  後來經過當時的旁觀者——莫如深轉述,那場面激烈、火爆、血腥……他都避開到屋外,還是能聽到屋裡受難者的慘叫聲。
  講完這些,莫如深停頓了一下,彷彿回憶起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莫小叔回家和湯隊算賬時,說的一番話:「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不是又變成一個人了?為了我,你也要保護好你自己。」
  回憶結束的莫如深,再開口就是:「我打算回去了,小叔和湯隊的關係很融洽,我也沒必要再待在這裡。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秦可原隱約知道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就去忙,空閒下來再來玩。」
  段縑也接上一句:「我們會照顧好小叔和湯隊長的。」
  莫如深微微一笑,轉身就要走。身後傳來秦可原的話:「你去哪裡?」
  去哪裡?莫如深想了一下,突然一個身影躍入心頭,恩:「去,找個伴。」
  秦可原和段縑牽著手,交換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眼神。
  「我猜,我認識莫哥要找的人。」段縑忽然想到了莫如深之前的一些表現。
  秦可原眉毛一挑,「我也會知道的。」

  65 情各有鍾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考核,段縑終於在九個月後取得了正式的導師資格。而此時,他已經有二十六名學生了。段縑還找了一名助手,是曾經和他在決賽上爭奪冠軍的南琳。
  其實也不是段縑找的南琳,而是她自己送上門的。南琳對段縑的裁縫技藝很感興趣,於是在出師之後向段縑的研究室提起申請。她本來是想作為學生再學一些。不過在面試過她之後,段縑直接給她發了一封招聘函,聘請她做一年的助手。這樣的結果對南琳來說,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有了南琳這個一人多用的助手之後,段縑省了不少心。她算得上是段縑能取得導師資格的功臣之一。另一個,是一直默默隱在背後的秦可原。
  秦可原自己開了一間工作室,接一些珠寶首飾設計的工作。好在他也有銀河大賽銅獎的身份,而且還有一批喜歡他設計的客戶,工作不忙,收入不少。於是他常在空閒時給予段縑不少幫助,段縑在秦可原準備的「教程」下,逐漸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導師。
  段縑的學生對住宿條件非常滿意,至於伙食,需要自己付費。乙丑手下大將乙拾已經晉陞成為大廚,負責他們的飲食。每週,段縑都會給他們乘坐空行器外出回家以及從家返回的往返票。不過走不走是每位學生的自由,大部分學生不願意回家,因為古月鄉吃得好住的好,最主要還是有機會多學習一些東西,以及賺點外快。段縑允許設計和製作合格的衣服,或是製作一些小玩意兒,在古月鄉內銷售。
  說白了,他允許他的學生們在休息的時候,做一切事情來鍛煉自己,並且掙點生活費。因為每天只有十個遊客在這裡,他們必須競爭,要有特色才能讓遊客選擇他的作品。
  於是,古月鄉人氣又旺了。這是新任銀河之星的故鄉,是古文化的陳列室,也是古代建築的傑作,更不用說這裡還有這麼多擁有古老而又新潮的技藝的學生們。
  段縑的學生中,第一批入學的有數位已經搬進了單人房。這也是段縑最得意的幾名學生。其中,有一人就是小艾。
  別看小艾在基礎學校裡的成績不是很高,但是在這一領域,小艾的才能,絕對可以列入前幾名。
  不僅僅是在縫紉、裁剪這些古技能上,小艾在色彩、搭配等方面都很有天賦。另外,小艾的繪畫也很見功底。不過,這也和他的反覆練習分不開。
  段縑就經常看到,小艾在古月鄉里以及附近寫生。如果不是他無意間看到了小艾的練習冊,他也不會撞破小艾的心事。
  那本練習冊,整整七十多頁,滿滿都是一個人的身影——麥前熊大副。
  段縑默默地將練習冊放回去,就好像他沒有看過一樣。不過他偶爾向秦可原提了一句:「秦,你說銀河之星上的人,平時都在做什麼?」
  秦可原一挑眉,「怎麼想到問這個?」不過他也沒有追根究底,「以前好像聽如深說過,銀河之星會在不比賽時停靠在某處,然後船上的船員都要下船去搜尋下一次銀河之星大賽的推薦選手。每一年回去報到一下就可以了。」
  「那,」段縑想到了某人,「大熊不是就能在我們這裡和小艾雙宿雙親了?他怎麼不來呢?」
  秦可原輕輕拍了段縑的肩膀一下,「我還沒說完呢。但是銀河之星上不能沒有人。熊,看我,都跟著你們學壞了。是麥前他和之前的莫叔一樣,沒有家庭的負累,經常是他們輪流守著『銀河之星』號。船長莫小叔在我們這裡,留下的也只能是大副了。」
  段縑撇撇嘴,「好吧,我會給小艾去銀河之星會情人的機會的。但是現在,我還沒想好用什麼借口去。」
  秦可原伸手握住段縑的手:「那有什麼難的,莫叔在這裡,讓他找小艾帶個信去銀河之星不就好了嗎?」
  段縑斜睨一眼秦可原,「老奸巨猾!你很專業啊,以前是不是常常做這種事?」
  段縑的話,讓秦可言可笑不得。不過不等他分辨兩句,段縑又接著說:「這個主意不錯,我這就去找莫小叔。」
  成功地在春假裡將小艾「騙」去送信,看著莫小叔和湯隊夫夫把家還,段縑和秦可原商量了一下,要不也去哪裡玩幾天。商量來商量去,還是覺得就到山裡走走就好。
  出發前,段縑和秦可原都收到了信息提示。看信息時,段縑「咦?」地一聲發出疑問,不過馬上就釋然了。秦可原也是「咿!」地一聲表達了心中的驚訝,隨即他輕輕笑了。
  段縑還沒說話,秦可原就先開口了:「沒想到,莫如深那傢伙,居然選擇追求申若虛那朵高嶺之花。誰都知道申若虛是歷屆銀河之星中最冰美人的那個。平時除了工作和教學,沒見他說過多餘的話。如深那個傢伙,真的是……什麼時候看上人家了?!」
  段縑抿嘴一笑:「也許就是在銀河之星上遇見的。我一直覺得,他們很合適的。之前就有預感,現在,果然成真了。」
  「有這種事都不跟我說,虧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秦可原小小抱怨了一下。
  段縑解釋道:「莫大哥之前在銀河之星上見了申老師幾次,然後顯露出那種很欣賞的眼神。我就是有這種感覺,莫大哥會去找他。而且莫大哥還是和秦你最親,他都沒有和我說。」
  「嗯,」秦可原覺得好奇了:「如果你不是接到如深的信息,那你是看到什麼這麼驚訝?」
  段縑露出一絲回憶的眼神:「是個熟人,你也認識的,馬霹晉。我曾經收到過一筆錢,他給我的封口費,當時我沒要,但是也還不回去。他那時候可不屑要。於是我就以他的名義存進遺族創業基金會,還把相關證明都發給他了。我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聯繫方式。剛剛我收到的就是基金會發來的取款提示,說是連本帶息都取走了,大約是兩萬七八信用值了。還有取款人的圖像。我看了一下,就是馬同學,他還抱著個孩子,看樣子好像是他離開前有的。」
  秦可原一聽,有點意外:「我聽你說,他之前和耿家那個孩子在一起,後來被耿家那個甩了。然後,好像聽莫家小叔說過一點,應該是段家把他家的廠子收購了,還有他的父親,也重病在床。所以他就退出范寧的研究室,回家照顧父親。再往後,就沒有聽說什麼了。這個孩子,也許是耿於懷的。至於他的父親……」
  段縑點點頭,接上話:「至於馬同學的父親,應該已經不在了。我沒有看到附近有可能是他爸爸的人。不過,你說這孩子,是馬霹晉,和耿於懷的孩子?」
  秦可原看到他驚疑的表情,笑了起來:「你呀,總是在這些常識上犯傻。他們在一起有個孩子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嗎?不過馬同學很幸運,這麼年輕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什麼時候,也可以進行生孩子的前一個步驟啊?秦可原心中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了。他知道段縑還是有些東西接受不了,他決定等。
  段縑對這個男人生孩子都很正常的時代,迷茫了。不過,「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先出去玩吧。」秦可原熱切的眼神,讓段縑有點落荒而逃。
  秦可原看著段縑的背影:雖然說要等,但也不是默默地等下去,總有一天,會讓你自己說出來的。
  段縑他們玩的很開心,不過等他們回到老宅之後,發現一件令兩人都很震驚的事情:有客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客人,那是秦家一家五口人。最關鍵的是,他們已經到了,就在古月鄉住著。
  聽到Joy的介紹,段縑一向沒有表情的臉,顯露出一瞬間的震驚。秦可原亦然。

  66 完結

  段縑很緊張。他的男友的家人,已經在他家外面,隨時可以來他家。「啊——,我要瘋了,怎麼現在過來?!」
  秦可原也很緊張。他多年不聯繫的父母兄弟們都來到他愛人家附件,隨時可以過來看他和他的愛人。但是很多年前,他就如同被趕出家門,自己獨居在外。為什麼,他們現在要出現?「噫,現在來,我要怎麼介紹?」
  這兩人的糾結,沒有影響到其他人。秦家人好像就是來旅遊,都沒有和秦可原聯繫過。秦可原的心情,從一開始的糾結加隱隱的期盼,到後來的深深盼望,再到最後的失望。
  這一切,段縑都看在眼裡,他也想幫忙。但是從莫如深和湯幻鑰的話裡話外,他得到的信息就是,這對父子何其相似,都不想先低頭。段縑心下做出一個決定。
  第二天,段縑上課去了,秦可原一個人在家,總覺得要發生什麼超出他掌控的事。
  傍晚,段縑回來了。秦可原圍著他上上下下打量,還一直問他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對勁的事情,或者身體有什麼不舒服。
  段縑一掌推開秦可原幾乎湊到自己脖子上的腦袋,「你幹什麼?我渾身是汗,先讓開,我去洗澡。」
  秦可原讓開一條路,但一直盯著段縑的背影。不對,還是有什麼不對。但是具體是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嘛,不過今天的親近,段縑沒有第一時間推開,有進步,下次要再接再厲。
  走進溫泉浴池的段縑,站在洗手台前平息了一下心跳:差點就被秦發現了,幸好……無意間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那是多麼艷麗的緋紅在鏡中人的兩頰,好嬌羞的表情……喵了個咪的,這是我自己吧!哪裡來的緋紅,肯定是看走眼了!洗澡洗澡,洗完澡就正常了。
  秦可原感覺不對,不僅是段縑那天回家給他的感覺,還有自己的家人:他們居然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旅遊一番就回去了。真奇怪啊。秦可原好似鬆了一口氣,渾身一輕,但是也掩不住心底澀澀的失落感。
  不過他將精力分給了工作和段縑,除了做一些設計外,他就一直觀察段縑,找機會和他親密接觸,讓段縑盡快恢復以前和自己的零距離。自從他們的關係正式確定下來以後,段縑就對他的親近很牴觸。這種表現,讓秦可原很沮喪。過後,他決定要逆轉這種情況。
  不過這段時間,段縑好像很忙。秦可原記得,段縑好像提過,他打算辦一個展,所以現在都在忙這件事。
  忙到一回家就想睡覺的人,雖然秦可原很心疼,卻也不會說出反對的話。而且,每天抱著睡著了不那麼僵硬的段縑,是一個不小的福利。
  段縑的確忙的腳跟打著後腦勺。當他的墨夜居——這是學生們為純黑泛紅的大宅取的名字——已經住進了二十餘人,而彩苑——這是彩色大宅的名字——也有十數名新生的時候,他決定給學生們一個接近古代文化的機會。段縑要做一次古服飾展,所有衣服都按照古籍中記載的進行還原。
  這是一個規模浩大的工程,段縑需要他的學生作為助手。這也是給學生們一個鍛煉的機會,這裡面有太多需要學習的知識。段縑先將任務分派下去,讓每一個學生負責具體的一塊,然後就是讓他們自己去查找相關的知識,整理出報告來。段縑會在他們的報告上查缺補漏,完善這些計劃。每個學生都有機會接觸到一項或者多項基礎技藝,也許將對他們以後的設計帶來不小的幫助。
  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對段縑的展覽做出了巨大貢獻,那就是秦可原。
  段縑對古代服飾都很熟悉,「服」對他來說,做出來只是時間問題。但是「飾」,這就不是段縑擅長的領域了。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一個人,他的愛人,秦可原。
  秦可原雖然沒有經過系統的古代飾物設計,但是他在段宅的這段時間裡,看過不少相關的資料,也嘗試著設計過帶有古典風的飾品。秦可原對這一塊很感興趣,一聽段縑提起,就欣然答應了。因為工程繁重,他還找了幾位平時相處不錯同行一起幫忙。
  段縑的學生們一邊忙於準備要展覽的服飾,一邊還要跟著他學習新的技藝。
  好像這天,段縑就將高年級的學生帶到自家後山上的染坊去了:「這是你們即將學到的一門傳統技藝——染色。」
  院子不大,四周整齊地排列著很多深褐色的大缸,正中間則是豎立不少細長的竹竿。北邊有一排房間,裡面是存放原料的倉庫、調配顏色的工作間,還有家裡供奉的祖先靈位。這不是迷信,只是一種美好的希望和感情寄托。
  段縑拜祭完先祖後,開始示範染布的一系列動作。首先是將圖案用蠟或者針線描繪在白布上。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不過這次,段縑就只是用之前做好的半成品做一個示範。縫紉的部分,之前學生們都已經學過,段縑一點就通。接下來,是染色的過程。這是一個需要掌握時間的過程。時間不同,染出來的布匹的顏色也會有不同。這是一個需要積累經驗的過程,一切需要學生們自己摸索。
  段縑也不會想一開始就讓學生們做出一整匹布,這只是練習。他讓學生們五個人一組做一塊布,每個人做一部分,染料也是段縑事先準備好的,他們只需要重複段縑剛剛示範過的步驟,熟悉一下就好。
  時間過了將近一年,突然網絡上出現了一條消息:衣設類銀河之星段縑要開辦古代服飾展。一時間,古代服飾展成為了熱門詞彙。
  這是真的,因為段縑向聯盟提交開辦展覽的申請,有人就把消息發佈到網上。一年多的準備,段縑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不過展出的形式,段縑決定由真人穿上這些服飾進行展示。
  因為展覽的地點選在古月鄉,段縑不得不限制實地參觀的人數。但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看到,他打算拍攝一部紀錄片,放到網絡上。而且展覽的時候,還要在網絡同步直播。不過這項艱巨的任務,已經找到幫忙的人了。那是他的前同學、現任學生錢多多。錢家做一切合法掙錢的生意,這是錢多多同學在第一次自我介紹是說過的。當她聽到段縑正在為紀錄片相關的拍攝煩惱,就毛遂自薦了。不過錢家很專業,將段縑的劇本完美呈現出來了。
  為了不讓這部紀錄片太過枯燥,段縑精選了歷朝歷代的小故事改寫成劇本。《故國華服》這部紀錄片,重點還是展示服飾以及服飾背後的歷史文化,歷史故事只是將這些串聯在一起的線索。
  解決了紀錄片的問題,段縑又面臨著參觀者應該如何安排的問題。邀請到少人,邀請誰,不邀請誰,第幾天邀請,怎麼邀請,都是他要安排的。這是一個讓段縑更加頭痛的工作。雖然展覽首日的人數不會像旅遊時限制得那麼死,但是也不是不設限的開放。這個時候,Joy的強大作用就顯示出來了,在段縑給出的限制範圍內,他迅速篩選出邀請名單。看著這份名單,段縑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Joy,我還有五個人要邀請,幫我處理一下吧。」
  展覽當天,段縑本來邀請秦可原和自己一起去,但是臨時有一點小問題需要他去處理,他就把迎接來賓的工作交給秦可原和自己的學生小艾了。
  作為迎賓,秦可原和小艾都穿上段縑特別設計和製作的古代禮服。他們就在古月鄉停車場的入口處迎接來賓。只有收到邀請函的賓客,才可能進入古月鄉。而迎賓只不過指揮機器人帶領賓客去展覽會場。
  秦可原突然色變,只因看到了他沒有預料到的客人,他的家人。
  站在這位滿頭華髮但精神矍鑠的老人面前,秦可原低下頭,「秦家主,您,怎麼……歡迎您一家蒞臨,古代服飾展。哎呀!您幹麼……」
  老人突然揮動手中的枴杖不輕不重地打了秦可原一下,「還叫我家主!見到十年不見的爺爺都不叫一聲!」
  秦可原聽到久違的中氣十足的吼聲,眼中馬上就濕潤了,不過他吸了一口氣,將潮氣逼回去了。他張了張口,醞釀了一下,終於還是喊出來了:「爺爺,爸,媽,可待、可親,你們來了。」
  小艾一看這陣勢,趕緊交待一個機器人帶著他們下去,一家人敘敘舊。他是這麼對秦可原說的:「秦老師,你趕緊帶你的家人去敘舊吧,這裡有我就可以了。」
  不知道秦可原和家人都說了些什麼,不過他們直到展覽快開始了才回到會場。秦可原明顯和家人的關係緩和了好多,看他扶著自己的爺爺就知道了。
  展覽分為普通民居裡的生活展,以及由歷史故事改編的舞台劇展。舞台劇的劇情和紀錄片略有不同,但也是以歷史為背景,來展示古代服飾的。段縑編排了十部,每天演出一部。沒有被邀請到場的也可以通過網絡觀看。
  秦可原就陪著自家人坐在台下,看著凝聚著段縑心血的展覽,與有榮焉。
  舞台劇結束,段縑穿著一身古代禮服登台。燈光突然都暗了下來,只有一束光打在段縑身上。他看著台下的秦可原:「這次展覽,我要感謝我的學生和朋友們的全力支持,沒有他們,也不會有這個展覽。在這裡,我還要特別感謝一個人,是他一直給我支持,給我鼓勵。秦可原,你上來。」
  燈光隨著話音,照在秦可原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在段縑學生的掌聲和眾多賓客的目光中,起身登台。
  他剛剛站在段縑身前,台下就有眼尖的人看出來了,他們穿的是何其相似的禮服。對這些禮服有所研究的學生,已經猜到了。他們低頭相互議論,目光中有艷羨,也有驚訝。
  段縑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開口:「秦可原,你願意和我組成家庭嗎?」
  秦可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但是更多的是驚喜,他笑著答道:「我願意。」

  67 番外一

  我從伯父手中接過家主之職,至今已經快六十年了。十年前,我已經物色好下一代的接班人,並且把權力重心慢慢轉移到他那邊。現在,我有時間相看孫子輩的出色人才了。想到孫子輩,就想到了我那個不肖孫兒——秦可原。
  可原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沒有野心,心軟不夠決斷。我很早就看出來,他做研究也許可以成就一位大家,但是領導秦家,這孩子不合適。於是,在這個孩子說在結束基礎學校的學業後說要去學設計,我雖然有點吃驚,卻也沒有阻攔。
  可原的天分很好,設計的東西很有靈性,看他寄回家的禮物就知道。我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中很是喜歡。我那兒子也難得紅了眼眶,這是他兒子親手做的禮物,為他量身打造。兒媳倒是鎮定得多,不過我看得出來,她應該是之前就知道消息了,所以現在才沒有那麼激動。可原雖然出去了,還保持每天和家人聯絡。他從不說自己的困難,只是撿了一些好玩的事來讓我那兒子兒媳放心。
  時間一晃過去了四年多,這是關鍵的時候。可待那孩子做得很出色,可親也不壞,最讓我意外的還是可原那孩子,他居然入圍了銀河之星大賽。我們都很期待,他能有不錯的成績。我那兒子兒媳兩個孫子一直關注他的比賽,其實我也是,不過沒那麼明顯。我看得出,他對自己的隊友兼對手很有好感,不過那孩子的眼神,不太正。
  最後決賽,我家可原進入最終決賽。我們都很激動,坐在光屏前屏息以待。不過在宣佈名次之前,出事了,是可原的同學。他涉嫌篡改預選賽結果非法獲取參賽資格,為此,他被驅逐出銀河之星,一切比賽成績作廢。聯盟還要追究他的其他違法行為。我早預料這孩子要出事,不過管他呢,我家可原獲得第三名,可是很不錯的名次。奇怪的是,頒獎時可原居然沒有出現,還好莫家那孩子幫可原領了獎,才不至於被取消。
  後來我知道緣由時,我恨不得他名次被取消。這孩子消失了幾天後突然回家說,請我們幫忙把他的同學弄出來。這傻孩子!現在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他這樣的要求,基本上已經毀了他之前四年多的努力。最重要的是,那個孩子,不是良人啊。兒子兒媳苦口婆心勸了他很久,甚至我都單獨把他叫到書房去談了很久。
  可是這個孩子冥頑不靈,怎麼說都不聽。他堅持要救人出來,最後我一著急,就問他:「我把他弄出來,你就真的違背了『五年內不能向家裡求援』的這一條。到時候你怎麼辦?」
  這孩子的回答讓我冷了心:「我從此不提自己是秦家人。」罷罷罷,就依他所願。
  我知道後來他發現那個孩子的不單純,冷了心、失了意,卻沒有想過回家。還好有莫家的孩子幫忙,才不至於讓他流離失所,甚至走上絕路。雖然不說,但是我一直都關注著他,他就好像失了魂,麻木地活著。我也看不下去了,只是每週瞭解一下。
  不知什麼時候,他變了。我聽說他和學校的合約到了之後就沒有再續。我聽說他去了P市和一個學生合租。我聽說他和那個學生回家去玩。我聽說……我很擔心,他會重蹈覆轍。
  再後來,他在月球惹上了段家,接著被那個孩子救了,然後,他再次去了銀河之星。
  為了去銀河之星,這個五年來幾乎沒怎麼聯繫過家裡的孩子,居然請求他弟弟幫忙找票。那個學生,應該對他很重要吧。這次我又看了比賽,不過可原並沒有用那兩張票上船,而是作為受邀選手的助手去的。我看到了這次他喜歡的孩子,雖然年紀小點,但是目光很正。這次他的眼光不錯,那是個不錯的孩子。而且,也是個才華橫溢的孩子——他獲得了銀河之星的第一名。我想會一會這個孩子。
  經過一系列調查,這個姓段的孩子是遺族,他的家不對外公佈。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這個叫段縑的孩子,發現者是莫如深。
  我帶著家裡人一起去那個叫古月鄉的地方,我家可原,和他的段縑,就在這裡。那不是一個隨便就能去的地方,不過在莫家那孩子的幫忙下,我們現在就站在這裡。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難怪能養出段縑那樣的孩子。不湊巧的,那兩個孩子去山裡玩了,不在家。
  我以為這次看不到他們了,但是在我們回家前一天,那個叫段縑的孩子出現在我的房間門口。
  我和他聊了很久,他是個有想法的孩子。我關心他是否能陪可原那孩子走下去,他關心我們和可原的關係能不能回暖。突然發現,可原找到一個不錯的伴侶。在得知我們與可原之間的心結之後,他提出要想辦法讓我們見面坐下來談一談,「你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說開了就好,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來想辦法安排。秦,他也很想你們,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沒臉去見你們。我一定想辦法讓他不再逃避。」
  這個孩子說到可原的時候,眼睛幾乎閃出光芒,我相信他,帶著家人回家了。
  果然,他辦到了。他在一年內舉辦了一場古代服飾展,邀請我們全家到場。在入口處,我看到了闊別五年的孫子。
  可原他帶領我們去段縑的家,唯有那裡可以安靜地談一談。兒子兒媳和另兩個孫子假裝在欣賞段宅,實際上都豎著耳朵聽我和可原的談話。
  「雖然你不可以在外面自稱秦家人,但是,我沒有說你不能回家!」看他一直不說話,還是老頭我先說吧。
  聽到這句話,可原這孩子眼睛都紅了,抱著我直喊「爺爺——」
  咳咳,段縑這娃的家什麼都好,就是有沙子,會迷人眼。「先去看展覽,別錯過了那孩子的心血。不過之後,你要記得回家!」
  段縑這孩子能成大器,看著展覽,我們都看花眼了。還有這舞台劇,內容很有深意,我看到幾個研究歷史的老友都激動不已。
  最後,咳,段縑這孩子,竟然當眾求婚。真的,真的,真的有老夫當年之勇。
  小劇場:求婚後續
  秦可原一聲:「我願意。」通過網絡轉播傳遍整個銀河系,段縑心中一喜,拉上他的手。
  這時台下有一個聲音:「拜堂!拜堂!拜堂!拜堂!……」
  段縑的學生也跟著一起:「拜堂!拜堂!拜堂!拜堂!……」
  段縑回頭瞪了一眼始作俑者·方興·艾同學,不過還不等他說話,秦可原低頭湊到他耳邊輕語:「如此良辰美景,我們拜堂吧。」
  這句話被段縑手中的擴音喇叭花傳了出去,台下的學生一陣鼓噪。
  段縑瞪著秦可原,一手摀住喇叭花,一邊低聲說:「他們胡鬧就算了,怎麼連你也……」
  「因為我等不及要和你洞房啊。」秦可原一臉正直地說出這句話。
  段縑的臉上立刻飛紅:「色狼!」其實他應該紅到腳趾頭了吧。
  「只對你色。」
  「你……」
  看不慣的小艾扶著秦爺爺也上台來,「靜一靜,爺爺有話要說。」
  「你們兩個娃娃,先拜堂吧。」
  「嘶——」段縑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家,都是土匪嗎!
  於是,舞台馬上變換成禮堂。爺爺和秦父秦母都上座,小艾成為了司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對拜!送,入,洞,房——」

  68 番外二

  暗戀你沒道理
  第一眼看到他,我很討厭他。
  我們的相遇,我進軍校,而他,和去軍校辦講座的父親一道出門。擦身而過的瞬間,一陣香風拂過,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心中好似被灼燒了一下。當時,我把這種感覺歸為憤怒。
  他是大家幼子,尚未成年,受萬千寵愛,高傲而單純;與之相比,我,就是一個被父母遺棄,吃聯盟救濟糧長大,過三關斬四將好不容易擠進軍校的大門的孤兒。我們的差距,真的是雲泥之別。
  當然,他是天上的雲,我只是地上的泥。
  在軍校,時常聽周圍人誇獎這個孩子,聰慧、多智、果斷……是最有可能成為莫將軍的繼承者的人選。
  這些話,本與我無關,但是我卻非常關心。每每聽到,總是裝作不在意,甚至是不耐煩,但卻把和他有關的消息全部記在心裡。包括他喜歡的食物,常穿的衣服,在哪裡買過空行器,和哪些同輩人相處不錯,等等。
  當時,我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打敗他做的準備。
  還有半年,這個孩子就成年了,也許他會是他,也可能是她。但是無論什麼性別,我都認定這個孩子會進軍校。這一點,也是公認的。
  但是,這段時間,有關他和另一家的孩子走得很近的消息傳開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襲向我,但是我無能為力。我申請加入治安巡邏隊,每週三到四天去住宅區巡邏。因為我想,忙得累了,就沒時間想這些了。
  但是,這天我們小隊收到一條協助搜查的通知:「莫家最小的孩子莫茗棋不見了,再過五天,就是這個孩子成年的日子了,我們務必要趕在他轉變之前將他帶回來。治安巡邏隊協助搜查。」
  當時我就懵了,這是什麼,莫家最小的孩子失蹤?怎麼可能?他不是應該好好在家,接受眾人的保護,等待成年的到來嗎?
  我跟著隊伍找了一天,感覺這樣不行,但是我的建議都被上面駁回來了。最後我向隊長提出辭職,我要自己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我有我的辦法。在眾多小道消息中,我找到細小的線索:段家人段祁瑞,有人看到莫茗棋失蹤前和他在一起。那就追下去吧。
  沒日沒夜找了兩天,我抓到段祁瑞的尾巴,他在膽湖邊出現過。膽湖,朱州的磁場異常區。那是一片古代遺留的濕地,面積很大。不過,兩天之內,我找到他了。
  他這是怎麼了,莫家那混蛋對他做了什麼?莫茗棋臉上發燙,面色潮紅,但是四肢陰冷,身上衣物又潮又冷。起初我以為是感冒,不過餵他吃了緊急藥物也不見效。還是趕緊把他送回去吧。
  可是禍不單行呢,他的成年轉變開始了。聽著他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嘶喊,看著周圍幾乎辨不出東南西北的地形,我沒有辦法,帶他平安回去。
  在他失去神智之前,我聽到他低聲喊出:「我,不要變成怪物!」
  還好有湖水。他在湖裡待了四天,轉變成功了。可是,他,變成了她。
  而且,她睜開眼後,她的家人就把她帶回家了。不要問我她的家人怎麼來的。我都能找得到,她家人這麼神通廣大,怎麼可能找不到。
  治安巡邏隊上面的人攬下了功勞,說我是聽從他的命令出來找的,不過這些都沒關係了。我體力透支,在看到她睜眼以後,就昏睡過去了。
  之後,我平步青雲。但是,她沒有進軍校,也沒有進軍隊。我再也沒能見到她。
  回到原點再愛你
  我出生世家,在父母哥哥們的關懷下成長,相貌好、氣質佳、溫文爾雅,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好少年。
  我喜歡很爸爸在一起,喜歡爸爸的工作,我一直覺得自己生來就是要繼承父業的。
  雖然一般家庭的孩子都是在成年後才進入學校,但是我們世家子弟為了更好地繼承家業,總是在成年之前就開始學習。先是家人教,然後請專業人士上門輔導。再往後,成年前的世家子弟都會選擇合適的學前私塾。這是提前進入集體、結識朋友、擴展人脈的時機。我本來就無所謂,我對結識朋友還有點興趣,至於拓展人脈,還不如讓我去練習巡航艦的駕駛。他們讓我去,那我就去看看吧。
  誰知道,這將是我最後悔的決定。
  和同齡人一起學習,感覺很新奇。有一個害羞的孩子總是在我身邊出現。
  我沒太在意。直到:「莫,茗棋,我很喜歡你。」那孩子在我面前說了一句以後就跑了。
  從那時起,他還是一直跟著我,但是現在已經光明正大地跟著。
  我雖然對他無意,但是也無法阻止他的示好。被人喜歡著,我心底隱約有些欣喜。
  漸漸地,他邀請我,我不會拒絕。偶爾,我也會請他。快離開私塾了,他約我去附近一家古味餐館,我答應了。
  這是美味的一餐,一開始我吃的很開心。他一直悶悶不樂,喝了一點無酒精飲料,他開始向我傾訴。什麼家裡事業他不喜歡,但是想改變家裡。什麼長輩希望他能找到一個可以幫助家裡的人結婚,但是他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看他喝這麼多,加上我吃的東西有點口乾,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這茶水,可真,厲害……不,不對,這是,是……
  我陷入夢魘中。
  我聽到他的自白,我喝的茶裡有ST致幻劑。這是一種會讓人陷入迷幻不能自拔的藥物。他已經和我家的對手談好了,只要除去我,那家人就支持他當上家主。我,只不過是他登上家主寶座的墊腳石。本來他是想引誘我,控制我幫忙,但是見到我不上鉤,就改為和我家的對手聯合。
  我感覺他把我搬來搬去,然後進入一片漆黑的樹林。我感覺到湖水的潮濕,這裡有很大一片水。他就這樣把我扔在湖邊,留下一句:「希望你變成怪物,呵呵。」
  又冷又熱,又潮又黑,我會死嗎?
  有,有人,來,是,救,我,的,嗎?
  那是一個溫暖的人,溫暖的氣息,一直環繞著我。我知道我快要轉變了,但是這裡什麼都沒有,我會變成怪物嗎?不要,我不要變成怪物!
  「別怕,你不會變成怪物的,你是最好的最勇敢的人,你會變成……」
  我已經聽不到了,但是他溫暖的聲音我銘刻在心。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光了。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但是我有種感覺,他是一直陪著我的人。一種安心的感覺發自內心,但是我好暈,好暈,先睡一下吧……
  我再醒來,就看到家人,有你們真好。我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不進軍校,不入軍隊。我要隱姓埋名,自己報這個仇。而且,我還想找到那個人,那個溫暖的人。我想,我有點……他。
  再見他,我第一眼就認出來,看他激動的眼神,我知道他也認出我來了。
  但是還不行,再等我一下好不好,等我回到原點,我們再開始,好不好?
  坑爹劇場:
  洞房
  「送入洞房——」
  「嘿,秦,我們這,算是結婚了吧?」
  「當然——,還沒完。親愛的段,我們,還沒有洞房呢。」
  「洞房,啊,洞房!別,別過來。嘿,秦,你再開玩笑,我就要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別拉這根帶子。衣服,衣服,會掉,嗚嗚……」
  「呼呼,你怎麼這麼熟練,說,以前和多少人,嗯嗯,過。」
  「嗯嗯?那是什麼?只有你,我只有你。」
  「唔,我,我才不信,唔——好吧,我,我要在上面!」
  「嗯,在上面?可以呀。」
  「啊,你,你不是,我是說,做,上面的那個,不,不是,啊——」
  「你,是在上面了啊。啾。」
  「啊——慢,慢點,輕,輕一點。嗯,啊,呀——」
  ……
  「辛苦你了,親愛的段。睡吧。」
  「我,我要,在上面!」
  「呵呵,連睡著都不忘,我會『成全』你的。」

  69 番外三

  緣分莫錯過
  我是莫家第三代,是現任家主的親孫子,下任家主的親兒子。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小叔(姑)。
  我打小就是小叔帶著玩,他常常和我說他的理想,就是接我爺爺的班。倒不是說他想和爸爸爭家主之位,小叔想繼承的,是爺爺在軍隊的職責和理想。每每說到這個,小叔臉上就洋溢著不一樣的光,我當時不知道,只是很崇拜小叔。
  但是小叔在成年之前失蹤了,等到把他找回來,小叔就變成「小姑」了。偶然聽到小叔,不對,現在應該叫小姑,說她想變成男的。然後就聽說那個秘密——秘湖。看著疼哭的小姑,我下決心要幫她變回來。於是我致力於搜集各種與秘湖有關的信息,學的也是「探險」專業。學成之後,我就組成團隊,去資料中出現過秘湖行蹤的地方尋找。
  我有幾次和秘湖擦身而過,最近的一次,是在那片密林外探知到形似的生物。可惜這是一片磁場異常的森林,我們沒敢走得太深。
  也是在這裡,我發現了段縑這孩子。
  小段,是獨自生存的遺民,他的家人已經全都不在了。看到他柔弱又堅強的樣子(段:去shi!你才「柔弱」,你全家都「柔弱」。【亂入的被秦拖走。),我想到了我家小姑,心裡一軟,在做完例行的常規資料收集,我小小幫忙給他他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利益。這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表面不說謝謝,心裡卻好像有以後要報答我的主意。
  我真的沒有要他報答的意思,不過逗他很好玩。我好像多了一個弟弟。
  在他快成年的時候,我給他寄去我常用的醫療機器人和醫療艙,反正我也要更新。
  在他要進學校的時候,我給在那學校任職的老友發了信息,讓他看顧這小段一些。
  ……
  後來,我這老友,竟然和小段走到了一起。我也算媒人吧,哼,這兩個過河拆橋的傢伙,都不請我謝媒酒。
  不過也因為小段和老友的幫忙,我家小姑才得以願望成真。我也得好好謝謝他們。
  看著他們出雙入對,我這單身漢好嫉妒。我,是不是,也該找一個?想到這個念頭時,我的腦海瞬間閃過一張面孔。那是一張艷光四射的臉,雖然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冷冰冰的。那是一個面冷心不冷的美人。可原的小朋友有麻煩的時候,他還是第一個站出來作證的。
  當時他說話的表情……想著想著,我突然很想笑,而且我也笑出聲來了。現在我滿腦子都是他,要說我對他沒意思,真的就自欺欺人了。既然看上了,那就追吧。
  緣分不虛行
  我是個冷心冷清的人,不用別人說,我自己也知道。主要原因還是出自我的臉。曾經因為這張臉,我受過各種挫折,經歷過多少冷遇,還惹了許多風言風語。不過這些都是浮雲了。
  自從我拿下了「銀河之星」第一之後,再多的閒話,都不敢在明面上說了。只要不入我的耳,管他說些什麼。
  而且,你敢說我,我難道不會嗆回去嗎?
  做導師這些年,我帶過不少學生,也見過同行們的學生,還真沒幾個能讓我覺得不錯的。不過這次的聯盟大賽,出現一個很有靈性的孩子。他的作品,我很喜歡,人倒是沒見過。集訓時,我的學生都不敢坐在我身邊,紛紛自行組隊。在這裡,我看到一個和我一樣被孤立了的孩子,嗯,看著還挺順眼,就坐這裡吧。
  沒想到,這孩子就是我挺喜歡的作品的作者。但是他在集訓中表現得可不怎麼樣,除了最後那件作品。
  咦,他和秦,秦家的那個……有關係?嗯,不關我的事。
  咦,他招惹了那個段家?嗯,不關我的事。
  咦,他要和導師決裂?嗯,我想當時我是有點高興的,我希望他能成為我的學生。
  再見他,就是銀河之星大賽。他的導師,那個道貌岸然的范寧在顛倒黑白,我順口說了一句實話。好像,是幫這孩子解圍了。
  嗯,不用感謝我,你拜到我門下就好。
  但是看完他的比賽,我覺得我失算了。我知道這是一個好苗子,但是沒想到這苗子其實已經自己長成一顆樹了。
  我自覺沒有可以教給他的東西,反而還想,也許他可以教我些東西。
  沒想到,這個念頭,變成某人接近我的借口。
  說到這個,我就那個悔啊!
  那個無賴,他居然,居然……
  申若虛,你臉紅個什麼啊!哼,今天不理那個無賴了,又敲門,不理他,不理他。你敲什麼敲,又不是沒給你輸入掌紋……
  勇往前
  作為普通人,在銀河之星這艘船上做到一個大副的位置,家裡人應該很為你高興了吧。但是如果這是一個大家族的旁系無名小子,他就繼續無名下去吧。
  我不是很喜歡家族的氣氛,服役幾年要轉業時,我猶豫著是不是去外星開拓疆土去。不過我的隊長給了我一條出路——銀河之星。這本來就是軍用基地,操控都不是問題;之前我做過小隊長,帶領下屬沒有問題;家族教育學過經濟,財政會計雖然不是很懂,但是也不至於會被蒙蔽……所以,我被錄取了。
  逐漸,我發現,湯隊的主要目的並不是幫我,而是讓我幫他傳遞有關船長的消息。看著這一對相互有情卻誰都不開口,我都著急了。
  不過,我現在管不了了。因為,我看上一個,孩子。額,我不是戀童!這個孩子已經成年了。不過和我相比,他好小啊。
  雖然小胳膊小腿像個娃娃似的,但是話可不少,膽子也不小。敢對著我喊我「熊」的,除了隊長、隊友和船長,就只有他了。
  嘿,娃娃,我認定你了。
  愛無悔
  我叫艾方興,可以叫我小艾,不准叫八卦艾!
  你這熊,好吧不叫你熊了,但是你也不准叫我艾艾。嘿,你還叫!
  我的好朋友是段縑,我的好導師也是段縑,嗯,反正都是他。我很少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他們都嫌我囉嗦。其實我一點都不囉嗦,我只是知道的太多,急於和大家分享。但是,還沒等我分享完,這些人就離我而去。唯有段段,他肯聽我說完。
  這是我交的第一個朋友,我一定要保護好這段友誼。無論段段做了什麼,我都支持他。就算他瞞著我他就是D伯爵,我和他的友誼也不會變質。就是讓他補償我點「精神損失」。
  也是在銀河之星上,我認識了這頭熊。雖然現在不會後悔,但是當時對他沒感覺的喲。看什麼看,本來就是。我怎麼可能看上你這麼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眼神,嗯眼神還好……的男人。我喜歡的是,唔,不要,這樣,我還在,呼,說……關門!
  小劇場
  豆腐怎麼吃什麼的不解釋
  段縑和秦可原這對夫夫的蜜月,就在古月鄉展覽後。不過他們沒有走遠,而是就在段宅裡。就他們兩個人。連機器人都被「請」出去了。
  但蜜月期也得吃飯啊。倆人決定輪流做,另一個在一邊打下手。一邊做飯,一邊打情罵俏,也算是一種情趣了吧。
  這天的食材,是豆腐。段縑想做一道麻婆豆腐,秦可原卻說紅燒豆腐不錯還是做這個吧。
  「麻婆豆腐太辣了,你這兩天後面還有點紅腫,吃了太辣的東西肯定會更糟。我們還是做紅燒豆腐吧。」
  「紅燒豆腐你又不愛吃。昨晚上你不是還說『不夠辣』嗎?還是吃麻婆豆腐吧,大不了我不吃。而且,我……也沒那麼難受了……」
  「啾,我說的『不夠辣』,又不是說菜,我說的是……」秦可原聲音突然低下去了。
  段縑聽了臉上一燒,用手肘頂了他幾下,「別亂說。嗯,那就做紅燒豆腐吧……」

  70 番外四

  外遇?!
  段縑一直在設計和教學之間忙碌著,但是秦可原在做什麼?
  他也在做設計,古代翡翠設計。
  原本在大災難之前,包括硬玉和軟玉在內等各種玉石礦都快被開採絕種了。不過,因為大災難中地質運動的作用,地球上出現了更多的玉石礦坑。其中一個,就在段縑家附近。
  那裡是曾經最大的翡翠產地,以及翡翠交易市場。千年前,段縑也曾和堂哥去那裡遊玩參觀。那時候盛行的賭石,一刀下去,有人喜有人悲,有人一瞬暴富,有人家破人亡……
  不過,這些都不能掩飾玉石的魅力。她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神奇的過程。她不僅有迷人的外觀,也對佩戴者有不少好處。
  秦可原在某本書裡看到有關玉石的介紹,突然有一個念頭:要用這種石材,為段縑打造一款獨一無二的飾品。
  首先,是選材。為了給段縑一個驚喜,秦可原以各種理由,獨自去現世的玉石市場搜尋材料。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也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秦可原很像是在沙中尋金,不過他的辛苦沒有白費,他找到一塊很不錯的翡翠原石作為材料。
  其次,就是設計。這是秦可原的強項。不過,這是給心上人的禮物,他自然會自己來挑三揀四,對設計稿改來改去。設計了很多,最後還是最喜歡這個。
  然後,是雕工了。這不是秦可原的強項,也不是他學一段時間就能完全掌握的。於是,秦通過老朋友,找到一位遺族玉雕大師。兩人開始通力合作。
  因為某人總是往外跑不在家,段縑某天上課時順口和小艾說了一聲,結果……
  「肯定是有外遇了!段段,段老師,你一定要注意,『在家時間愈來愈短』,『時常往外跑』,『沒事自己偷偷樂』,以及『好像有什麼事瞞著你』,這些都是典型的外遇的徵兆。你不能大吵大鬧,一定要秘密調查,找出對方的錯處,然後再『對症下藥』,爭取一次性解決所有後顧之憂。」小艾好像專家,耳提面命地說了不少。而且,話題還跑偏到麥前·熊大副的家人像看珍稀動物一樣輪番來「參觀」他。
  段縑聽著小艾又一次發作的嘮嘮叨叨,心中卻想的是秦可原這幾日的「異常」舉動。雖然不相信秦會「外遇」,但是他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一向對秦可原十分放心的段縑,這次有點小小的不滿。以前,秦可原做什麼事,都會先跟自己說的。雖然自己也不是要控制對方、讓對方在自己面前完全透明。但是,知道喜歡的人的事情,是一種本能。段縑一邊很好奇秦可原的行蹤,一邊有唾棄自己的「掌控欲」。
  這兩種想法在段縑自己心裡來回拉鋸的時候,秦可原和玉雕師傅的合作漸入佳境。秦可原光是看著老師傅雕刻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開始用一些小東西自己學著雕刻。
  偶然有一天,段縑看到秦可原手上細碎的傷口,有一種熟悉感。不過他來不及細想,還是先給秦可原處理。這種傷口,用現在的某種噴霧,噴上以後半天內就會癒合。
  之前的傷口,秦可原就是這麼處理的,因此才能瞞過段縑這麼久。不過這一次,正好被段縑撞見,秦可原還想著瞞不過去了,默默地打著腹稿,準備坦白。
  他還是想多了,段縑幫他處理完,只是低聲提醒了一句:「我不會讓你停下來,但是下次要小心點。看著你受傷,我也會難過的。」
  秦可原感覺就像吃飯時被噎住,一口氣堵在胸口,等段縑走遠了才一絲絲慢慢吐出來。但是仔細想一想剛剛的情況,段他有所察覺了吧,只是礙於面子沒有直接問。秦可原心說:段,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完成了。
  門口的段縑,心中也有想法:哼,現在先饒過你,要是讓我發現你再受傷,看我怎麼收拾你!
  拜見公婆
  這是段縑的戰鬥。
  雖然他不是一個人。但是戰鬥打響時,他的隊友也將會無暇他顧的。所以,段縑整理好行裝,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跟著隊友即將踏上「戰場」。
  秦可原看著段縑「如臨大敵」的表現,忍不住笑了,「段,這裡是我家,不是會吃人的怪獸。」
  段縑睨了一眼,又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裳,「你還知道這裡是你家。如果這裡不會吃人,你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一次。」
  秦可原不顧段縑再檢查一遍儀容儀表的要求,逕自上前打開了門。門上果然還有他的身份記錄,他一靠近,就自動劃開了。秦可原向著段縑行了一個古典歐式禮,邀請段縑進入。
  秦家今天,人山人海。段縑和秦可原剛剛進屋,就被眾多親戚圍住,被迫分開各自應付自己周圍的人。
  段縑還好,他周圍還有之前見過的人——秦可親。秦可親可以算是秦家小輩的領頭人,是秦家的孩子王。他率領一撥小孩在段縑周圍圍觀,時不時還問寫很有趣的問題。「你是可原哥哥的伴侶吧?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住在一起吧,誰上誰下?」……
  段縑幾乎啞口無言,唯一可以幫忙的秦可原也被他的親戚圍在另一邊,無法救場。而且面對自己未來的親戚,還不能閉口不言,只好打著擦邊球說話轉移小孩們的問題。
  段縑知道,這還只是開胃甜點,正菜還在後面。果不其然,「你們這群孩子,別圍著你們可原哥的伴侶了,多不禮貌啊。」
  說話的是秦可原的母親。她陪著可原爸爸剛剛從樓上下來,這一對儷人從小認識,兩小無猜,金童玉女。後來兩人結成一家,一直夫妻恩愛至今,算是一堆伉儷情深的模範夫妻。段縑一看到他們,就行了一個古禮,以示尊重。因為之前見過面,秦父秦母也帶著微笑點頭回禮。
  秦可原能與秦家和好,最大原因也在於段縑的作用。所以秦父秦母對待他還是很有禮貌的。段縑和自己的婆婆公公聊得很開心,但是他心裡知道最主要的人物還沒有出現,那就是秦家家主,秦可原的親爺爺。
  不過聊了很久,段縑都沒有見到秦爺爺。最難打的戰,還在後面,段縑打起精神,做好準備。在聊天中,本來已經很融洽的氣氛突然沉寂下來,段縑心說:來了。
  「大家都愣著幹嘛?繼續吧。那個,段縑小子,過來給老夫看看。」
  段縑微笑上前,先行一個大禮,「秦爺爺,幾天沒見,你又年輕不少,頭髮也黑了不少。這個,是我帶來的薄禮一份,專門為爺爺賀壽,請爺爺賞臉收下。」段縑雙手呈上一份用心包裝過的長條狀的禮物。
  老人也不客氣,示意他身後的秦可待接過去:「小娃兒很有禮貌啊。」
  段縑和秦爺爺客氣幾句,秦可待打算把段縑送上的禮物放著去。就在這時,秦可親和他麾下的娃娃戰隊一擁而上,把秦可待團團圍住,目的只為看一看段縑送的禮物是什麼。
  老人知道這不合禮儀,沒有開口。段縑倒是沒什麼,畢竟他也有過好奇的時候。所以他點頭道:「這是一個大屏風,底座和支架還在可原的空行器裡。不過這也可以懸掛。」
  幾個孩子小心地打開,原來是段縑在銀河之星大賽的展示環節當場繡出來的畫《□》,整幅畫氣勢恢宏,非常奪人眼球。
  秦爺爺細細看了看,點著頭說:「不錯不錯,段娃娃有心了。老頭我很喜歡,可待,收起來吧。」這位前家主大人心說:以後和那幾個老傢伙鬥嘴的時候,我又有資本了。
  看到自己爺爺喜歡自己的另一半,秦可原心中驕傲且自豪。不過他也有一較高下的心,他從自己包裡拿出一個赭石色的盒子,雙手奉上:「爺爺,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有一就有二,幾個孩子也把秦可原的盒子打開了。裡面躺著一尊墨翠玉雕觀音像。這塊墨翠通體墨綠,水頭很足,幾乎看不到雜質,是難得的好料子。看刀工,不是像現在機械所作的精雕細琢,而是大巧不工。雖然只是些隨意的線條,但是整體看起來很有韻味和靈性。
  「我很喜歡,這個雕刻功夫應該不是你的,但是設計的功底,連我這個不懂行的老頭子都有感觸。小子,你有長進了。來,幫我戴上。」
  秦可原走到爺爺身後,小心地將玉觀音像幫爺爺戴上。不意外地,他看到爺爺兩鬢和後腦半白的風霜。雖然爺爺的腰桿還挺得板又直,但是也掩飾不了他步入老年的特徵。
  秦可原心中莫名一陣辛酸:「爺爺,這些年,辛苦你們為我操心,謝謝你們對我的包容。」
  爺爺一哽,眼中好像閃過一絲水光,但是定睛一看又什麼都沒有,「你是我孫子,不擔心你擔心誰去?好了,入席吧!」
  席間,壽星公和諸位子孫都很開心。段縑心想:最難的一關終於過了。
  飯後,小輩們到娛樂室那邊接著玩,長輩們則在茶室聊天。
  所謂娛樂室,應該是KTV和清吧的綜合體。小輩裡很多都沒成年,外面太亂不合適,所以在自家開闢一個娛樂室,是大家族的習慣。
  段縑看著這些孩子們又唱又跳,自己也感覺年輕了不少。秦可原看這他唇邊的一抹笑,心中一陣滿足,不過他還有件事沒做。
  還沒等秦可原有動作,幾個孩子圍了上來,一直磨著段縑,想讓他也來一段。
  段縑還沒喝醉,不會像上次同學聚會一樣把自己的「音癡」特性暴露出來。不過盛情難卻,在幾杯酒下肚之後,微醺的段縑親了親身邊的秦可原:「這一曲,為你而舞。」
  說完,他跟著那幾個「不懷好意」的秦家孩子走上舞台。段縑看著空空的舞台,喃喃自語:「還差一根結實的鋼管啊。」
  話音未落,舞台下緩緩升起一根不知名金屬桿,段縑用手試了試,很結實。至於音樂,段縑選了一首剛剛某個小孩唱過的,節奏緩而有力。他隨著音樂起舞。
  台下人都看呆了。這是一支熱情的舞,也是一支魅惑的舞。段縑的眼神一支沒有從秦可原身上移開,當然秦可原的眼睛也粘在段縑身上。其他人,幾乎要被這對夫夫的恩愛閃瞎眼。
  一曲終了,大家都看的血脈噴張,段縑卻是停下來行了一個禮,打算下台。
  秦可原這時候動了。他走上台,單膝跪地,用一個純歐式的禮儀,獻上禮物:「上次是你當眾求婚,但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現在,我補上我親手製作的戒指。我看過相關的風俗,這是古時候結婚必備的。親愛的,我愛你。」
  段縑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心中五味雜陳,但是他很快露出一抹笑,收下了。這和秦可原送給爺爺的禮物是同一材質,看刀工,應該是秦他自己做的。
  段縑拿起戒指,「秦可原,在家人的見證下,你願意和段縑組成家庭,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永遠愛著他、珍惜他,保護他嗎?」
  秦可原點點頭,「我願意。」
  段縑對他說:「問我。」
  秦可原重複了一遍:「段縑,在家人的見證下,你願意和秦可原組成家庭,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永遠愛著他、珍惜他,保護他嗎?」
  段縑也點點頭,「我願意。那我們可以交換戒指了。」說完,段縑將手中的其中一枚戒指,戴在秦可原無名指上。秦可原也有樣學樣。
  「禮成。新人可以接吻了。」段縑邊說,邊拉過秦可原來,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兩段是有關聯的,番外也完結了
小包子什麼的,我自己都無法想像,更別說寫出來了
昨天我2了,我存進存稿箱,卻忘了設時間,我對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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